第27章 春日集宴2
转眼到了三月三, 隋都城车水马龙,随处可见雕饰锦绣,往城西方向而去的贵族车驾。
太子府的马车也在这日一早出发。
宴会要连续举办数日, 中间不能回来,包括隋帝和颜皇后在内,所有人都会在曲水边的曲水行宫里过夜。因而除了出行需要的必需品, 还须携带寝具和一些日常用品。
嵇安提前两日就带着别院的宫人开始收拾了。行宫临水,蚊虫多, 隋衡怕小情人肌肤娇贵, 受不住, 特意让嵇安准备了纱帐、驱蚊药水等物, 又让十方去太医院开了许多应急的药丸。
江蕴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平日依旧待在屋里或凉亭里看书,等到了日子, 便带着自己的书箱坐上马车, 随大流一起出发。
隋衡要负责安防事宜, 尤其是隋帝的安全,因而要紧跟着御驾, 并不跟太子府一道。
江蕴倒是乐得清闲自在。
隋衡留了十方和樊七跟着太子府车驾, 并留给他们一队亲兵, 还在出发前一夜破例赦免了高恭,让他戴罪立功, 跟着嵇安一道上行宫里侍候。
高恭毕竟是颜皇后的人, 忠心方面没有问题,行宫环境复杂, 隋衡不放心把江蕴交给其他人照顾。
高恭自然千恩万谢, 恨不得把一颗忠心都捧给隋衡看, 一路上,连端茶倒水这种粗活都和嵇安抢着干。
樊七更不必说,虽然鲁莽头脑简单了些,但是隋衡一手带出来的,关键时刻是会拼死护主的那种。隋衡交代,让他像护他这个主子一样保护江蕴,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曲水位于骊山下,弯曲一条,如同护城河一般,环绕着大半个隋都城。曲水不仅是踏青游玩场所,更是文人士子聚集地,每年春日,即使不在春日宴期间,许多文人名士亦会结伴来此吟诗作赋,饮酒取乐。
成千上百的马车,从四面八方而来,终于在进入骊山地界后,慢慢汇成一股长龙。山道艰险,马车不便快行,行至狭窄处时,难免会堵在一起。
“公子您看,那好像是太子府的马车。”
一辆低调华丽的马车内,侍从忽指着窗外,朝正襟危坐的颜齐道。
颜齐本在专心默写文章,闻言,笔尖顿了下,顺着仆从所指望去,果见前方不远,一队身披玄甲、腰挎弯刀的骑兵正紧护着一辆玄色宝盖的马车,停驻在道旁。
显然也是因为拥堵堵在了此处。
上过战场的兵,通身凛冽刚猛之气,根本不是普通侍卫能比。何况青狼营威名在外,是可令小儿止啼一般的存在。前后车驾知道那是太子府的马车,都识趣的避开一段距离。
仆从奇怪:“太子殿下不是骑马跟随御驾一起出发么,怎么太子府的马车也过来了?殿下还未娶妃,应当没有家眷的呀。”
颜齐视线顿了下,道:“殿下自然有殿下的安排。”
仆从眼珠一转:“要不属下去前头给公子讨些水喝?”
颜齐没有说话。
仆从已会意,推开车门悄然走下,来到太子府的车驾前,恭敬道:“小人是颜相府中的仆从,方才出门急,忘了带水,能否向殿下讨杯水,给我家公子饮用?”
嵇安和高恭立在最前面。
两人对视一眼,嵇安道:“殿下并不在,此事需要请示我家公子,请稍等。”
仆从伸长脖子张望,就见嵇安转身走到车门前,弯腰说了句什么,不多时,车门打开一角,里面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将一盏清水递给了嵇安。
春日明媚,车厢内却是昏暗的,仆从离得远,只能看到了一个隐约的清雅侧影。然而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惊艳。
仆从千恩万谢接过水,回到颜府车中,同颜齐禀:“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车中坐的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一位年轻的小郎君。太子府的两位管家都很恭敬的称他为‘公子’。”
仆从把讨到的水放到一边。
因知道公子并不会饮用外来水。
颜齐愣了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午后马车正式抵达曲水行宫。
嵇安和高恭领着宫人搬运物品,收拾房间,十方和樊七则检查附近地形,顺便安排布防。
曲水行宫很大,光宫室就有上百间,每间宫室又分隔出两三个小间,足够容纳数百人同时居住。
隋衡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有单独的居所。其他皇子公主除已成人的二皇子、三皇子,都跟着隋帝和颜皇后一道住在栖霞殿。
嵇安高恭办事利落,很快将宫室收拾妥帖。
江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箱,坐下没多久,隋衡就进来了。因为要骑马随驾,他今日并未如平日一般,锦袍玉带,而是穿着一身玄甲,乌发高束,矫健利落,显得人更高腿更长,也更英俊潇洒,气势凛冽逼人了。
江蕴还是一贯的轻袍缓带。
隋衡直接从后把人搂在怀里,问:“如何?这一路可还适应?”
他玄甲冰凉坚硬,硌得江蕴有些疼,且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更像一头攻击力十足的狼了。江蕴点头:“还好。”
“那就行。”
隋衡低头,在小情人玉白剔透的脸颊上吻了下,道:“先让嵇安伺候你吃点东西,等晚些时候,孤再来接你一道赴宴。”
江蕴乖顺点头。
知道春日宴和流觞宴的日程不大相同,第一天先游玩宴饮,第二天才正式开始比试。
隋衡:“你也亲孤一下。”
江蕴皱眉看他。
大白天的,又为难他。
隋衡挑眉:“要是不亲,孤就把人抱出去,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亲你。”
江蕴无奈,只能扭过去,环住他颈,在他一侧颊上同样来了下。最后被他挑三拣四,亲了足足三下才罢休。
“这才乖。”
隋衡飨足地摸了摸脸,满意离开。
宴会在晚上举行,到了傍晚时分,隋衡果然回来,带着江蕴一道出了殿,往举行宴会的地方走去。
晚宴直接临着曲水,露天举行。
隋国君臣坐在前面,包括江南五国在内,所有下属国的国主和公卿都坐在后半截。江蕴看到很多熟悉面孔,姜国国主姜玉屏和年迈的陈国国主也不远千里,亲自赶赴陈都参与,洛国、卫国和云国则是世子领着各自公卿。
陈麒并未和陈国国主待在一处,而是坐在太子府一众幕僚中间,旁边还有徐桥等青狼营主要将领。
隋国那边,即墨清雨、颜冰、韩笑三位宰执悉数在场,即墨清雨坐在左首第一,颜冰坐在右首第一,两人隔空相对,身后跟着各自弟子门生,泾渭分明,正如平日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架势一般。
只是颜冰身后是浩浩荡荡两排身着颜氏家族服饰的颜氏子弟,他们或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或是在朝中担任重要职位的肱股之臣。
即墨清雨身后只跟着十数名亲传弟子,他们统一的青巾素服。
虽然人少,但也无人敢轻视即墨清雨的地位与影响力。这个时代以左为尊,隋朝设左右两相,严格讲,左相即墨清雨的地位是要高于右相颜冰的。
即墨清雨又是已故大儒即墨鸿唯一嫡传弟子,在儒家弟子和文人名士心目中地位极高,若不然,也不会每年有成千上百的学子挤破了头想拜入即墨清雨门下。
只是即墨清雨眼光极高,最近几年几乎没再收过新弟子。而侍立在他身后的十数名亲传弟子,虽然很多没有致仕,但他们大多已经凭借出色的才华闻名天下。流觞宴文类比试,评审官共十位,接近半数都是即墨清雨门下弟子。
这也是众人不敢得罪即墨清雨的重要原因之一。
江蕴不想太招摇,直接让隋衡给他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便于赏景饮酒的荫蔽角落,隋衡这回倒是从善如流,只是警告江蕴不许贪饮。并留了十方在一旁看护。
不久隋帝到来,君臣言笑晏晏,举杯同乐。
下属国们各自献上为隋帝精心准备的礼物。
宴席都是硬菜,江蕴吃了一盏酒,又吃了一块糕点,便停了嘴。这时忽有宫人过来,躬身朝江蕴行一礼,道:“殿下让奴来唤公子去河边赏景。”
十方先问:“可有凭证?”
宫人忙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
十方验过,方同江蕴道:“的确是殿下令牌。”
江蕴点头,和十方一起离席,由宫人引着来到河边时,却见细柳下,飘满莲灯的水边,已经站着两道人影,一个乌发高束,身披玄甲,显然是隋衡,另一个则一身绯色官袍,玉带加身,则是和江蕴有过一面之缘的颜齐。
江蕴挑眉。
宫人显然有些茫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十方则皱眉,同江蕴道:“殿下既约了公子,就一定不会爽约,多半是半道被人拦住了。”
隋衡的确是半道被拦住了。
他转身,看到突然出现在此地的颜齐,目光顿时沉下去。
“你如何知道孤在此处?”
颜齐轻施一礼,没答,而是静静望着隋衡,许久,道:“殿下就是心里怨怪臣,也不必……用如此方式。”
“什么方式?”
“那个来自江南的小公子,殿下带他回来,不就是要给臣看么?”
空气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隋衡看着他,忽冷笑出声。
“你以为你是谁,也值当孤故意针对。”
“颜御史,你也太自作多情了点吧。”
颜齐面上血色唰得褪干。
他唇角动了下,道:“殿下需要我为你赢得春日宴,不是么?”
“你想多了。”
隋衡一扯嘴角,宛如听到笑话:“孤不需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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