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囹圄生机
生机
火并未立刻燃起,这是因为另一个年轻声音的阻止。
“爹,且慢,故里贤弟,叫你的人也暂缓放火,以免他们狗急跳墙,先四处围定,我去探探虚实。”
声音平淡冷静,虽刻意压低了音量,分寸却拿捏的恰好让屋里人勉强听清。
“嗯,那你去吧。”“瑾兄当心。”
利刃刮骨的声音和高冠公子的声音传来,张永三心中顿安,他对张二七无计可施,还好此刻命门是尼舍,于是他趁此机会将尼舍扛到牛棚的井边,把拴水桶的麻绳一端系在她腰间,另一端系在辘轳上,将她悬空坠入井中。
藏好尼舍,张永三靠在井沿想歇口气,还未及喘匀呼吸,就听房顶传来一声轻响,月光照出一个颀长的人影。
春夜晴好,月明千里,张永三看见人影时,人影也看见了他。
目光交错间,张永三不及细想,掏出水猿弹弓,按动机括,人已同时飞入牛棚。
“叮”的金属碰撞声后,是衣物鼓风之声,那人影跃入了后院。
张永三在草垛中看的分明,此人一袭锦缎白袍,纶巾束发,腰悬剑鞘,似是个贵族公子。
再看见他手中握着那柄断剑,张永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这水猿弹弓可是灵兵利器,飞鸟游鱼尚且一击即中,这一发砂子竟被他拔剑格开,这是何等高妙的武艺。
白袍公子落地之后,却未向牛棚走来,而是径直走向水井。
张永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想再发弹弓,一摸身侧,刚才纵跃之时,尼舍所赠装砂子的挎包竟掉了,再看水井方向,那挎包已被白袍公子拾起,他打开挎包看了看,又弯腰往井内观瞧。
“后院怎的一个人影也未见到。”
这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却又是清晰的传入张永三耳中,他脑中飞速转动,此人先看见了自己,又得了他的弹药,最后还发现了井内的尼舍,却既未动手抓人,也未高呼通报,他若非城府极深,就必是有意搭救。
赌一把,张永三顶着满头稻草站起身来,正待钻出牛棚,忽见那白袍公子冲他微微摆手示意停步。
张永三呆立在牛棚中不知所措,只见那白袍公子将挎包挎在自己身侧,又拾起井边水桶,将短剑装在水桶中,用一根麻绳小心翼翼的坠下。
做完这些事,他抬头四下观望了一番,然后向张永三走来。
“你是鬼灵精吧?”
“我...你?”
“在下魏瑾,与尼舍有旧。”
“内应,你就是鹰姐的内应!”
魏瑾点了点头。
“你是来救我们的?”
张永三把之前自己猜出的尼舍的计划都联系起来了,如今看来,这魏瑾从尚未进入院中之时,已经在设法搭救了。
“不,我只是来救尼舍的。”
答案和他想的不完全一样。
张永三正在体会这句话的意思,忽感到腰间有风,一低头,自己的水猿弹弓已别在了魏瑾腰间,他正要伸手抢夺,却被魏瑾迅捷无伦的擒住了双臂,接着双膝后侧被轻轻踢中,他立足不稳立时跪倒,而魏瑾已不知何时抽了他腰带在手,三下五除二把他双手缚在脑后。
“至于你兄弟二人,我只能保你们暂时性命无虞,进了大牢,你们各安天命吧。”
话音未落,张永三听见自己后脑勺传来一声闷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囹圄
牢囚之苦,张永三实在是不陌生,但越不陌生反而越是恐惧,三岁的记忆至今犹新,他在梦中无数次重返牢狱,每次都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惊醒。
这次有所不同,他是被张二七引起的喧闹惊醒的。
“三官儿!水!水!给我水!渴死我了!”
参郡大牢一日只掌灯三个时辰,张二七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不停旋转的漆黑。
“收声!想被牢头打死吗?”“新来的懂不懂规矩!熄灯就要闭嘴!”“冤枉啊!”
张二七的呼喊一石激起千层浪,张永三顾不上后脑的疼痛,手脚并用的摸过去捂住他的嘴。
“嘘,嘘,七哥,我们现在大牢里!”
张二七唔唔连声表示难以置信,眼睛瞪的在黑牢里都能看出亮光。
“喝点水嘛。”
旁边牢房传来几声土陶轻碰栏杆的响声和一句发音怪异的低语,张永三循声摸到土碗,给张二七灌了一肚子凉水。
“多谢阿叔,阿叔是黑池国的胡人吧?”
“嗯,咳咳,小兄弟见识颇广嘛”
“谈不上谈不上,晚辈在胡域都护府做过家奴,故能分辨一二。”
两人正在轻声细语的交谈间,张二七清醒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抓着张永三询问:
“我,我,我们怎么,是不是尼舍,尼舍呢?尼舍...”
张二七拼命压低音量还是犹如常人吵架一般,张永三不得不又捂住他嘴,把他人事不省期间发生的变故耳语了一番。
“这位声音洪亮的小哥,刚才那碗水嘛,五十文嘛...”
胡人大叔的低语这次是说给张二七听的。
“唔!唔!”
张二七嘴被捂住,只得用喉音表示愤怒。
“阿叔,街市一坛佳酿不过二十文,您怕是坐了讹诈罪被抓进来的吧…”
张永三实在没想到竟然有犯人会趁火打劫狱友,谁这么大本事能把钱带进黑牢?
“没关系嘛,现在不用给,等出去了给我嘛,月息三厘嘛,明年给也可以嘛,我叫阿木霍.阿金,反正我每年春天都来参郡贩马的嘛。”
阿金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高利贷计划的很周密。
“大叔,我们私藏夷人,出不去了,怎么?讹诈罪关一关就放人啦?”
张永三也不知是该绝望还是该好笑了,这胡人贪财竟贪的有些天真。
“再过一个多月,就改元祭庙了嘛,你们的皇帝要来,所有胡人进参郡就要被抓嘛,不过没关系嘛,十五年前,我就被抓过一次,改元完了就会大赦了嘛!”
阿金倒是胸有成竹。
张永三一拍脑门,这被抓的时机实在不巧,若晚十天半月,改元祭庙的一个月里是禁止官府处决人犯的,而祭典的最后一项就是宣布大赦天下。
现在这个时机被抓,张二七平民之身,需官府过堂定罪,若有拖延也许能赶上改元大赦,自己这一介奴隶,想是赶着这数日内就要杀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
“小兄弟,莫伤心嘛,我能保你活到大赦的嘛?”
阿金又一次猜透了他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关进来两个月了,我能看的见了嘛,做生意懂不懂,察言观色嘛”
“那你准备怎么保我?”
“让你主人把你卖给我嘛,我收他五千文嘛,便宜你们了嘛。”
阿金比出五根他们看不见的手指,张二七又开始唔唔个不停。
“他卖我给你,还要贴钱?”
张永三哭笑不得。
“买你的命嘛,你算个账嘛,你比一般的奴隶见识广嘛,所以你的命价值一个奴隶外加五千文钱嘛,我买嘛,你主人他,他,他也算做了善事了嘛,以后会上天堂的嘛。”
这次换张二七哭笑不得了。
“那你准备怎么保我的命?”
张永三倒对这个阿金有点好奇。
“生意都没谈好嘛?我怎么能告诉你嘛?睡觉了,死了就死了嘛。”
阿金大概觉得生意谈不成,干催躺倒睡了,不一会儿鼾声大作,只留下张二七和张永三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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