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笼中飞鹰
夷族少女名叫尼舍，夷语中意为飞鹰，张永三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好笑，从未听说有哪只飞鹰会自己从房檐上摔下来。
“鹰姐，教你句中土谚语，落魄的飞鹰不如鸡。”
张永三边啃窝头边玩笑道。
尼舍本坐在他对面喝着面糊，忽然手起刀落，张永三手里的窝头已变作两块。
“教你句夷人谚语，手无缚鸡之力。”
张永三愣住，他想不明白，刀法妙到毫颠的尼舍是如何被一天武艺都没练过的张二七制服的，还给她戴上了张铁匠为官府大牢打的脚镣。
“因为我的弯刀斩不到他。”
尼舍如此解释，从张二七抱着她回铁匠铺的一路上，到在牛棚藏身的一个多时辰里，他向张二七斩出恰好二十七刀，每次都被他瞬间拿住手腕。
而每次拿住她手腕的张二七，神色都比她还要惊讶。
“不是我干的，是龙灵干的，爹带我开过灵蒙，说能保命。”
五家灵师后人体内的龙灵在儿时都被魂魄压制，不见功用，需得灵兽中通人性者点拨引导，龙灵才能与魂魄交融，这便是开灵蒙，与孩童上私塾识字开蒙一般无二。
灵蒙即开，五家后人便能修习化灵之术，驾驭龙灵化成的兵甲，奔跑纵跃之能也会稍强于常人，且龙灵护佑栖身之所，便如张二七这样毫无武艺之人，在性命交关之时，虽说不能克敌，保命却是绰绰有余。
其实张二七心中也苦，他抱尼舍回家，纯粹是因一时情急，不想却给家里添了一个随时拔刀砍人的杀手，一个官府通缉捉拿的要犯，还是个目光时刻不离他家祖传铁匾的贼。
他既悔引狼入室，又是无计可施，只得把尼舍双脚锁上，怕她跑出去给家里招来官差，再把这块他恨透了的铁匾绑上麻绳，背在背上寸步不离。
等到张永三回来之后，哥俩达成了一个共识，要等到夜里再放尼舍自行离开，免得给街坊邻里落下口实。
俩人把计划跟本在不停嚷嚷“给我解开”的尼舍说了一下，却未想到她抢匾不成，竟然开始撒泼耍赖了。
“不拿到金书秘术，我绝不走，大不了等官差来了我们同归于尽。”
张永三实在哭笑不得。
“鹰姐，我实在不明白，七哥说它是祖传煅灵金书，但这上面除了店名再没半个字，你要这破匾何用，扛回塞外开分号吗？”
“没字我也要，我弄不明白，但我阿爸一定能弄明白，阿爸是牛零部最有智慧的大桑，比你们中土人还懂中土，我要帮他广造灵兵，夺回湟水牧场。”
张永三这一惊可吃的不小。
“原来你是牛零部的那吉？完了完了完了！七哥，这下灵师张家真要灭门了。”
夷族部落的族长夷语称作桑，那吉即是部落的公主，自十年前诸夷叛逃，参夷之间战事频仍，抵抗参军最顽强的部落就是牛零，他们人人悍不畏死，以马革裹尸为荣，参军与之大小战役打了上百次，竟一个俘虏都未抓到过。
而牛零桑麻奴，更是一位传奇人物，民间纷传他身怀异术，能呼风唤雨驯服灵兽，十年前的破夷城地震，就是他一手策动，传闻中，麻奴先作法召唤应龙屠城，再身骑金牛逃出生天，只留下遍地瓦砾，满城尸骸。
朝廷对他的悬赏，是得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县侯。
尼舍既然是牛零的那吉，麻奴的女儿，那她口中的同归于尽四个字怕不只是撒泼威胁之言。
“为今之计，要救张家，怕是只能杀了她了，七哥，会打长枪吗，长戟也行，比她的弯刀长就行，我来动手！”
张永三抓耳挠腮说出的这番话也绝非戏言，参夷大防四个字对于他人只是抽象的朝廷法令，对他来说却是家破人亡的切肤之痛，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们两个！都是傻子！”
张二七一把扯开胸口的麻绳，背上的铁匾哐当落地。
“我之前跟你三官儿说过，这狗东西没人要，你可知为何，只因为这狗东西，他是个活物！”
“活物？”
张永三和尼舍同时如坠五里雾中。
“爹说过，上古陨铁，狗屁金书，都是造世异星的碎片，异星生出祖龙，这狗东西碎片自然也是有生之物，人祖秘术，不是刻上去的，是人祖写给这狗东西的，但这狗东西跟我一般蠢，它只听命于栖灵之身，也就是说，这上面的文字，只我五家后人能见！”
张永三恍然大悟，他自方才开始就一直疑惑，陨铁长逾七尺，藏无可藏，武帝若是真要得这秘术，何必下诏收书，还要等五家献宝，找个由头发兵来抢就是。
原来这金书即便得手也无用处，还得五家后人抄写记录，这样才能传给他人，想必魏归二家献上的就是秘术的抄本。
只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张二七看到这金书秘术就会大发雷霆，一口一个狗东西，难道他对被砍了头的太太太太太爷爷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
“那，那你教我！”
这边尼舍仍然不依不饶。
“练这秘术会死！你阿爸这么英明神武，武帝爷的故事没给你讲过吗？”
“我不怕死！”
“我不识字！”
“我，我，我可以教你识字！”
两人的口气已近乎争吵了。
“你练秘术会死，我识字也会死，这狗东西，不值得任何人为他送命！”
“值得！为了我夷族祖辈放牧的牧场，你我性命算得了什么？”
“你！！！”
张二七一张大脸涨的通红，这回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实在急怒攻心。
张永三见状，拿瓷碗盛了两碗凉水，一碗递给张二七，另一碗本想递给尼舍，想想对那弯刀仍是心有余悸，于是把碗放在餐桌上，用手一推，滑到尼舍面前，趁二人口干舌燥喝水之际，他忽道：
“鹰姐，牛零部现居子母湖边，与参郡相隔两千余里，中土之内，你这一副夷人面相太过独特，若非一路易容改装，你连奎郡都进不去，今日你骤起夺匾，竟是本色示人，你抢我家秘术，怕只是临时起意吧？”
“那又如何？”
尼舍不知道这个鬼灵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即是说，你远涉中土，其实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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