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父与子（十一）

　　“那是阿斯嘉德最为辉煌的年代……”

　　洛姬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骄傲，而伴随着他缓缓的讲述，已经把这些故事看了无数遍的莫比乌斯，也不由得沉浸了进去。

　　“千帆逐竞、万方叩首，炮口所向，即是正义，阿斯嘉德的舰队，踏遍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无人不知众神之父的威名，一个起源于星球海洋之上的文明，终于在星辰大海之中乘风破浪……”

　　“在那个繁盛的黄金时代当中，没有任何一个阿斯嘉德的神明，不为我们的强大而感到骄傲，同样，也没有人意识到，祸根已逐渐显现了……”

　　“海拉出生于那个年代，是王冠上的明珠，巨浪舰队拱卫的天之骄子。”

　　“或许，你以为，最像奥丁的是托尔，但其实，在奥丁再也不提起海拉之前，他对所有人说，海拉将会是阿斯嘉德未来的女王。”

　　“这位长公主继承了众神之父所有的优点，强大、强势，有着天生的战争头脑，能够慑服麾下的将军，让他们发自真心的为她而战。”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海拉代表着阿斯嘉德更为繁盛和辉煌的未来。”

　　“可当这位公主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奥丁却意识到，阿斯嘉德将要面对着的，是注定毁灭的结局。”

　　“无穷无尽的毁灭与征服之后，就是无可逃避的诸神黄昏，不论我们是否停下来，我们都会死，可奥丁知道，他必须得尝试，让这架战车停下来。”

　　“于是，海拉的存在就成了一个悲剧，她是为侵略和毁灭而生的女王，可奥丁却不想让她再驾马拉车，领着阿斯嘉德，一头撞上诸神黄昏。”

　　洛姬低下的头，抿着嘴角，神情之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他自问自答道：“这是奥丁的错吗？或许是的，这是海拉的错吗？或许也是的，可是其中，最无辜的，就是海拉的母亲弗丽嘉。”

　　“父女之间的战争，已无可避免，不论最后谁胜利了，弗丽嘉都只能伤心欲绝。”

　　“这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疤，她第一个亲身生下的孩子，满怀期许的女儿，最终只能因为这场注定到来的悲剧，被永远锁在一个荒芜的国度当中。”

　　莫比乌斯的眉间颤抖了一下，显然也是有些动容，而洛姬接着说：

　　“或许，你会感到疑惑，为什么在如此浩瀚的宇宙之中，女性洛姬却如此之少？”

　　“这其实是因为，众神之父绝不会允许一个本该承担责任的王子，通过变成女神，来逃避自己的责任，奥丁会以此为耻。”

　　”可之所以，他会允许我这么做，就是因为，这几乎是弥补弗丽嘉内心创伤的唯一办法了。”洛姬再次把视线落到了莫比乌斯的脸上，专注的看着他，说：

　　“奥丁、托尔与我，都在尽力为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强大又负责的丈夫，颇有所成、继承家业的儿子，懂事听话、温柔美丽的女儿……她想要的，我们都给她。”

　　洛姬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即使莫比乌斯不问，他也自言自语道：“可我们其实都知道，梦境总有破碎的一天。”

　　“诸神黄昏，就像一把利刃悬在我们头上，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父慈子孝的戏码，演不了太久了。”

　　“我知道，我必须有所作为，才能与托尔一起，力挽狂澜，托尔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没有身份，无法一展所长，每拖一秒，压力就更大一分。”

　　“而我之所以没有身份，是因为，阿斯嘉德从来就没有过亲王，所有登上王位的神王杀父弑兄，孑然一身，才能拥有最为强而有力的统治。”

　　“而现在，这种传统和规矩，成了我们的枷锁。”洛姬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说：“我可以成为托尔的臣子，一个失败者，一条供他驱使的狗，而不能是他的兄弟，因为我们不能让人想起，其他的神王，到底为什么没有兄弟。”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在弗丽嘉面前，扮演一个懂事听话但又无所作为的王子了。”

　　“我需要权力，去与托尔一起挽救整个阿斯嘉德，让我们都活下来，而不是让弗丽嘉在美梦之中死去。”

　　莫比乌斯伸出双手捂住了脸，他说：“是因为你知道，我与你所在的那个宇宙完全无关，所以你才敢与我说这些，对吗？”

　　“我应该在刚才就请你出去的！”莫比乌斯的语气中透露出痛苦：“你成功把你的情绪压力转移到我身上，为什么每一个皇室，都有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洛姬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在自嘲，他说：“就算每一个皇室都少不了这样的情节，阿斯嘉德一定是其中最为狗血的一个。”

　　莫比乌斯伸出手，在自己的面前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言语无法很好的表达，他努力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说：

　　“其实，你的意思就是，你希望拥有更大的权力，让你能够一展所长，帮助你的哥哥一起度过诸神黄昏，拯救所有人。”

　　“但要是你真的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不但会动摇皇室的威信，还有可能动摇托尔的统治？”

　　莫比乌斯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你站在幕后呢？”

　　”我们现在正在这么做。”洛姬摇了摇头说：“但仍然不够，阿斯嘉德可用的人太少，所要顾及的问题却太多，还以传统的方式进行统治，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过高的集权程度，让阿斯嘉德在战争之中战无不胜，神王是阿斯嘉德唯一的大脑，他指向哪里，舰队就向哪里开炮，不会有人有异议，也没人敢有异议……”

　　“可这样的制度，不适合和平统治时期的阿斯嘉德，我们需要经济、文化、外交，而不是只有开炮，就算要开炮，也只是作为外交威慑的手段，我们需要学会，用文明的方式攫取利益。”

　　“一方面，减少毁灭可以为我们延长缓刑的时间，一方面，通过内部发展和外部交易所积累的资源，将会成为我们的资本，来对抗诸神黄昏。”

　　“武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为那个时代所准备的继承人，已无法兼顾文治的许多方面，可如果要打破传统，举贤为才，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而最大的阻力，就是奥丁。”

　　听到这番话的莫比乌斯，左右看了一眼，他伸出一只手说：“你先等一下！……卫兵！卫兵！把门关好！确保不会有人进来！”

　　说完，他坐在原地咽了一下口水，看着洛姬说道：“我保证，这番话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别拿那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我，我发誓……”

　　说完，他又有点崩溃的抓着头发说：“我刚刚为什么没直接离开？！我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

　　“该死的，我以为那帮洛基已经够疯狂了！但他们最疯，也不过是死不认罪，而你居然想要……你不是认真的吧？！”

　　看着他的反应，洛姬突然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莫比乌斯楞在了那里，随后，他睁大了眼睛，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说：“该死的！你在耍我！！”

　　“怎么样，见识到欺诈之神的能力了吗？自从遇见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我就从他那学了一手，只要我比你更认真、更疯狂，你就会感到畏惧……气氛的铺垫是很重要的。”

　　莫比乌斯咬着牙瞪着他，很快，他反应了过来，看向自己腰间的一个设备，他把那个机器卸了下来，用手拍了拍，疑惑的说：“怎么回事？怎么没响？该不会是坏了吧？”

　　“这是你的测谎仪吗？”洛姬笑着吸了一口烟，说：“如果是的话，那它没坏，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真想干掉奥丁？”莫比乌斯盯着他说。

　　洛姬摇了摇头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蠢货，才会想要去干掉奥丁？先不说这样一位伟大君王对于阿斯嘉德的重要性，我怎么干掉奥丁？”

　　“呃……”莫比乌斯被噎了一下，他刚想说，如果能升格到宇宙之上，那说不定也可以，可他又想起洛姬告诉他的，她空有位格，而没有力量。

　　“事实上，我不知道奥丁是怎么想的。”洛姬把手搭在了扶手上说：“但我对此持悲观态度。”

　　“如果托尔给了我权力和地位，那就好像在说，奥丁是个残忍无情的人，不爱父亲和兄弟，如果他已经死了，那倒是没什么，可他现在还活着。”

　　“奥丁是个从不会认错的人。”洛姬摇了摇头，黑发再次覆盖了她一半的脸颊，让她看上去非常颓废。

　　“弗丽嘉避开托尔，想让我们两个谈谈，我也不知道，我心软又多情的妈妈，是指望他那固执又冷硬的丈夫动摇他的态度，还是指望，他一口回绝之后，能说点什么，来安慰我？”

　　“你……你真的不打算和他谈谈吗？”莫比乌斯的五官又皱到了一起，显然是觉得，这件事确实很难解决，他说：“或者，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万一呢？”

　　“谁都能和他谈这件事，唯独我不能。”洛姬摇了摇头，说：

　　“我的亲生父亲是他的仇敌，他能把我捡回来，又养到这么大，难不成，我还能去和他说‘你给我的还不够’、‘不让我分享你亲生儿子的权力，就是你不爱我’？”

　　“我宁可去顶撞他，让他气得火冒三丈，然后骂我几句。”

　　洛姬把头撇到了一边，莫比乌斯却缓缓扬了一下嘴角，说：“我一直以为，弗丽嘉才是你最大的弱点，但没想到……”

　　洛姬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那位心理医生教我的方法，是对的。”

　　“刚刚，我在他的妻子面前顶撞了他，但他除了骂我几句之外，什么也没做。”

　　“这就是我宁可跑出来坐牢，也不想对他开口要求什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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