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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由奢入俭难


  姜心柔说:“听上去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实际用起来怎么样。横竖咱家隔壁还有半间地基空着,要不就建那儿吧。回头把相邻那间屋改做灶间,顺便砌个炕,到冬天实在冻得受不了了,都躲那间屋去。”

  “妈,我问过农科院教授,他说沼气池发酵,最好的季节就是春夏天,入冬以后温度低了,发酵慢,出来的沼气也少,烧炕效果不一定好。”

  “那也比冷冰冰强啊。只要比其他房间暖和不就成了?咱又不要它烧到二三十度。再还有,就算不住人,炕上摊张篾席子,烘烘菜干、菌菇也好啊。你们看野菜、山货最丰盛的时候,正好逢雨季,晒不干烂掉多可惜。”

  “这倒是。”向刚的思路豁然开朗,笑着夸丈母娘,“还是妈想得周到。”

  姜心柔笑得眉眼都弯了:“也是你有心。搁我呀,听到俩教授讲什么沼气池,哪会联想到生活当中。”

  “得了,你们娘俩别一个劲夸来夸去的了,饭菜凉了,赶紧吃吧。吃完我陪小向去码头。”

  老爷子担心总军区那边来的人欺负孙女婿,非要陪着他一道去。

  向刚劝他也不听,只好由他。

  有老爷子陪同,其他人倒是一点不担心了,收拾了碗筷,各自忙起手头的活。

  三胞胎提上竹篮、陶罐,说和小伙伴们约好了,去河埠头摸螺蛳。

  “河埠头咱家后院就有啊,何必跑外头去。没大人看着,掉下去多危险呀!”

  姜心柔不放心,摘掉围裙追了出去。

  盈芳把采来的茶叶摊平在竹蔑上,挑出发蔫或是碎屑,个别芽头里还躲着小虫子,这些都得清理干净。然后准备炒茶。

  乡下人家炒茶可做不到茶厂那么复杂,但也是找了人请教并琢磨过的。

  山上的老教授以前在大学教书时,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老家就是茶乡的,那里的男女老少个个都会炒茶。老教授曾听他讲起过一二。

  萧二伯娘也知道一些炒茶手艺,来宁和过年时,讲了不少跟茶有关的趣事。

  还有县里的老大爷。别看他最辉煌的时候不过是个富农,但有钱又喜欢喝茶,那不就讲究了?早年不仅带着人亲自去茶叶盛产地淘好茶,还在现场炒过茶。

  结合这一则则听来的炒茶工序,再经过实践的考验,第一年炒出来的茶,就获得家人们的称赞。

  今年是第三次炒了,老话说“熟能生巧”,盈芳还真炒出窍门来了。

  洗干净大锅,烧热后,把新鲜茶叶倒进去。

  采到的芽头不多,一锅就可以了。量多就得分锅炒。要不然茶叶容易堆成堆,就像文火炖东西,熟得慢又容易炒过头。

  同时得控制好火候。刚开始火可以大些,茶叶下锅翻炒几把后就要抽掉几根炭火,要不然容易焦。

  怕闺女烫伤,一开始,她娘还给她准备了一副劳工手套。不过盈芳嫌戴着手套炒不够灵活,茶叶也容易粘在手套上,这么细嫩的芽头,盈芳可不想浪费丁点。

  索性摘了手套。只是这么一来,速度就更要快了,手起茶落,不停翻炒。

  约莫十来分钟后,就可以一边翻炒一边用手揉搓了,这样能使叶片更好地卷缩。

  一锅茶炒下来,前后快两个钟头。

  出锅时,米筛铺上干净的报纸,将热乎乎的茶叶摊在上面,凉了再和报纸一起转移到密封性好点的搪瓷盅里,报纸吸潮,这么贮存,茶叶不容易返潮。

  新炒好的茶叶是不能马上喝的,起码得放上半个月。因为太新鲜的茶叶易伤肠胃。

  可即便还不能喝,盈芳捧着忙出一身汗的成果,左看右看、笑意盈眼。

  两斤多的鲜茶,炒出来还不足半斤。要送人,明后天还得再去摘几茬。

  “炒好啦?还挺快的嘛。”这时,姜心柔抱着陶罐回来了。

  “瞧,你儿子、闺女摸的螺蛳,点名今晚就要吃。我先放清水里养养。”姜心柔笑着把陶罐抱去后院的河埠头换干净的河水。

  “他们人呢?还在摸螺蛳?”盈芳探头看了眼院子,没见仨熊孩子的身影。

  “哪能啊,我都回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摸螺蛳,多危险!他们呀,带了个竹篮,跟桥东的黑妞几个一块儿去山脚边摘野花了。说是会带荠菜来。没准今晚还要点名吃荠菜水饺。”姜心柔放好陶罐,洗了手进来,忍不住笑。

  盈芳也止不住失笑:“玩吧玩吧,下半年送去学前班,就没这么自由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玩不了几年了,上了学,哪还有那么多玩乐时间。”

  “对了妈,今天两斤多的鲜茶芽头炒了小半斤。明后天我再去采一点,立夏前的芽头炒出来口感应该差不多。怎么说都是芽头,又是新鲜炒的,回头寄些给二伯他们吧。”

  想到去年出了农历四月才摘的带梗粗芽,炒出来的茶叶还能引得二伯三番四次想从老爷子那抢一两走,更何况是今年。

  今年可是提前了一个月不止。天暖和了,茶树一夜发芽头也不是稀奇事,要是下一场春雨,那芽头就更多了,不管怎么说,今年比去年多炒几锅好茶这是肯定的。

  好东西当然要分享了。二伯一家这些年可没少往她家寄送东西,有些还是江南这边的供销社排队都买不着的。有来有往,关系方能长久嘛。

  姜心柔赞同道:“还有你煤城姥姥家,你两个舅舅待你也挺不错的,每年过年都给你寄全国通用的煤球票、白酒票。虽说你逢年过节也常给他们寄吃的穿的,但茶叶不一样,特别是好茶叶,那可是特供品,普通人家有钱有票也未必能买到。回头给你两个舅舅寄半斤去,就说量不多,大家伙儿分分,尝个鲜。”

  “嗯。”盈芳点点头。

  她正想说呢,两个舅舅肯定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倒是没想到她娘比她还着急。

  “明年一定要记得早点采。山谷里气温上升慢、但到清明节前肯定好采了。迟一个月,少采好几茬呢。”

  听出闺女语气里的肉痛,姜心柔不由笑起来:“比起去年好多了,人不能太贪心。想想去年采回来的茶叶,大半都是老茶梗,你爷爷喝得不照样很欢?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迟一个月就差好几茬。老爷子喝过今年的好茶,明年要是又错过最佳采茶期,怕是难喝下老茶梗了,由奢入俭难嘛。”

  “噗嗤……”

  娘俩个不约而同想到老爷子可能会有的纠结脸色,忍俊不禁地笑了。

  气氛正和乐,黑妞带着哭腔跑进来:“芳姨、芳姨不好了!江口埠的陈二流子要打阳阳!芳姨你快去救阳阳。”

  陈二流子?江口埠?

  阳阳不是在山脚摘野花玩吗?咋惹到江口埠的人了?

  还是陈二流子,那是偷鸡摸狗惯会耍无赖的流氓混混啊!要不是公社苦于抓不到他犯案的现场,早把人关牛棚批评教育去了。

  “黑妞你莫慌,芳姨这就跟你一块儿去救阳阳,你慢慢和我说。”

  “对对,黑妞乖,咱不怕那些坏人,这就打他们去!”

  姜心柔顾不上和福嫂说晚上整哪些菜式,匆匆交代了几句,和闺女一起往山脚方向跑。

  一路上,黑妞抽抽噎噎说了事情经过。

  说起来,陈二流子和罗家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家里长辈没熬过灾荒年就去了,留下他一个七八岁的孤儿,东家蹭一口、西家刮一点,可以说是蹭百家饭长大的。

  这点倒是和向刚很相似。只不过向刚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毅力,愣是在严苛的大环境下闯出了一条常人难以效仿的康庄大道,陈二流子却混吃等死、好逸恶劳,最终成了人人厌恶的混混。

  罗老汉心善但懦弱,想着同宗同祖的,放任陈二流子不管以后去了地下没法向堂阿姐交代,因此不时地接济一把。可他的性格实在软弱无能,降服不了这个彻底长歪了的晚辈,除了唉声叹气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偏陈二流子特喜欢上他家晃,因为他看上了罗燕虹。

  说说没出五服,不过农村里嘛,亲上加亲的也不是没有。

  陈二流子这人坏是坏,但绝对不傻,要不然哪活得到今天打小没爹没娘、又没人肯长久接济,这些年全赖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才熬过来。

  晓得自己这副德行,要身家没身家、要前途没前途,村里哪家姑娘乐意嫁给他啊。

  但他也不乐意一辈子打光棍,于是乎把主意打到了沾点亲戚关系的罗家姐妹花头上。到时央求央求罗老汉,不用出多少彩礼,就能把姐妹花的其中一个娶回家。

  梦做得是很美,可罗燕群太精明,陈二流子还没靠近,就能把人怼得自动后退;罗燕虹性子和她娘一样懦,但读书比她姐好多了,初中开始就在县里念书,平时不常回家,回来了也是躲在屋里的时间居多。陈二流子连见到人的机会都没有。

  前年夏收听说她高中毕业回家了,跟着家里人一块儿下地干活。本来想套套近乎、献献殷勤的。

  可陈二流子哪是肯安安分分下地的人?一看到锄头、铁锹就脑仁疼,反正到年底总有按人头的口粮分给他,不够吃就这家摸点、那家骗点。偶尔还偷人家地里的红薯、白菜、甚至散养在外面的鸡鸭去县城卖。

  看到没怎么在大太阳底下晒过、白白净净的罗燕虹,他眼睛都直了。就想着这辈子要是能娶到这么个有文化又漂亮的媳妇儿该多好。

  难得生起一股豪气的陈二流子居然也想做点什么来讨心上人的欢心。

  只是他能做啥呢?下地太累、不下地没钱,有没有既不用下地又来钱快的活儿呢?

  嘿!最后还真被他想出了一个偷乡亲们的东西去县城倒卖。

  管它怎么来钱,只要买得起漂亮衣裳、红头绳,不信会有姑娘不折服在他的劳保裤下。

  打定主意后,陈二流子就行动了。

  开头几次运气不错,偷摸从村里偷出去的铸铁农具、铜锁,还真给他卖成功了。不过卖得的钱,还没换成漂亮布匹、衣裳或红头绳,就被他买黑市烟抽掉了。

  抽完就又开始后悔。这样子怎么讨得着媳妇呢?

  于是继续偷鸡摸狗。

  只是这一次运道不太好,偷了村头社长家的大铁锁和一只老母鸡去县城卖时,被红袖章追着一口气跑了五里地,还没瑟逃过一劫,被田埂上的石头绊了一跤,摔骨折了。

  他又没钱治伤,咋整?

  陈二流子将老赖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愣是被他找出了那块石头的来源原来是南郊公社的一个村民放那儿歇脚的。于是就缠着他讨医药费。

  关键是对方家里也穷啊,哪有钱送他去县里医院。好说歹说,才同意陈二流子的提议送他到南郊公社的卫生院,由那里的大夫医治,完了到对方家住几天,等能下地走了再离开。

  老实巴交的农户哪晓得陈二流子他就是个老赖啊。一旦住进去,没满一百天死活不挪地儿。愣说自己的脚还没康复、走不了路。

  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就这么混吃骗喝地在南郊混足了一百天的饭。差没把那户人家逼疯。

  在外游荡了几天,这不才回到村里,经过地头田间,听几个好八卦的妇人在聊罗家小女儿抢人推荐指标的事,第一反应是:咋能让她上大学去呢?她这一走,自己还怎么讨她做媳妇?

  第二反应是:罗燕虹那妞儿动不动喜欢哭鼻子,如今被村里人这么挤兑,保不齐又在哪个角落哭了,这是好机会啊!刷好感的好机会!

  陈二流子就溜进了罗家。

  罗燕虹打从劳动节以后,就再没出过门。一是丢了那么大个脸,实在没脸见人;二来也不想干肮脏的农活。

  罗母见她情绪不好,没敢催她。反正这个女儿从小就不是干农活的料,一天挣不了几个工分,想着马上就能去省城读大学了,这两个月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在家缝缝补补帮衬点家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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