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魂灵之分
张铁匠的四驴大车在宣河边平坦的官道上吱吱呀呀的行进。
绿柳新芽,白沙浅草,新燕啄泥,碧水东流。
心旷神怡的张永三半躺在车板上,波光在他稚嫩的脸上撒了层银。
他眯眼望着车座上的张铁匠和娘,朝阳给他们并肩的身影镀了层金。
娘时不时的伸手摘掉张铁匠的草帽,笼袖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张铁匠也不客气的侧脸相迎,顺口说两句张永三听不懂的俏皮话。
张永三很久没见娘这么开心了,这位曾经奎郡周家的名门闺秀,十年前马都尉家的军官夫人,半个月前侯主簿家的官卖奴婢,现在像个刚订了亲的农妇一样笑靥如花。
是啊,能有个把她当农妇对待的村夫,已经足够让娘开心了,毕竟奴婢是货,而农妇是人啊。
经过一处驿站,张铁匠扭头跟张永三嘱咐:
“三官儿,还有十里就到宣河乡了,我可给你定两个规矩,第一,你得管我叫爹,不许再叫我老张了,这宣河乡当年可是老张家的封地,你可别折了我的面子,再说了,虽然官家不给你娘入籍,但你放心,我待她一定跟明媒正娶一样。”
参郡人管家里的小儿子叫“官儿”,张铁匠一路上都叫他“三官儿”,显是把他当了自家儿子了,他一路上对张铁匠却总是“老张”,“老张”的,想想也是别扭。
张铁匠打住了没接着往下说第二个规矩,好像是要等张永三同意。
“哎哟,谢谢爹,爹这话说的,张家侯门高第,我这一介小奴,实在受宠若惊啊!”
张永三这话一半打趣,还有一半是真的感激。
“嘿嘿嘿,知道你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可别跟爹拽这些个文绉绉的词了,这第二点呢,就是到家之后,你可千万别教你哥张二七识字念书,一个字都不许教,听见没?”
张永三心中那句“早知道了”险些脱口而出,连忙故作惊讶道。
“啊?张家堂堂前乡侯,家里公子竟然是白丁?”
“不光你哥白丁,你爹我也白丁,张家祖辈都白丁,爹跟你说啊......”
于是张铁匠又把昨晚跟娘说的枕边话复述了一遍,只是这回官道熙攘,来往人多,他没敢扯着嗓子开骂本朝武帝,说完叹了口气道:
“三官儿,你记住,这世上的财,金山银山都藏得住,人身上的才,有三件一定藏不住,识字,会武,多情。”
“多情也是才?”
“嘿嘿嘿,多情可是长才,胜过满腹诗书和一身武功,你长大就知道了,爹瞧你为奴十年,还这么细皮嫩肉的,你以后啊,当心要坏在这多情上...”
“行行行,快喝点水堵上你那张大嘴。”
娘听不下去,把盛水的葫芦一把递到张铁匠嘴边,张铁匠兀自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此刻多情之人只有她们,张永三年少懵懂,他的兴趣在别处。
“爹,我有些不明白,魏家秘术可附灵于众生魂魄,归家是酿灵入酒之术,武帝爷既收了魏归两家的金书,为何从未见到他习用两家化灵秘术的记录?连一点传闻也没有?”
一听他问起化灵之事,张铁匠的骄傲之情立时溢于言表。
“嘿嘿嘿,这就是你没和那龙灵打过交道了,爹问你,少禹,呸,武帝爷自收金书之后,又活了几年?”
“武帝初平三年底下诏令收缴金书,诛三灵师,初平四年就驾崩了,不到一年。”
正史载,武帝初平四年六月初三,帝崩于南宫寝殿,年五十七,是夜,帝突发狂疾,捶胸泣血,长啸不止,宫人急传太医,会太医至,而帝已崩。野史传闻,武帝死时七窍流血肋骨尽折,腹胸皮肉焦黑如炭,因而坊间皆言太子夺位,鸩杀武帝。
张永三对正史野史都是知之甚多,但从未想过武帝的暴毙竟与金书秘术有关。
“这就对了,这化灵秘术,哪里是一般人能用的,龙灵这东西,是至善无欲的东西,你看祖龙和灵兽都是有灵无魂,所以对天下万物都既无所欲,也无所求,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活万年亿年,我们众生的魂魄,都是万欲之根,欲望是万恶之源,所以魂魄这东西,是天下至恶的东西,万物就是因为有了魂,生了欲念,不能止于至善,所以就,那个叫什么词来着?”
“寿不克终。”
“对,就是短命,你想啊,至善和至恶的东西哪里能相容呢,你看那些他老魏家给附过灵的人,个个都是不得善终的短命鬼,这武帝爷不光是自己附过灵,还要修习两家化灵秘术,不暴毙才是有鬼呢。”
“那爹你家祖上不是个个...?”
“呸,我们张家能和他们一样吗?我们五家是上古时期供奉四方神兽的,得了四方神兽的赐灵,我老张家得的就是白虎,所以我们四家人体内魂灵能相容,你以为灵师人人能做?这都是命数!”
张永三大感失望,看来就算偷读到张家的金书,学会了秘术,对自己这个凡夫俗子来说,不仅没什么用,反而是祸事。
但老张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仍在滔滔不绝:
“最不得了的是南宫家,他家祖上弄到了万年不遇的灵兽斗木獬的角,你道这斗木獬角是什么?就是祖龙的龙牙,里面有祖龙的元灵,所以他家最牛,能驯服灵兽,可惜啊,南宫家绝了嗣,南宫谨被武帝杀了,他儿子比他还死的早,就剩了个女儿。”
张铁匠喝了口水,忽然笑了起来。
“嘿嘿嘿,说起来这南宫家,老早以前和你还是一个姓呢。”
南宫氏本姓马,祖上马兴驯服灵兽十二头,为轸文帝南源组建了御灵军,轸文帝一统天下,马兴立了首功,因之官拜太尉,赐姓南宫,名义上成了轸朝皇室的近亲。
“唉,天下姓马的多了去了,人家南宫氏祖辈都是轸郡的高门大户,还是灵师至贤传家,我之前那个老马家,祖爷爷是奎郡的泥腿子兵丁,参和帝讨伐狄族的时候立功才封了个军官,不可同日而语也。”
提到自己那个马家,张永三顿时兴味索然,无意再追问金书的事情,于是躺倒在车板上呆呆望天。
有些往事,还是不要想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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