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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欢宴离悲


  绿树荫荫,锦花欣欣,鱼鸟与人,尽沐春风。

  宣河乡后山,树荫之中,张永三纵跃而起,双脚踏上两人高的一根树杈,弹弓嘭嘭作响,一只麻雀,一只雉鸡几乎同时坠地,脚下,一名眉清目秀的蓝衣少年欢呼着将地上的鸟雀捡起,扔进背篓。

  自开了灵蒙,又得了这水猿弹弓以来,打猎就取代读书,成了他最大的爱好,三人的伙食也因此大大改观,再也不是天天窝头面糊,连邻里都常拿着酒肉来家里换些新鲜野味。

  但今日张永三总觉得有些异样,这月余时光里,通常是他出门打猎,张二七忙乎铁匠铺的活计,尼舍躲在后院负责家务,今天她死活要和自己一起进山,还大费周章的乔装改扮成中土男子。

  “鹰姐,这是第二只雉鸡,第五只雀儿了,还有两条大鱼,我们回吧。”

  张永三担心在山里遇到眼尖的樵夫猎户,会拆穿尼舍的伪装,引来什么祸事。

  “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能遇到野鹿山猪什么的。”

  尼舍意犹未尽,这让张永三更觉奇怪,这些野味已足敷三人享受数日了。

  “嘘,野鹿,说来就来!”

  尼舍忽然蹲低,手中张弓搭箭瞄准前方树林,张永三在她身侧蹲下,手搭凉棚仔细观望。

  暖阳透过茂密林荫,在地面画下金色斑点,林间一条晶莹闪光的小溪一侧,一只肥壮的公鹿正在畅饮溪水,两人屏气凝神的向前几步,“嗖”,尼舍弓弦响处,羽箭飞出。

  眨眼工夫,公鹿呦呦连声的跳跃逃走,溪旁一株小树的树干上,羽箭扑棱扑棱的摇晃不停,这一箭,竟偏出了一丈有余。

  张永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拔腿追出,弹弓连击,百步之外,公鹿急奔了几步,脚步逐渐蹒跚,最终软软瘫倒。

  “鹰姐,快看,好肥的鹿,来帮帮忙啊!”

  张永三费劲的拖着鹿往回挪动,远处,尼舍呆呆的坐在溪水旁边,斜倚着那株被他射中的小树,对他的欢呼无动于衷。

  终于把鹿拖到了小溪旁,张永三几乎脱力,边捞水洗脸边喘着粗气跟尼舍打趣。

  “平时说自己百步穿杨,原来穿的是这杨树树干啊。”

  还是没回应,他歪着脖子打量她脸,看不出是喜是悲,她只是呆呆的盯着闪亮的溪水发愣。

  “喂,鹰哥,我们大老爷们儿可不这样发呆的哦。”

  张永三用手打水,溅起水花,溅了尼舍一脸。

  “喂,你,我脸上有乔装!”

  尼舍这才回过神,一脸厌恶的也用水拍打溪水溅他。

  两人打闹了一阵,又坐回溪水边歇脚,尼舍干脆洗掉了脸上的伪装,恢复了高鼻深目的少女容颜,却也又恢复了那一副呆呆愣愣的神情。

  “鹰姐,你究竟怎么了?”

  “没,大概有些想家了吧。”

  “再过一个多月就改元祭庙了,你办完大事,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去啦!”

  “我给你唱首我家乡的歌吧。”

  尼舍突兀道,张永三呆呆点头,他今天实在摸不懂她的心思。

  “秋风起,流云飞,草木凋零雁南归,毡帐外,牛羊肥,郎君牧马何时回。”

  清音婉转,悠远绵长,尼舍唱的动情,张永三竟听的痴了。

  “草原民歌都很粗鄙,教你这鬼灵精听了,大概要嘲笑我们了吧。”

  “鹰姐,你这几日就要走了吗?”

  尼舍似乎没听见他的发问,仍是望着晶莹流淌的溪水。

  “你唱首中土的歌儿给我听吧。”

  “鹰姐,莫非你要自己去刺杀少不凡?你不要我和七哥帮你了?”

  尼舍沉默,张永三叹了口气,轻轻的哼起了一首边关离歌。

  “蒲生参河边,其叶何离离,君往赴国难,妾苦不相依。

  独愁常怀悲,抱情不得叙,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

  “你们中土的歌,真好听,参河清清,蒲叶离离,真美...”

  揖盗

  “鹰姐,今天你这烧鸡的手法实在不比你杀人的手法差啊。”

  张永三用手撕着面前的雉鸡,这鸡用夷人烧烤之法烹制,美味无比,上桌片刻,张二七就吃掉半只。

  “你两个饿鬼且别这样狼吞虎咽,后面还有好几样菜肴。”

  尼舍端上一盘白香茅烧鹿肉,一盘辣椒炒兔丁,说着又转入后院柴房之中,张二七疑惑的盯着一桌的美味佳肴问张永三:

  “今天什么日子?”

  张永三苦笑摇头,他虽然猜出了八九分,但尼舍任他如何追问,也不言明实情。

  最后上桌的是一坛好酒。

  “我去沽酒的时候,掌柜告诉我说,这是用金阳山泉和宣河小麦酿的酒,是进贡天子的佳酿。”

  尼舍边说边打去酒坛上的泥封,屋内顿时酒香扑鼻,张二七凑近酒坛闻了闻,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家中清苦,平日里哪得酒喝。

  张永三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鹰姐,你去了酒家?那里可是人多嘴杂的所在。”

  “我有乔装改扮。”

  “可你的声音。”

  “我拉粗了嗓子装哑巴的,嗯啊,啊吧啊吧。”

  尼舍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逗得刚倒了酒喝的张二七呛了一身。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尼舍借着酒劲站起身来,似要有事要宣布,但她话未出口,人已半醉,摇摇晃晃间差点摔倒,双手一撑桌子,桌子向对面的张二七移动了数寸,只听“扑通”一声,张二七被桌子一顶,仰面摔了下去。

  张永三年纪小没喝酒,连忙要上去搀扶,却见他早不胜酒力,顺势躺在地上已是鼾声如雷。

  这一下变故谁也没想到,尼舍想说点什么的兴致全被浇灭,只得端着酒碗风摆荷叶似的走过来靠在墙边。

  “哈哈哈哈,这家伙酒量也真差,唉,不说了不说了,我…”

  她话没说完,身子却软绵绵的顺墙滑下,醉倒在地。

  就在张永三正无可无奈的时候,门口忽然马蹄声大作,火把的光芒透过门缝墙缝照射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高声叫嚷:

  “就是这里!魏伯伯,不会错的,私藏夷族女子的就是这家,我在酒家看的清楚,那女子虽乔庄改扮,但她的夷人眼睛我记的无比清楚。”

  张永三连忙吹灭桌上油灯,心中暗叫不好,这声音他在哪里听过,正在回忆间,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那日我们金阳山狩猎,就是这个眼睛,这个女子砍掉了我右手!”

  他脑子都要炸开了,平时的聪明伶俐忽然消失,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快,快想些办法。

  “你们几人,绕到后巷,其余人等,四面放火。”

  一个如利刃刮骨般的沙哑声音开始冷冷的发号施令,直听的张永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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