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想起来什么?”袁秋丽不知所以。
赵春深问:“你是不是在x城中学当的语文教师?”
“是啊。”袁秋丽思索了一下,对赵春深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你认识我?”
赵春深继续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教过一个叫赵冰凝的学生?眉骨有块疤的那个学生。”
袁秋丽想起来了,她教过那么多的人,人也越来越老了,对于名字的印象越来越淡。但赵冰凝不一样,她眉骨那块疤成了给人深刻印象的记忆点,时隔多年,袁秋丽还记得赵冰凝。
赵冰凝也姓赵。袁秋丽问:“我记得,难道她是你的女儿?”
赵春深点头:“是。”
袁秋丽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就回复平静:“还真是巧了。”
原来她那么早便同他的女儿认识了。
赵春深感慨道:“读中学的时候,冰凝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说很喜欢袁老师。有一次,我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但是没有记住。那么多年过去了,刚刚你说你是中学语文教师,又姓袁,我才将你们联系起来。没想到啊,还真是同一个人。”
袁秋丽说:“她跟我说过,她眉骨上的疤,是小时候磕伤的。”
那个年代的医学不算发达,赵冰凝磕得不轻,那道疤痕消不去,就伴随着她长大了。
“怪我没有看好她。”赵春深说。
“不能怪你。我也是做父母的,知道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话,袁秋丽还特意举了个例子,“我把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因为没有经验,每天都忙得闭不上眼睛,白天带着孩子去上课,晚上还要照顾孩子。有一次眼皮打架,实在没撑住,睡了过去,睡了大概十分钟,心里一颤,惊醒过来之后发现怀里的孩子不见了。我和孩子他爸找了半日,发现孩子自个儿爬到了床底下呼呼大睡。要是那天没有惊醒过来,真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孩子会受伤吗?会有生命危险吗?会走丢吗?没有人可以预料结果,也没有人可以保证什么。袁秋丽经历过手忙脚乱且提心吊胆的日子,自然明白当父母的不容易。伤在赵冰凝的身上,痛在赵春深的心里。
赵春深笑了笑:“女孩子脸上留疤,那可是大事,不过冰凝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和她的妈妈。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确实,冰凝是个很好的孩子。”袁秋丽想起了赵冰凝,记忆会模糊人的容颜,她已经不太记得赵冰凝的模样了。不过她还记得关于赵冰凝的一些事,赵冰凝确实是个好孩子,袁秋丽想,这样好的性子,跟赵春深的教导密不可分。
他们回到了金庭小苑,赵春深问:“你往哪边走?”
“左边。”
“我也是。”
“那走吧。”
他们又转了几个弯,都是同一个方向。袁秋丽忍不住问:“赵先生,你的地址是几号?”
“b094号。”
“……我住在b093号。”
赵春深一愣,然后咧开了笑容:“太巧了。我们真的是邻居。”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巧合的事情,惊讶叠加惊讶,最后反而化成了一种“本该如此”的平静。袁秋丽眼带笑意:“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他们来到了b093的门口,袁秋丽拿过赵春深手上的袋子,说:“我到了。”
“好,你进去吧。”赵春深看到她家门口摆了一盆小小的秋丽,“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袁秋丽点了点头,说:“再见,赵先生。”
她走上了门前的一级台阶,拿出钥匙开门。
“袁小姐。”
“怎么了?”袁秋丽回过头去,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银发和脸上都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袁秋丽如是,赵春深亦如是。
赵春深平视着她:“如果警察来电话了,可以叫上我吗?”
“为什么呢?”袁秋丽问,她不明白,这个才第一天认识的男人,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跟着自己去警察局?说是小事,是因为她的伤完全不严重。
赵春深呼出一口气,说:“我的妻子,死于车祸。”
对于袁秋丽来说,这是一桩不太大的事情,可以有自认倒霉的叹息,也可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赵春深不一样,他的妻子死于车祸,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撞死他妻子的司机已经刑满出狱,而他一直无法原谅那个司机。活着的人才能坐牢,死了的人就是一捧白骨,一抹尘灰,一缕烟。
因为妻子的死因,赵春深本能地厌恶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在马路上看见袁秋丽险些被撞倒的时候,他不能自抑地走了上去,问了句“你没事吧”。袁秋丽擦伤的瞬间,转过头的瞬间,赵春深冥冥有感,他和她会相知的。
所以他想去警察局,看看那个险些撞倒袁秋丽的摩托车主是什么人。说他倚老卖老也好,说他为了发泄怨气也罢,他着实想要教育那个人。
住在金庭小苑的人,都是已经失去了老伴的独居老人。所以袁秋丽早就默认,赵春深的妻子已经不在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袁秋丽只能答应,她说:“等警察来电话的时候,我会叫上你的。”
赵春深真诚地说:“谢谢。”
二人再次道别,各自进了自己的家。袁秋丽拉开窗帘,看到了隔壁的房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隔壁那家的主人去世有一个月了。一个月后,换了一个新邻居。
她想,赵先生会是一个很好的邻居。
因为是邻居,所以总是能见到。早上去买菜,晚上去散步,时不时出门倒个垃圾,袁秋丽总能看见赵春深。他们偶尔会停下来,闲聊几句。
于是袁秋丽知道了,赵春深今年七十一岁,比她大三岁。他原本住在z城,搬来y城是因为赵冰凝,赵冰凝因为工作调动来了y城,她想父亲也搬来y城,方便照顾,他体谅女儿的一片孝心,就搬来了y城。他还有家漫画工作室,也跟着他搬来来到了y城,不过y城和z城的距离不远,做高铁只需要一个半小时,所以工作室的搬迁也不算麻烦。
赵春深是一个很能交朋友的人,他在短短的几天内,便认识了金庭小苑的不少老人,还跟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关系。
这天,袁秋丽买菜回来的时候,打算去公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走到榕树下的时候,发现一张石桌边坐的都是熟人,其中就有赵春深。
赵春深背对着她,在跟另一个老头下棋。那个老头名叫贾万里,是金庭小苑里有名的嗜棋如命之人,几乎每个人都被他逮着过。贾万里逮着人之后,硬要人陪他下棋,不然不许走,他最常说的话是:“哎呀,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陪我下一盘。人老了,最少的是时间,最多的也是时间。既然那么多时间,花点时间下一盘多好,既能锻炼脑子,防止老年痴呆,也能打发时间,快乐度过一天,何乐而不为呢?”
袁秋丽顿住,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打算原路返回。
可眼尖的熟人看见了她,扯着嗓子喊:“秋丽,秋丽,快过来,看贾老头,这回他要输啦!”
“闭嘴!”贾万里一跺脚,冲那人道:“不要胡说八道,我还没输呢。”
袁秋丽只能走过去,她的心里也有惊疑,赵春深真能赢过贾万里?贾万里的棋艺不说赢遍y城无敌手,也算赢遍金庭小苑无敌手,赵春深有这么厉害吗?
真有这么厉害。
袁秋丽来到了赵春深的背后。他们下的是围棋,袁秋丽棋艺不精,却也能在这方寸棋盘上看出,贾万里的黑子在苟延残喘,距离一败涂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对围棋没有什么兴趣,看出胜负之后,眼神便落在了别的地方上,先是贾万里越来越皱的脸,后是赵春深舒展挺直的背。
老年人大多驼背,她很少见到这样的背,因而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上面。赵春深较为清瘦,他的肩胛骨像是微微凸起的两片山峰,指向脊椎的腹地。
袁秋丽心想,漫画家大多伏案工作,赵春深的坐姿却挺拔如松。莫说老年人,这样的姿态在年轻人当中也少见。
当真奇怪。
手机铃声响起,袁秋丽走远了些,才按了接听键。
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贾万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你是个高手,我甘拜下风。”
“承认,承认。”赵春深十分谦虚。
贾万里问:“再来一盘如何?”在小区里,他曾是独孤求败,直到今日,他终于又有了可以挑战的山脉了,他的心蠢蠢欲动,眼里有亢奋且激动的光芒。
“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要做。”
“那好吧。”贾万里只能放他走。
赵春深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袁秋丽在身后,他露出笑容,说:“袁小姐也在啊。”
袁秋丽问:“你要回家吗?”
赵春深点点头,既然顺路,那就一起走吧。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赵先生等会有什么事?”
“无事。怎么了?”
“无事?”
赵春深笑意加深:“如果我不骗他,今天我就别想走了。”
“你说得没错。”袁秋丽也笑了,“警察局来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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