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少年折梦
从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可以推算到雅治死亡的前一周。
赤司雅治开始和其他咒术师结伴出任务,说是替他应对突发情况,搭伙的咒术师每次都不一样, 但都不是年轻一辈。
赤司雅治被委派了一个回收特级咒物的任务——两面宿傩的手指。他是和一位禅院同去的。
这任务说难也不难,若是那手指没有被咒灵吞下,便只需要拿回来就行,若是丢了, 就需要费心思找一下,而咒灵很擅长寻着味探查。
比见先生开车到了特级咒物的坐标处,是个山洞,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比见将车停在外面, 等赤司雅治和另一位咒术师出来。
赤司雅治进去了,
却是被拽出来的。
他被漆黑的咒灵缠住腿, 被粗暴的拖行了三十几米路。
“雅治大人!”从车里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 比见吓得不轻, 他慌忙的打开车门,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 但眼看熟悉的人情况不妙, 他无法坐视不理, “你没事吧!发生什——”
“滚!”
赤司雅治吼道,
“滚开!”
比见浑身一抖, 更提高了音量,“雅治!”
那熟悉到不行的咒灵撑着两颗脑袋, 笑得疯狂且诡异, 眼下不知何时多长出来了两只眼睛, 它的笑声刺耳尖利, 是令人听了都能做噩梦的程度。
赤司雅治被甩到了一边,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爬起来就把比见往车里推,“它把手指吞下去了!现在根本无法分清那究竟是我的父母还是两面宿傩——”
比见的大脑一片空白,
“两,两面宿傩?!”
他震惊的看着身躯比以往都庞大的咒灵,“那是两面宿傩吗,他复活了吗?!”
以往也不是没有咒灵得到特级手指的例子,可都没有造成这一次的后果,“雅治大人,控制他,只要控制他就好了,您能做到吧,两面宿傩也不过是被切片削弱的诅咒而已,更何况那还是父与母的身体。”
比见如此相信着,“才不过一根手指,操控父与母回去,一切就解决了。”
赤司雅治脸色发白,比见以为他是疼的。
“你先走。”赤司雅治将他按进车里,“如果我没有给你传递消息,就尽量叫悟过来。”
“雅治?”比见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退缩,并把任务交给另一位特级去做,“六眼去神奈川了,短时间内根本不能来。”
“你在这里会妨碍我。”赤司雅治从未觉得比见能有这么唠叨,“先走,起码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
“可是他根本没有咒术吧。”
半空中,爸爸的嘴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却是陌生的,戏谑的男声,
“操控我?操控咒灵?这小鬼是这么给你们说的吗?”
他的语气狂放异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特级?这就是当代特级吗——?”
洞口里踉踉跄跄的跑出另一位咒术师,他摔瘸了腿,一眼望去没有其他外伤,相比起被拖行后格外狼狈的雅治,看上去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什么意思?”咒术师猛然道,
“两面宿傩在说什么?”
“现在的咒术师连人话都不懂了吗?”两面宿傩大咧着嘴角,“这小鬼根本没有咒术,从始至终,他拥有的一切靠的都是这只咒灵的能力。嗯,姑且说是可笑的‘爱’吧。”
他的眼球
兴奋到颤抖,“咒灵甘愿被人类控制,附身于人类?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喘了一口气,“作为苏醒过来的开胃菜,也还算有趣。”
秘密就这么堂皇的被公之于众,就算是赤司雅治也会有一瞬的慌乱,
“先走。”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比刚才要冷静了不少,“我拖住他,比见先生,麻烦你带禅院离开,再叫其他咒术师过来……特级,必须是特级。”
现役的特级,除了九十九由基,就是远在神奈川的五条悟,和几乎拥有特级实力的夏油杰。
“拖住我?”
两面宿傩猛地凑近,父与母的身躯在这途中化为了人形,赤司雅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痛楚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后知后觉蔓延开来,赤司雅治当即呕出了好几口血,
内脏……破裂了吗?
他强迫自己用清醒的大脑分析现状,
父与母不知是大意还是受了蛊惑吞下了特级咒物,随后被两面宿傩夺取了控制权,那么,这控制权是一直有的吗?
咳了两声,赤司雅治突然被人掐住下巴提了起来,
“真神奇啊……”
两面宿傩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不,是感知到你气息的那一刻,就开始对你产生源源不断的‘爱’呢——”
爱。
咒灵怎么可能会有爱。
咒灵怎么可能会当爱是宝贵的东西。
没有神志的咒灵尊崇本能,而诅咒之王当那是恶心的情感。
“你是靠这种特性在咒灵堆里活下来的吗?”
冰冷的手指抚过雅治的脸颊,两面宿傩直白的说着自己的感受,说着雅治身上的“真相”,
“我对你产生怜爱了,雅治。”他的眼角弯起,却是危险又嘲讽的弧度,“把你当儿子的那种怜爱。”
其他咒灵或许真的把雅治当孩子。
但诅咒之王更感兴趣的是——
“这种想保护什么的感觉真是新鲜,我第一次体会到,不如也让我感受一下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吧。”他说着令人不可置信的惊悚台词,说着只有受虐狂才会向往的悲剧结局,“亲手杀死自己喜爱的家伙,应该很美妙吧。”
诅咒之王恶意且残忍,
“会不会心脏真的痛到裂开那样?”
……
比见已经因为爆炸的信息量惊得身体僵直,只能怔怔的看着白发少年被掐到脸颊通红,而他身边的禅院家咒术师,什么都没有做。
赤司雅治反而在危急情况下笑了,
“喜欢看别人痛苦就算了,竟然还希望自己痛苦,你们诅咒还真是变态到无可救药啊。”
他攀上两面宿傩,攀上父与母的手臂,用窒息到沙哑的声音嘶喊道,
“妈妈,你就这么任由他伤害我吗!”
“我要死了!”
“妈妈——!”
爸爸不再可控,但妈妈的头还狰狞着。
那是挣扎的狰狞,那是不允许眼前一幕发生的愤怒。
赤司雅治觉得一股火实质般冲上了大脑,这一刻,他恍惚间与母亲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像是最真切的母子连心。
他突然像即将消散时的累那般暴怒到几点,额角也蔓上了青筋,
“妈妈,有家伙要杀了我——!”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你不是说爱我吗,你要用自己的手杀了我吗——!”
他用最直白的语言斥责
咒灵的失职,只有这样才能激起那些负面产物的共鸣。
“咯咯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的声音划破空气,母亲的尖叫混合着惨叫,头颅在父亲脑袋边疯狂晃动起来,
那简直是来自地狱的轰鸣,只有怪物才能发出的声波,
“不许伤害雅治!不许——!滚开,滚开!”
“啊啊啊啊啊——!”
“雅治! 我的雅治!”
她的声音如同刺破了喉咙,要喊出血一般不顾一切,她的身躯开始扭动,不断冒出来的鼓包从皮肤上跳动,
“喂,你这女人。”父亲的头露出不耐的表情,“给我停下。”
“滚开!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赤司雅治抓着咒灵的手更加用力,他的眼角泌出泪花,不知是因生理上的折磨还是心理上的崩溃,“爸爸!爸爸你醒醒!一直都是妈妈在保护我,你就这么一直当个懦夫吗?!”
“你化为咒灵之后,还从未对我说过话呢。”
“如今用你的脸做表情的,却是另一个家伙。”
“我不想被爸爸杀死,难道爸爸想吗!”
父亲的瞳仁自听到这句话后开始颤抖起来,掐住雅治脖子的那只手臂更是直接无力般松开,
有些时候,恶魔的闸门开启和关系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
赤司雅治摔在地上,粗重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立刻继续刺激父与母,
“爸,妈,我痛死了。”
他靠语气和语言,试图将自己的情绪传递到最大化,试图让父与母意识到自己受的伤害不可原谅,
“让他滚出去——!”
那是吵闹的三分钟。
比见觉得,那是他出生以来,过得最吵的三分钟。
不管什么都歇斯底里,不管什么都发生在转瞬间。
等回过神来,父与母生生戳爆了那两只不属于它的眼睛,而赤司雅治捂着喉咙倒在地上,要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的衣服上布满了血迹和脏污,根本没有往日干净贵气的模样。
。
他的身体无处不在痛,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颤抖,被咒灵拖行,被两面宿傩踹飞,又被掐着脖子体验痛苦而漫长的窒息,且在暴怒下对父与母下达命令,整个大脑都是缺氧晕眩的状态。
“比见先生,禅院……”可赤司雅治没有就此失去意识,
仿佛刚刚失去理智一般惊怒的不是他,赤司雅治几乎将情绪收放自如,
“那根手指还在父与母体内。”
这才是他们来这的目的。
“大概一时拿不出来,我的身体暂时无法动,需要麻烦你了。”他的态度谦逊有礼,却不显弱气。
“哦,哦,好的。”比见惊醒一样,迟缓的一步步走过去,他没见过雅治那么失态,此时总觉得不真实,而看着恢复原样的父与母更是不敢靠近,“雅治,它……”
赤司雅治抬眸看着陷入安静的咒灵,
它像是做错事一般,无措的躲开雅治的视线,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说话。
平常的话,现在要焦急的围上来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赤司雅治扯出个笑,“做得很好,爸爸,妈妈。”他夸奖道,
“你们又一次保护了我。”
这一幕,看上去格外扭曲。
比见呼吸一窒,觉得心脏都剧烈的颤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在场第三个人,
那人该有和他一样的心情,
对了,对了……
有第三个人。
比见恍惚的想,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之后,赤司雅治是在硝子的救治室醒来的。
他的身体被恢复得完好无损,除了有些疲惫,什么伤都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受伤,父与母没保护好你吗?”硝子坐在病床旁边的转椅上,撑着膝盖看着他,“是很严重的伤,再晚几分钟,反转术式都救不了你,你直接去投胎吧。”
医护对病人多少都会有些刀子嘴,不满他不爱护自己的身体,赤司雅治虚虚的笑了笑,没敢反驳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做了场噩梦一样。
而事实上,那不是噩梦。
如果是噩梦反而是好事。
“杰呢?”
“为什么一醒来就问他?”
“有些……想找人说说话。”赤司雅治哑声道,“抱歉,不用去叫他,他也很忙。”
家入硝子静静凝视着他,那眼神雅治第一次见,
只听硝子轻笑了两声,像是发现雅治的隐藏属性一样开心,“原来你也会没有安全感想找人陪啊。”
赤司雅治向来展示强势的一面,如此脆弱的时候的确罕见。
“硝子……”赤司雅治拖着长腔似是埋怨,
“不取笑你了,你的伤已经好了,但是要注意休息。”家入硝子给他倒了一杯水,“要跟我说说这次任务的经历吗,我可是很好奇什么咒灵能把你伤成那样。”
“两面宿傩。”赤司雅治毫不停顿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硝子反而被他的爽快惊了下,“诅咒之王复活了?”
“不,也差不多,他在父与母的身体里拥有了意识。”
“那还真是可怕。”家人硝子唏嘘,“一定很惊险吧,你完全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不过比见和另一位把你送过来就走掉的禅院倒是气色很好,完全没被针对的样子。”
是啊……
赤司雅治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人没被诅咒之王当成目标,不然可能没他这么好运,现在说不准尸体都冰凉了。
“任务完成了吗?我中途晕过去了。”
“没完成,但也没失败,放心吧。”家入硝子捧着杯子抿了口热水,“你喝不喝,要不我喂你?”
“我喝,我喝。”赤司雅治讨饶,他驱动酸软的手臂坐起身,硝子扶了他一把,“……嗯,想上厕所。”
“是昏迷挺久了,能自己去吗?”
“可以,我只感觉有些累。”
赤司雅治下床适应了一会儿,说道,“没什么问题。”
他要给硝子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壮,又怀着安慰她的心思,于是做了两个健美姿势,“你看,我很健康,硝子,谢谢你。”
赤司征十郎在这里的话,估计都要不忍直视的捂住眼睛,完全无法想象这么矜贵优雅的雅治做这么傻的姿势。
少女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即使她在雅治醒来后表现得很活泼,也难掩眸中的忧色。
雅治想,自己昏迷后被送过来,一定吓到她了。
他自觉自己的模样应该蛮凄惨的。
“你这么做可一点儿都不帅哦~”硝子语气飘忽的说。
“哈哈哈……”雅治笑了几声。
他在高专休息了一天,虽然只是一天,仍让他觉得时间漫长。两面宿
傩的事情不是小事,高层却能有一整天不传出什么动静,实在有些不对劲。
这次任务,最终受伤的只有雅治,父与母也变得比之前更寡言乖顺,虽然出了些乱子,但什么错都没有造成,不被高层关注似乎也说得过去……真的是这样吗?
赤司雅治觉得有些太平静了。
但他没纠结多久,一天之后就被高层叫了过去。
对方称,要封印父与母。
“封印?”得知这个消息的雅治其实并不意外,“因为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还在它体内吗?”
“是的,在没有找出分离的办法之前,一定要封印它。”
这是不可反驳的决策,赤司雅治也觉得合理。
“行。”他说。
并且顺从的将父与母交给了他们。
特级咒灵被困在贴满符咒的房间,如同静止了一般。
“等我们想出了分离方式,会把它还给你。”工作人员说,“毕竟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刀和盾。”
赤司雅治耸耸肩,“那我岂不是又能休假了?”
“哦,可能还需要等一下。”
“什么?”
“北边村庄有个高层的亲戚,想委派特级去接一下。”
“……接人?”赤司雅治微怔,“这任务怎么到我手上了?”
“因为对方的脾气……你知道,有些高层比较神经质,觉得只有特级在才会安心。”那人叹了口气,“我让比见带你去,当是度假了。”
“明天是我们家的聚会日。”雅治淡淡道,“赤司需要都到场。”
工作人员面色不变,平稳说着,“我了解,这次任务很简单,不会为难你的。”
他的态度很恭敬,挑不出毛病,
赤司雅治不太相信他。
所以他偷偷叫了夏油杰一起去,比见看到黑发少年时,似乎有一瞬的欲言又止,
真到了那村庄,还没走近,赤司雅治就发现了蹊跷。
这村庄看上去咒力冲天,如果不是藏着大家伙,就是有很多东西扎堆了。
不妙的感觉。
赤司雅治在车辆停下后,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夏油杰有些不解,“这里好偏,我们先去接人吧,接到后抓紧离开。”
比见替雅治解开安全带,“去吧,应该要不了半小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们。”
赤司雅治望了眼阴森森的村庄——
他冷声道,“比见,把车开回去。”
“……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接的高层,这一切都是你们把我引到这里的理由罢了。”
比见僵在原处,赤司雅治的瞳孔中生出了些烦躁,“不开?那就滚下去。”
他的威胁让比见明显犹豫了,可他的动作却磨磨蹭蹭的,还用手扶了一下蓝牙耳机,这种异样,让雅治联想到了更让人心寒的事情。
“你的手机一直在保持通话吗?”他问,“对面的家伙实时告诉你怎么做?”
比见先生抿了抿唇,
赤司雅治一时什么情绪都没有,他突然暴起,伸手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比见大力踹了出去。
“雅治!”夏油杰惊愕的看着他,
“走!杰!”赤司雅治坐上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不然我就有来无回了!”
惯性让夏油杰的身体失去平衡,他一把抓住扶手,“你会开车?!”
赤司雅治几乎原地急转弯,“这种东
西,看几遍就懂了。”
夏油杰:“?!”
轮胎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声音,赤司雅治觉得那种危机感越来越重,“我该发现的,我早该想到的……”
他还太嫩了,就算有预感,也还是怀着那不是真的的侥幸心理。
……他真的太天真了。
从最初,那两个莫名其妙被换了药所以心梗而死的高层开始,上面对他的信任就一点一点的被消磨。
身边的人死亡,若不是他怀恨在心刻意下毒手,就是咒灵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自主行动,也就是失控。
且大概率是受了雅治的影响而失控。
而两面宿傩的那番话。即使只是一面之词,即使最后父与母依然被他掌控了,那也证明——赤司雅治根本没有控制咒灵的咒术。
赤司雅治不禁咬住唇,眼里溢满郁色,
他在这短暂的空隙,声音轻飘的对夏油杰说,
“杰……我完全被怀疑了。”
这很像是诉苦。
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寻求认同感。
夏油杰其实还有些微的没有反应过来,他被雅治透出的信息冲刷了认知,他无法想象那些人对一个少年,对一个功臣做出这种……离谱至极,恶心至极的决定。
但他被感染了紧张和愤怒的情绪,于是压下眉宇,召出咒灵来随时准备着,“比见先生背叛你了吗?”
“背叛?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人。”
赤司雅治讽刺了一声,下一秒,他的车突然飞了出去,那种冲击很像是汽车碾压上地雷,随后被完全炸飞。
车辆被熊熊烈焰吞没,赤司雅治坐在咒灵虹龙上,于半空望着这一幕,手臂被夏油杰紧紧抓住——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
这一刻,担忧成为了现实,阴谋成就了埋伏。
赤司雅治眼神一凝,“走,回赤司家。”
一支箭突然飞了过来。
它划破了空气,直直向空中的咒灵射去,那是咒具,裹挟咒力可以对付咒术师和咒灵的咒具。
天空落下阴影,防止人逃跑的帐徐徐展开。
虹龙灵巧的躲过致命攻击,却还是被射中尾部,它剧烈的抖动着。很快,空中出现了第二支第三支箭。
赤司雅治和夏油杰被逼无奈,跳下了难以再灵活行动的虹龙,他们踩在咒灵的身上,防止再有什么埋在地底的武器在。
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然后,赤司雅治微微睁大了眼,
六个人。
总共出来了六个人,
他们的打扮看上去是诅咒师,有的并未露面,他们无一例外拿着咒具,或许是为了掩藏自己的家族术式。
很多时候,政府是黑白通吃的。
“怎么还有一个?”有人出声道,
“不晓得,发任务的没说啊。”
“无所谓了,干掉白头发那个就对了,很好认,我真是一眼就相中他了。”
“这皮肤不错,做个沙发应该很好……嗯,头发也不错,织一条围巾吧,不过可能不够,太短了,那就织一个发套。”
他们放肆的我一言你一语,将生命踩在道德和良善的脚下,对外散发着露骨的恶意,
赤司雅治没有胆寒,但是十分忌惮,还有些惊骇,
出现了六个人。
而这应该不包括仍然埋伏着等待时机偷袭的家伙。
做什么,搞这么大动静围剿他?
赤司
雅治觉得场面十分好笑,
铁链落地的声音清脆却冷清,一人甩了甩自己的咒具,轻佻的自己的同伴们说,“试试吧,看看谁能先拿下他的人头。”
“一队去对付黑头发的家伙。”
“我听说那人没了咒灵,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话,夏油杰眼神一凝,抬起一只手挡在雅治身前,
父与母被封印的情报泄出去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真的如雅治所说………是高层做的吗?
时间容不得他们细想,诅咒师们率先冲了上来,他们本就带着战斗的目的赶来的,所以下手也毫不顾忌,全都透着鲜血的腥气和彻骨的杀意。
刀刃,锁链,拥有咒力的箭矢和子弹,这些从黑市上流传的咒具大多不被记载,能力也千奇百怪,赤司雅治在夏油杰的保护下连连后退,咒灵操使放出了自身能用的各种咒灵,他第一次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往日的战斗中,即使面对经验丰富的式神使用者,他也能游刃有余的对付。
而这一次,这么多人,这么多术式,还要保护赤司雅治,他露出了明显的吃力之色。
不行……
夏油杰攥紧拳,
就算同时操控多只咒灵,他也能办到的,
视线的余光一直落在雅治身上,夏油杰从未有如此渴望变强的时刻,
——他必须得办到!!
于是,爆炸,鲜血,利刃划过的冷光,在这一刻眼花缭乱的一齐盛放,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却其实只有一分钟之短。
赤司雅治矮身躲过向自己劈来的剑,那剑原本就这么长,却忽然二段延伸了近30公分,一下子刺穿了赤司雅治的肩部!
赤司雅治条件反射的眯起眼,立刻退后将那只剑从身体里抽出,
“雅治!”夏油杰惊呼,
“这么快就得手了?也太轻松了吧~”脸上戴着小丑面具的咒术师,仅听声音便能想象出他的笑脸,“不过我也明白,你们咒灵操使都很不擅长近战吧,唔,黑头发小子还可以。”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一只形状似甬道的咒灵吞了下去,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夏油杰摆脱掉缠住自己的咒术师,来到雅治身边,“没事吧!”
赤司雅治捂着伤处,“只是小伤,失血至死都得三个小时。”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杰,注意身后!”
他们何时有这么仓皇的时候,夏油杰恨不得一人分成两个用,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转化的咒灵没这么多,不然光淹就能淹死这些人。
诅咒师那边伤亡惨重些,竟已经断气了两个,失去行动能力三个,可不知不觉——
“怎么越来越多了……”夏油杰拉住赤司雅治,不敢再和他分开,“现在有几个人了?!”
原本只现身了六位诅咒师,除掉五位,如今在场站着的竟然还有六位。
“是诅咒师集团·怒天。”赤司雅治念出这个中二的名字,“我认识他们衣服上的标志,虽然很不入流,但也有几个有本事的家伙。”
这是一堆小鱼围着大鱼的组织,小鱼是牺牲品,经常用扰乱敌人视线消耗对手体能的战术。
“杰,我们必须快点儿撤退。”
赤司雅治握紧黑发少年的手,“不然我们一定会栽在这里。”
“走?”诅咒师团伙笑了,“怎么说都被我们堵住了,随意放走就太……”他的头飞了出去,身体更是被酸类液体融化掉,冒出汩汩血水,
“闭嘴!
”夏油杰表情恐怖,
他的眼睛爬满血丝,比出手势召出更多咒灵,可怖的诅咒将这一代的土地和树林搞得七零八落,比战场还要混乱。
少年的怒意向着敌人袭去,
诅咒师连连躲闪,抽空喊道,“喂!你这家伙是听命于高层的学生吧,我这里有高层的联系方式,你该是和我们一个战线的!”
“不然,你也就是背叛的诅咒师啦~”
说话的人被从头到脚的贯穿,
夏油杰微微气喘,脸色却阴郁的能滴出黑色来。
但战斗中,赤司雅治还是和夏油杰分开了。
他们相握的手分离的那一瞬,一个碗状的半圆扣住了夏油杰。
“哈哈,得手了!”
诅咒师对着赤司雅治抬起武器,
“砰!”
一颗子弹迫不及待的射了过来。
本该擎着受伤的赤司雅治却突然大喊道,“保护我——!”
这声音像是带有某种穿透力。
像是什么都不剩,比孤注一掷还要绝望和不甘,
于是奇异的,一只陌生的咒灵蹿了出来,
它不在在场任何人的预料之中,即使等级很弱,也牢牢的挡在了雅治面前,
“什,什么?!”这通异变令人惊骇,“他不是不能控制咒灵吗?”
子弹埋入咒灵的躯体,它猛地爆开,只出现了一秒便消散不见。
赤司雅治的央求没有停下,
“爸爸,妈妈们……”
这话无比诡异,
不管是台词,还是语气,
“保护我……”
他低喃着,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和那只捂着伤处的手叠在一起,如同环抱住自己一般,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且急促,好像回到了被诅咒之王注视的那一天,命令更是下达得理所应当且哀痛至极,
“全都来保护我——!”
随着话音落下,附近的咒灵受到召唤般涌来,
那股躁动让人产生了天崩地裂的错觉,
附近的村庄紧挨着乱葬岗,发生过命案,最近还闹了洪灾。
可以说,那里集结了所有诅咒贪恋的情绪。人们对孤魂野鬼的恐惧,人们对杀人凶手的憎恶,人们对天灾的绝对畏惧。
他们把雅治骗来这里,想达到其身死的目的,早就想好了充足的理由。
诅咒师不禁瑟缩的退后一步,
“搞什么!”他们骂道,“不是说他根本控制不了咒灵吗?!这种场景又该怎么解释——”
而被咒灵圈在中间的少年,
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
他踉跄的差点儿向后摔倒,却被一只咒灵轻柔的扶住,
“我知道了。”团伙的头领说道,“情报里说,这家伙特别招咒灵喜欢,连两面宿傩都当他是亲儿子一样!”
“哈哈哈哈……”他笑起来,“多滑稽,这家伙完全被诅咒了,跟这些蛆一样恶心的家伙为伍,被他们爱上,被他们缠住,只能得到这种扭曲情感的赤司雅治……”
“真是应了那个名字——”
“咒灵之子。”
……
仿佛惊雷一样的称呼。
赤司雅治静静听着他们的讥嘲和讽笑,不知为何也笑了,
“咒灵啊……”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清晰的能让所有人听到,
“虽然可恶,却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分毫。”
“如今面对人类的讨伐,竟然真的如我所想,前来保护我了。”
他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对前来暗杀自己的诅咒师,他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只能向一直望向这边的夏油杰寻求认同和安慰般说,“所以这真的……有些可笑。”
“雅治……”夏油杰呼吸一窒,竟觉得眼角酸涩,
但是真正想哭的是赤司雅治,
他的目光转向不知何时赶过来的比见,直直看向他的掌心,那里握着一个闪着通话键的手机,
赤司雅治的胸口胀痛,压抑着苦怨和悲恸无处宣泄的难过,
“你们为什么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他说道,声音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传进无线电,
是控诉,是不甘,是委屈,
“我为你们做了多少!”
他说话时恍惚含着泣音,却有着远比那更多的愤怒和痛恨,
“你派诅咒师来杀我!不,不止有诅咒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些人里有几个禅院,几个加茂,几个你们手底下私自培养的家伙!”
“我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做错!”
“你凭什么来处置我——!!!”
我拥有多么光明的未来,多么触手可及的梦想。
“这个世界不只是咒术界,你们贪生且怕死,你们无能又可恶,你们拿着权利就想只手遮天吗?!”
如果赤司雅治在这里死去,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啊,他没有咒术,没有父与母,他是个骗子,他被咒灵撕碎了,这真是一场悲剧,对不起,我们没有救下他。
这就是对外界的所有说辞吧。
赤司雅治几乎笑了起来,“我好难过,爸爸,妈妈……”
他在高声发泄过后,复又低低道,
倾诉的对象竟然还是咒灵,
“我好难过,杰。”
又幸好,这里还有个与他心心相连的同伴,
“我想离开这里。”
这是个偏僻陌生的地方,赤司雅治从未踏足过。
咒灵们嚎叫起来,像是感受到了赤司雅治的怒火和怨恨,它们漫天过境般碾压向诅咒师,不管是藏着的,还是站在外面的,无一例外被当成了必须铲除的对象。
施术者出现端倪,困住的夏油杰的被放了出来,他怔怔走向赤司雅治,
“雅治……”
他伸出手,脸上的伤口往下流着血,“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们先回家。”
赤司雅治抬起眸,虚弱道,“杰……”
“大不了不当咒术师了。”夏油杰说,“你去当医生,去当商人,去当教主,去当慈善家。”
赤司雅治是个怀揣着梦想一直前行的人。
他从孩童走到少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憧憬着成为自己渴望的模样。
他想救更多的人,这成了他这一生的执念,成了他整个人存在的意义。
不再只为了赎清累的罪孽,他亲眼看到了太多的苦难,他站到了很高的地方,所以赶着自己想爬到更高的地方。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不应该拘束在咒术界。
他还能去更多的领域发光。
……
一颗子弹穿透了赤司雅治的额心,
那是不带任何咒力的子弹,是远处的狙击手开的枪,是普通人之间的暗杀。
夏油杰僵住。
他的眸子睁得极大,耳迹慢半拍的传来火热的刺痛感——那是子弹擦过他,直直射向赤司雅治时留下的伤口。
躁动的咒灵们猛地一顿,那一秒整齐到如同世界按下了定格键,它们转向赤司雅治的方向,茫然的寻找着什么。
“呜啊——!”哀鸣突然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雅治————!!!”
夏油杰的呐喊被淹没在尖叫之中,
却比任何都要悲伤和绝望。
血色遍布在空气中,眼里还含着泪意的少年被冲力带的向后倒去,
他那一秒还残存着意识吗?
他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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