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将离(2合1,萌新求追读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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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没错。
对城内的普通人而言,这只是突然而至的第一场夜雪。
可但凡身为修行者,便能从这纷纷落雪之中,感受到淡淡气机波动。
悄然闭上双眼,叶立言在细雪纷飞间默默感受着什么。
良久,
他忽地睁开眸子,眼中带着惊艳沉吟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站在旁边的王太守闻言一愣,不理解对方为何要突然吟诗。
但他还是下意识抢占先机夸道:“此诗甚妙!”
“不错,”下意识附和了对方一句,叶立言微微点了下头,目露赞叹:
“好一场夜雪,好一首少年行!”
扫视了眼附近深受震撼的修行者们,
叶立言眼神之中,不由浮现几分发自内心的羡慕,自言自语道:
“我本桀骜少年臣…
这便是,那位山野大贤的自称吗,真想立刻与他一见……”
……
……
雪花飘絮的月光下。
山峰间的一块巨石旁,此时正紧靠着一对相互依偎的人影。
李诚信手摘去身旁少女鬓边的细雪,随后不由轻轻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向宜侧眸,面露几分关切问道。
“没事,”李诚轻轻一笑,若有深意道:
“可能,是有什么人心里正想我吧。”
听到这话,向宜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故意假装没听懂。
距两人从地宫出来,已有一刻多钟时间。
山体间的晃动逐渐变得平缓,寒风穿梭在松林间沙沙作响。
一切看上去,似乎和以往没多大区别。
除了眼前这场以剑气化作的落雪。
低头看了下身旁的霜白剑,李诚沉默了下,而后不由轻声叹息,半开玩笑道:
“直到最后,前辈他依然还是那么任性。
事先也没征求下作者的意见,就这么我行我素地把少年行说了出去。”
闻言,长发披肩的向宜忽地想到什么,略显紧张地偏头盯着李诚:
“武安侯的那式斩神,你学会了吗?”
“没有,”李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霜白剑柄,随口回道:
“毕竟是前辈一生的心血凝结,看似一剑,却又蕴含着千变万化。
就算是夫子再世,剑皇复生,也不可能一眼就学会吧?”
自古以来,史书上记载唯有三人杀死过当代魔君。
也许是巧合,三人恰好皆是用剑之人。
除秦皇以外的另两人,便是夫子和剑皇。
向宜刚稍稍松了口气,却听身边之人突然道:
“不过,前辈先前那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在他传给我的剑蕴中,就有这招斩神剑法。”
察觉到向宜神色间的异样,他不禁有些好奇询问:
“小宜你似乎,并不希望我学会这招斩神?”
“嗯,”稍稍挣脱开对方的怀抱,向宜神色平静地眺望着远处的雪天一色,朱唇轻启问道:
“你知道为何,武安侯那时明明对伱说话,却在看着我吗?”
李诚沉默不语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中有些许猜测,
武安侯当时暗含深意的眼神,应该与他娘子的血脉有关。
而向宜也没故作玄虚,不加掩饰地直言解释:
“因为斩神这个名字。”
说话间,
她孤身向前走出几步,停步在漫天风雪的悬崖边,声音沾染几许淡淡的自嘲:
“先前所念魔族古籍上的内容,有些词语经过了我的翻译。
事实上,在夫子出现以前,魔族的皇帝并非被称作魔君…”
说到此处,她忽地转身与李诚对视,少了些血色的红唇间带着落寞的笑意:
“…当初的魔族皇帝,被亿兆臣民共尊为神皇,便是斩神二字中的神。
而我血脉之中,偏偏就带着所谓的神皇血脉。
我的孪生姐姐,便是这一世的魔族女君。”
听完这话,李诚看着对方宛如胜雪的容颜,忽地一笑: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听起来像因果轮回,冥冥注定的事情。
即使你我真有一天刀剑相向,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狗屁谶语。”
听到对方颇为自信乃至有些自负的声音,向宜愣了愣后,不由骤然一笑。
这一瞬发自内心的笑容,清丽过漫天飞舞的夜雪。
她迈开笔直的大长腿,脚步轻盈踏雪走回到李诚身前。
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扑去李诚两肩的雪花,她表情认真且笃定道:
“我…信你。”
李诚:……
硬了。
拳头硬了。
糟糕,这次心跳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都要快。
怎么办?自己回答的语气是不是该硬气些。
男人,必须要做硬汉。
还未等他想好说什么,对方便后退了一步,似乎并没再继续贴贴的打算。
向宜侧眸看了眼指尖残存的白雪,状若不经意低声道: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相信今夜,整座熙和城的修行者,都会反复默念这首少年行。”
闻言,沉默片刻,李诚已猜到对方为何突然提及这首诗。
归根到底,向宜也是个女人。
而在某些方面,女人的第六感准到有些可怕。
当李诚在地宫以朱砂笔写下少年行时,其实内心就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
将心比心,
既然对方把性命攸关的秘密都告诉了他,那他也该在合适的时机,脱下李小布的马甲。
而他之所以暂时还没说,是因为小宜曾直言讨厌李诚这个人。
本来他想先搞清此事,但既然对方主动提起,那他索性接口道:
“以前辈对人族的功绩而言,理所应当值得如此尊重……
对了,小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轻咳了声,李诚平静欣赏着近在咫尺的绝美红瞳,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蓦地被对方打断: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随手将墨发挽在耳后,向宜神情坦率地直言道:
“此间事了,我需要尽快去北边一趟。
那里对你来说很危险,我不希望你过去。”
听到这话,李诚不禁陷入几许沉思。
对方话语中提及的北边,外人听上去有些隐晦难懂。
但李诚瞬间反应过来,其所说应是魔族的直属领地。
甚至极有可能,便是那座传说中立于荒原之上的魔都,雪漫城。
自己一个人族去深入魔族老窝,怎么想都是屎壳郎出远门,找shi!
念及此,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而是轻声反问道:
“听上去,小宜你似乎对我已有了安排?”
“嗯,我打算……”
话说一半,向宜遥遥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朝山下看去。
李诚也随之眼神微沉,面露几分戒备。
事实上,在这雪夜的山巅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些模糊的残影。
通玄境修行者的视力虽远胜于常人,但终究不是狙击望远镜。
然而,突然涌现于山下的一团斑驳不纯的气机,却比黑暗中的大灯笼还要瞩目。
仅仅愣住片刻,
向宜便迅速收回视线,当机立断握住了李诚的手腕:
“可能是东叔他们弄出的动静,走,我们先去和他们汇合。”
“好。”
果断答应一声,心思一起,霜白剑随即背负在李诚身后。
见状,向宜旋即挪动脚步,领着对方朝山下而去。
夜色里的两人,在飘着雪的山林间飞奔。
寒风吹散了向宜的长发,细雪则不停朝她身上拍打。
原先在地宫中,她一袭白衣便被剑气撕开许多处。
而此刻在雪地里疾驰,扑面而来的碎雪还未触及到肌肤,却骤然被真气碾成雪泥。
心念所至,向宜微微斜视了下侧前方的李诚。
先前因为过度使用玲珑玉,她体内的真气几乎消耗一空,没有余力用在这种小事上。
眼下她这一身以真气化作的外袍,是旁边的李诚在暗中维持。
尽管雪夜的山林间肆虐着寒风。
可她心里却感到暖洋洋的。
而察觉到少女暗暗的视线,李诚唇角边不由勾起一抹淡笑。
他有些喜欢这种,和娘子在夜色里俯冲山林的感觉。
就像是,在空无一人滑雪场里的情侣约会。
……
……
山脚处。
漫天风雪里的几十个火把,此时正忽明忽暗地交替闪动着。
林林总总的上百人影中,绝大多数皆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在方才,
一行人照常朝着浪浪山前行,两道如大鸟般的身影却骤然出现在前方。
虽然叶立言此前当众明言,尽量不要同时动用真气。
可这群人并非令行禁止的精兵猛将,不过是临时拼凑出的队伍。
见有敌人袭来,他们第一反应便是尽忠职守,确保所护卫之人的安全。
于是,噼里啪啦的真气外放声音接连响起。
王太守附近的衙役们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半空袭来的两人。
面对几十枚泛着幽幽寒光的箭簇,两人顿时大手一挥,卷起一阵风雪。
看着被拦在空中悉数折断的箭矢,几道惊呼声先后从人群响起:
“莫非是明黄境上品的高手?”
“不!此等修为,分明就是通玄境!”
“实力应当在五品之上,嫂嫂小心,速速躲到小弟后面!”
“……”
叶立言在看到来敌时便化掌为刃,此时不禁眉头皱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身为六品明黄境巅峰修为,趁乱尚可自保,可也就仅此而已。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人多势众,即使对面两人是通玄境高手,也不足为惧。
奈何他们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很难保证不被对方逐个击破。
一片肃杀氛围中,
叶立言踏前一步,紧盯着对面落在雪地上的两道身影,朗声开口:
“我乃稷下叶立言,恩师乃当今圣公,尔等是何人,又为何拦路?”
他之所以亮明身份,主要是为了安抚人心。
如果对方当真敢对儒门首徒下手,那你们这些小虾米岂会还有活路?
唯有齐心协力,殊死抵抗才有一线生机。
而落后于叶立言半个身位的王太守,也壮着胆子接着喊道:
“本官乃辽西郡太守王国磊,不知两位阁下意欲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却又难掩几许心虚。
王太守亦是有着清醒认知,他们这群人极难拧成一股绳。
否则,他直接让人上去群殴,还用得着跟对方哔哔赖赖。
而从他出生至今,始终对一句话记忆尤为深刻。
那句话的前半句不敢提,而后半句则是——
侠以武犯禁。
虽然不曾对人明说过,但他打心底抵触那些江湖人士。
这同样也是大晋居庙堂之高者,对待整座江湖的态度。
对面两人闻言,只是默默立在原地,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对峙片刻,
来袭的两个通玄境强者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这一幕让如履寒冰的众人,顷刻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叶立言眼神一沉,下意识便想纵身跟上去。
可恰在此刻,他一左一右衣袖被眼疾手快的两人拉住。
“叶先生,兵书有言,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啊!”王太守一脸恳切道。
“王大人所言甚是,夫子亦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先生!”袁院长急切附和。
听着两人焦急的劝阻,叶立言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以他的修为而言,挣脱开两人并不算难事。
可他孤身追击上去,也只是徒逞莽夫之勇罢了。
念及此,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望向雪夜里的浪浪山。
他忽然想到,若那位李师弟身处此刻的境况,又该会如何选择?
不过叶立言随即不易察觉地暗笑了下。
李师弟他身无修为,又怎会陷入这种选择?
……
……
对熙和城的百姓来说,景云十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不过就算下了雪,也尚未达到天寒地冻的地步。
熙和城边的大河依旧滔滔不绝。
清冷月光倾洒的水面之上,一叶孤舟正快速往北而行。
泰叔干起了老本行在船尾摇橹。
只不过动用了修为的泰叔,此刻化身成了人肉螺旋桨,手速奇快无比。
不大不小的船舱内,燃烧着一盏幽幽烛灯。
有些显得狼狈的东叔,目光深邃地抬眸,看向面前十指紧扣的一对璧人:
“大小姐,你这次实在太冲动了。”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可总有种见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受。
这次前往浪浪山的行动虽然仓促,但绝非无准备之仗。
事先他和阿泰做足了准备预案。
若非这个李小布蛊惑了殿下,其又怎会因为使用玲珑玉而元气大伤。
看着向宜煞白的脸色,东叔只觉愧对那人的托付。
但这些想法,他也只深埋心中,并未再多说什么。
“对不起,东叔,让你们担心了。”
向宜神情认真地道了句歉,更让东叔不忍再出言责怪。
他长长呼出了口气,沉声道:
“大小姐,此次虽未能取得到神晶,却仍有一线希望。
王爷他向来算无遗漏,我们先尽快回到北地,再做后续打算。”
“嗯,”向宜点了下头,正要回答,却忽地感觉指尖被轻轻捏了下。
她轻轻偏过头,对视上了一双澄澈见底的干净眸子。
于此同时,她见李诚微微一笑道:
“谁说,我们没得到神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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