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百态


天还未亮的时候,屋外便传来了动静,程宝舟本就没睡安稳,立刻爬了起来,而叶渡早一步便去收拾行装了,两人也没什么行李,一人背个布袋便了事。

  此时王五集团的一干头目已经前去工作了,他们的工作正是驱赶那些缩成一团的难民让其前行,手上倒是没有拿棍[bang],毕竟难民大多身体不行,怕一棍子打死,但程宝舟却瞧见不少人手上拎着鞭条,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曾被鞭条[chou]过。

  苍州这边有种喜欢生长在山坡背[yin]处的树,模样有些像她记忆中的柳树,枝条垂落远远看着十分柔顺,洁白如雪一片一片,初见时只觉惊艳。但凑近了却发现这“雪”是枝条上覆着的一层白[se]“细绒”,实则是细密密的麻刺,这种枝条打在人身上不仅当时[chou]痛,随后还会一直有针扎般的刺痛,十分难捱,只能将那些随着枝条挥舞刺进皮[rou]的白[se]麻刺小心挑出,又或者用这种树的树[ye]抹在伤处,才能消解痛楚。

  因为这种特[xing],寻常百姓家里多半会备上两条,家里小孩犯大错时便狠狠[chou]上几鞭,不过大多人家也舍不得这么折腾孩子,所以更多是一种威慑。

  后来民间便给树取了个贱名,娃娃哭。

  有传闻说曾有外地人将这娃娃哭树想方设法移植出去,专门将其枝条用作牢房审讯工具,但具体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而程宝舟最初听叶渡说起树名时还觉得好笑,同时也不理解为什么要给这颜值颇高的树取名娃娃哭,直到后来她因为生病在难民堆里爬不起来,被人用这枝条[chou]了两鞭,才知道好坏。

  而现在程宝舟见一个汉子还在不停甩着这娃娃哭枝条去[chou]打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便上前制止:“算了,他要是能爬起来早就走了,大哥催得紧,别为了一个老头[lang]费时间。”

  “宝舟姑娘对说得对,”汉子应声收回枝条,又见宝舟离那老人有些近,劝道:“刚刚老爷还在寻您,快些过去罢,别离这些东西太近,他们身上说不得藏着什么病哩。”

  程宝舟正要点头,奄奄一息的老者却猛地向她扑来,叶渡原本就站在她旁边,见此下意识就是一脚,老头被他踢中后跌倒在地上爬不起身,苍老干枯的手却死死抓住程宝舟的脚踝,嘴里不住念叨着:“[rou]、[rou]……”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程宝舟面上带笑,脚上发力猛地提起,见那老人还不放手她往下一踏,狠狠跺在老人手臂上,只听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作响,那只细如[ji]爪的手到底是无力垂下了。

  叶渡见此立刻两脚把老人蹬开,而这次老人没有气力再爬过来,只是嘴里依旧呢喃着:“[rou]、娃娃……[rou]、嫩……”

  程宝舟没有看他,对那汉子笑道:“这老货怕是闻到大哥昨晚给我的腊[rou]了。”

  汉子下意识点头,待到程宝舟二人走远,他才莫名觉得有些发冷,但偏偏心里又涌现出奇怪的[su][su]麻麻感,瞧了眼地上躺着的老人,他摇头骂道:“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那可是宝舟姑娘。”

  除了少数爬都爬不起来的家伙,其实绝大多数的难民并不排斥被王五等人驱赶,毕竟留在一个[cao]皮都被啃掉的地方[ri]子很没有盼头,而王五每次都会带他们去有吃食的新地处,他们并不在乎[kou]中的粮食原本属于谁,反正粮食的主人要么死了,要么变得和他们一样。

  程宝舟二人与王五汇合后,漫长的路程就开始了,队伍里是没有马车的,也没有人骑马,王五本人自是有实力去搜罗几匹马,但养了用处也不大,毕竟他得迁就难民行进的速度,再加上现在闹饥荒大家都饿得慌,因此碰见马匹索[xing]直接宰杀了分食。

  但行李和粮食总得拖走,所以队伍的最后面摇摇晃晃跟了十几辆牛车,老牛晃晃悠悠拖着一车车食粮,而王五则坐镇在中间,杜绝了所有对粮食和拖车老牛有所企图的家伙带来的隐患。

  受了大哥照顾,程宝舟坐在牛车上晃腿,但没过多久她就受不住这种颠簸,这世界可没有高速公路的说法,土路烂得要命,时不时遇到牛能走过车过不去的路段,王五便气运丹田,身子一沉就抬起一辆粮车,轻轻松松便运了过去,和另一边好几个汉子费劲推车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看得宝舟有些向往,她盯了会儿自己不大的手,实在难以想象未来这只手能一拳打爆一座山。

  这样行路确实慢得要命,但此前更多的苦她已经吃过,并不觉得这样的路程乏味,而是耐心计算着时间。

  路上时不时有难民倒下,他们的尸体大多神秘消失,程宝舟看着头顶上大放光采的烈阳,觉得大家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烈的。

  中途也有一些难民涌进来,王五照收不误,且每[ri]按照惯例去巡视一圈,提着那沉重的黑芋头这边扔几块那边丢几坨,并照常踹死个把不懂事的新人,使得王五老爷的带来的恐怖[yin]影常驻于难民们心中,不曾消退。

  其实他丢的这些黑芋头并不能缓解难民们的饥饿,但他就是乐意这么做,哈哈大笑着说是给烂泥们的奖赏,每当大家快撑不下去时,又或者王五觉得难民队伍里的人稍微多了些,他去洒黑芋头的次数就会明显增多。

  于是大家又能撑下去了,而难民的数量也变得合适起来。

  程宝舟从没有跟着王五去撒过黑芋头,哪怕王五再三保证有他在没人能伤着程宝舟,她还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大抵人心里总得有条底线,虽然现在吃喝拉撒都靠王五的她说这话着实矫情。

  她估算着时间,终于卡着时间到了猫猫冲,正好天[se]已晚,王五不是那种会不忍心让难民赶夜路的人,但他知道再走下去难民们受不了,同时也得给他们一些时间去觅食。

  等到夜里程宝舟听见周围鼾声四起,便悄悄碰了碰叶渡,两人偷偷摸摸爬了出去,不远处的王五迷迷糊糊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有在意,继续睡了过去。

  确实不需要在意,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对姐弟关系很好,走哪儿都要挨在一起,何况程宝舟到底是个女娃,难免碰见人有三急的时候,这时出去寻个隐秘地方解决,她兄弟也好给她放风。

  假如两人在外碰见有歹意的家伙,王五也是不担心的。

  王五自从出发那天瞧见宝舟脚踝处有青紫[se]的抓痕,询问得知是被个臭老头抓的,顿时心情很不愉快,虽然不至于折返回去把老头儿拖出来打杀,但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就算时时刻刻看着妹子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反正路上也是闲,不如教宝舟几招防防身。

  因为担心程宝舟掌握不好,同时也听说叶渡这小子还知道踹人保护宝舟,寻思着让这小子给他姐当个护卫,便也一同教了。

  而教着教着,他就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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