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2.沉默德国
许鑫其实很少和许淼这么聊天。
兄弟俩从小到大，虽然不是没说过交心话，但从事业方面……严格意义上还真没几次。
他看的出来，许淼其实也挺苦恼的。
毕竟……强固地产也属于踩中了风口，刚好在家里钱最多的时候，许鑫提了意见，大家开始弄房地产。
顺么？答案是肯定的。
但……随着集团度过了原始积累之后，到底是延续从公司创立之初就坚定的“走民生”策略，还是说转型和其他房地产公司一样，玩起来这种高周转的方式，让钱滚钱，他应该考虑了一段时间了。
可弟弟今天的一些话，让他觉得很对。
“所有的暴利企业，最终其实走的道路无非都是收益私有化，成本社会化，风险全民化。”
“咱家和这些暴利企业的唯一区别就是，我是你弟弟，我以后想走的路背不起这种骂名。”
“咱可以没良心，但不能没底线。”
“钱赚多少是多？哥，还看不出来么？有钱没用的。”
一些当着外人永远都不能说的话，就这么被许鑫在月光之下，从内心最深处给端了出来。
极度的自私。
极度的自我。
他就是这么说的。
就在这皎洁的月光下，他把人性最自私的一面彻底暴露了出来。
完全不考虑任何人，而是以“许家”的角度，告诉了许淼，你不要乱来，你乱来了，坏的不仅仅是咱家的事，还是咱家下一代，下下代，乃至下下下代的事情。
他有资格这么说。
因为就在这个年节，他和刘叔聊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刘叔也认可了他的想法。
因为这是可行的。
至于真走上了这条路后，怎么走，能走多高……这东西不是现在聊的事。
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他的想法既然可行，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许鑫姓许，许淼也姓许。
这个许，只能往上走，不能往下落。
而把自己内心深处最自私的一面剖开给哥哥看了之后，随着疮口的闭合，良心与人性回归到他身上。
他给亲哥的总结就是“哥，咱家穷过，赚钱有多难。咱妈的病这件事，咱俩要记一辈子。而现在这些普通人，可能要掏空两个家庭的钱包，才能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些事咱们能做，有些事，咱们可能要昧着良心做。但更多的事，要凭良心做。要真没了良心，那以后就是人不认鬼不鬼的样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许淼对弟弟的回应则更简单：
“嗯，听伱的。反正弄房产也是你出的主意，听你的就是了。咱家就稳扎稳打的来，开块地，就起棟楼。买咱房的人住着踏实，安全。咱卖的也不亏心。真等房地产不行那天……反正钱也赚够了，咱不做，退休就是了。”
于是，在这一晚，兄弟俩达成了共识。
也彻底确定了强固地产今后要走的路。
至于这条路在未来要面临多少压力……
许鑫心说跟我有啥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许淼就行了。
他个高，他顶着。
不过……
下次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聊吧。
“咱俩也是蠢，为甚不去锅炉房？”
当一个百亿级别房地产老总说出这句话时，就注定了今晚的兄弟俩脑门上被扣了一顶“愚蠢”的帽子。
反正是给许鑫冻的够呛。
……
“许导，《一代宗师》大受好评。团里的翻译听那群影评人说，宫二的演员绝对有竞争影后的资格！”
“电影结束那一段，宫二在雪中打拳那一幕，老外止不住的欢呼。”
“最后电影结束的时候，掌声足足响了接近三分钟！好多老外都在找女主角。蜜蜜虽然没来，但把所有人的风头都给抢了！”
躺在床上，许鑫看着钟长友在一个多钟头之前发来的消息，第一时间给杨蜜转发了过去。
又看了一眼时间……
这都快12点了。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野去了。
真的是家门不幸。
话说……这一晚上真就没人找自己呗？
真的是累觉不爱。
关灯睡觉。
……
2月8号一早。
罕见的，他比妻子先醒。
看着在那呼呼大睡的妻子，他想了想，凑到了她耳边：
“宝宝，起床啦~”
“……”
杨蜜眉头皱了皱，没搭理他。
“宝宝~该起床啦~”
“滚。”
从嗓子眼里咕哝出来的一句话怼到了许鑫脸上。
这下许鑫不乐意了。
本来琢磨逗逗你……骂街是吧？
行。
“尿尿不？”
“……”
几乎是本能的，杨蜜嘴角一抽。
可强烈的困意让她依旧不想搭理老公。
然后……
“憋的住不？”
一句暴击打到了睡梦人的灵魂深处。
这下想不醒都难了。
恼羞成怒的麻将选手一掀被窝！
“姓许的！姑奶奶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她一声怒吼，先不提许鑫面临怎样的折磨，按照惯例来到妈妈爸爸卧室门前的暖暖猛然停住了脚步。
后面跟着生怕孩子摔倒了的许大强问道：
“咋了哇？”
“妈妈凶人，爷爷！我们不进去！嘘……”
许大强一愣。
他刚才确实听到里面有动静，不过没听清说的是啥。
这会儿看着孙女那蹑手蹑脚的动作，他赶紧也压低了声音：
“哦哦，好，那不进去了哇？”
暖暖和阳阳同时摇头：
“妈妈生气可凶啦！”
“打爸爸，还掐我，疼~”
俩孩子满脸的心有余悸。
“……”
许大强嘴角一抽……
他倒不觉得儿媳妇打自己儿子有什么。
主要是……
你打孩子做甚？
不行，一会儿得和她说说。啊呀，可不敢打孩子哇！
……
“昨晚打牌输了赢了？”
“小输六千多。中间那会儿都输了七八万了，后面被我连了庄给打回来的……”
“给你发的消息看了没？”
“看了。后天就过去了，急啥。”
明明刚开始提起来输六千多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服气。
可说到德国那边对她演的“宫二”的评价后，她就显得多少有些无所谓了。
甚至都没太多细问，而是问道：
“你的电影咋说的？”
“给。”
许鑫把手机给递了过去。
德国和天朝这边是6个小时的时差，这会儿是那边的凌晨2点。
电影节第一天的电影结束后，影评人的评论还没出来。
但电影评分却解锁了。
杨蜜开始把钟长友发的聊天记录从上到下的看。
“许导，《烈日灼心》开始排队了。”
“刚才忘记拍了，这是所有主竞赛单元首映的电影院，也是红毯举办的地方，Berlinale Palast”
【图片】
“这是《烈日灼心》的海报。”
【图片】
“好多人在排队，不过我观察了一下，天朝人占据大概三分之一。上一场《一代宗师》倒没那么高。”
“开始入场了。”
“全部满座。”
“电影开始了。”
【视频】
杨蜜直接点开，发现是影片已经出现了职员表的片段，显然，电影已经放完了。
而和《一代宗师》那种掌声欢呼声响彻不同，《烈日灼心》放完后，李海平带领着其他几个厂里的剧组成员上台表达感谢。
凭心而论，柏林这一点还挺好的。
他们没戛纳那种严禁观众和剧组进行直接接触的规定。
但……
说老实话。
场面很冷。
甚至掌声基本都听不到。
在钟长友的视频里，这些观众，包括天朝观众在内，除了一些零星起身离开的观众外，绝大多数观众都很安静。
不见掌声，也不见起身。
似乎在思考一样……
很快，视频结束。
第二段视频中，并不算热烈的掌声响起。
比起之前的《一代宗师》是差了不少。
“许导，大家都很专注。”
“德国人的反应其实还是比较克制的。”
“……刚才有几个观众冲台上的李导他们喊：这电影真棒！”
“哈哈，好多人都同意这个观点……我看了下，大家都认可了这个观点。”
“他们不是不认可。”
“评价真的挺高的。”
“有俩拿着笔记本进场的影评人，一直在低头写。咱们都要离开的时候，他们才写完。走的时候大家一起，那俩影评人说：许导你这部电影比《山楂树》要优秀。很棒，让人挑剔不出来缺点。”
“我们也准备回酒店了。”
看到了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发自凌晨4点多，杨蜜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以前没发现，钟长友这么话痨呢？”
“熟悉了之后才这样。”
许鑫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这次特地让他详细点介绍，别那么笼统。毕竟咱们不在首映现场，总得心里有底才是。”
“……我倒是有底了。你……”
“等呗。等到下午2点3点那样，最新一期的电影节观影指南和影评手册应该就出来了。到时候看吧~我也不慌。”
许鑫的脸上一片淡定。
“也对，等影评人手册出来，一切不都知道了么？”
“没准在电影节开始之前就已经选出结果了呢。看影评人手册也没用~好啦，赶紧吃饭。《烈日灼心》本身也不是一个能让观众欢呼鼓掌的题材。我到宁愿大家都端着，把电影端回去，慢慢琢磨仔细品。”
他露出了一个颇为轻松的笑容来。
“你慢慢吃，我抽烟去了。”
起身走出去后，他就瞧见了闺女手里攥着俩土豆往锅炉房里钻。
显然是去烤土豆。
你还真别说，陕北的土豆比燕京的可好吃多了。
他走到了锅炉房那边看了一眼，就瞧见了老爸在里面拿着个火钳子正夹煤块点烟。
锅炉房算半个户外空间，而且为了防止有毒气体无法扩散，所以很通风。
抽烟也没事。
而许大强也看到了儿子，问道：
“吃完了哇？”
“嗯。”
老汉在里面抽，他就不进去了。
之所以过来看，主要就是担心俩孩子瞎折腾，再烫到。
有大人看着就无所谓了。
点了一颗烟，刚打算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了屋里杨蜜的喊声。
“老公！老公！”
许鑫拉开了门：
“干嘛？”
“你快看微博，我艾特你了，小号！有人在现场！”
“……啊？”
许鑫有些纳闷的打开了手机微博，切换到了小号后，就瞧见了媳妇的小号艾特了自己一篇微博。
微博的字数发不了太多，所以好多人要说什么，觉得二百多个字不行后，都会用图片来弄。
这篇微博也同样如此。
许鑫点开了长图后，就看到了标题：
《柏林电影节，坐在剧组后面看了烈日灼心》
这微博长图做的……实话实说，挺有质量的。
不仅仅光是文字，还有图片。
并且这哥们应该会摄影。
钟长友手机里暗乎乎的红色座椅，在他这是个相当出色的效果，座椅的颜色真叫一个鲜艳。
并且，他的开篇很有意思。
原句是：
“先说结论：许鑫这片子拍的真牛。我旁边一德国大妈看的一愣一愣的，我这一场电影听过她说“天呐！”也看到过她紧张时攥起的拳头。而作为个人观感，我只能说，我真压根没挑出这片子一点毛病。并且，许鑫的布置太无敌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穿帮，结果到后面才发现……他把蒙太奇这种表现手法玩出花来了。以至于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内心还是现实环境的体现。尤其是电影最后阶段……真的把我给震撼到了！那些各种天马行空的小细节，以及构图能力，他把光玩出花来了……”
没有什么大段大段的感悟，或者是介绍电影节之类的。
开篇直接把对《烈日灼心》的观感粗略的给丢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大段大段关于剧情的感受……其实还有点剧透的意思。比如他把最后王硯辉的反转给隐晦的说出来了。
不过许鑫也没计较。
一直往下看……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我是和朋友（德国人）一起，三个人去看的。本来他们更想看马特达蒙的《应许之地》的。
被我强拉着，看的《烈日灼心》的首映。
我其实还担心他俩对华语电影无感，因为从日常生活中，他们讨论的电影要么是德国电影，要么是好莱坞。别说看华语电影了，甚至他们连当年在柏林引起轰动的《红高粱》都没看过。就连上午的开幕影片《一代宗师》都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影院里看功夫片。
但看完了之后，一个朋友告诉我：这是我看过最严谨的片子之一。但我不喜欢，因为它太残酷了。辛小丰应该得到救赎才对。
我告诉他：你好莱坞片子看多了。
并且问了他的评价。
而这位平时很严谨的德国人，思考了足足一分多钟后，才说道：虽然已经看过了。但如果它在德国上映，我会再去看一遍，并且还会带上我的妻子，弟弟。
而另一位哥们则更简单，被我问到感受的时候，他说：这两天我会把主竞赛单元的影片看完。而现在，《烈日灼心》在他心里排名第一。
在离开电影院后，我们一起回家，路上这哥们问我：这个导演还有什么其他作品么？他想看看。
然后我告诉了他，他上午很喜欢的宫二，是导演的妻子。他立刻骂起了脏话。
但，总体而言，这两个人都对影片赞不绝口。虽然其他人怎么看我不清楚，甚至我听到有几个同胞在疑惑为什么电影放映完会冷场，而不像《一代宗师》那样掌声雷动。
可德国人的性格就是如此。他们很擅长沉默。甚至有时候往往沉默是最好的夸奖（足球除外）。《一代宗师》像是杨蜜的独角戏，宫二很棒，但剧情一般。可《烈日灼心》却不同。这是一部必须让人沉默思考的作品。一部优秀的作品……”
看来，这位微博博主也很喜欢《烈》这部电影。
但许鑫最在意的却是他说的那句“沉默是最好的夸奖”。
凭心而论，德国人是否内敛，他不清楚。
毕竟他还没去过。
但看到这个博主的这句话，他心里倒是踏实多了。
至于《烈日》到底如何……
那就等到2月17号那天再看吧。
这不……也快了么。
……
阳历年2013年2月9号。
除夕。
老许家的春节洒下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懵懵懂懂的三个娃收到了来自长辈的红包祝福。
一个个捧着那死沉死沉的大档案袋，都不知道该干啥。
然后……
“来，妈妈帮你俩存起来。”
在许鑫抽搐的嘴角中，某个人干出了这世间最无耻的事情。
并且这还没完。
就问你们见过媳妇管老公要压岁钱的么？
不过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是杨蜜喊“爸爸”拜年要红包的时候，许鑫差点答应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被讹了好大一笔。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
在愈发没啥意思的春晚之下，随着爆竹声声，龙年彻底成为了过去。
年初一。
在孩子们不舍的哭泣中，夫妇二人坐上了车，踏上了飞机。
开始了新年的忙碌。
飞机上，许鑫咕哝了一句：
“我和你说实话，我家那边有规矩，大年初一就工作的人是要忙一整年的。”
“……”
杨蜜嘴角一抽。
你说巧不巧。
她家也有这规矩。
一模一样。
提前说一下，明天是尿酸和肝功的复查时间，请假是肯定不会的，保底一章，第二章尽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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