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二章 溃败(二合一)
拓跋虔不愧是魏国第一猛将,拓跋珪命他率三万精锐骑兵来攻铁弗部,那是最为正确的决定。两天的战斗,他一刻也没有休息,提着他那柄重达八十余斤的长刃大槊不知疲倦的冲杀在敌军阵中。
他杀人的方式令人胆寒,长长的槊刃要么将对方腰斩,要么将对方连人带马劈成两段。他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带着数干精锐亲卫骑兵横冲直闯。遇到的每一股敌人,都成为对方的噩梦。所有遭遇到他的敌人,全部被他们碾碎成尸块。
眼见拓跋虔这一支骑兵无法阻挡,被杀死了无数的己方兵马,刘卫辰怒气冲天,厉声吼叫。
“狼崽子,还不去斩了他么?”
狼崽子是刘卫辰的二儿子刘直力鞮的小名。刘直力鞮的生母乃一刘卫辰一侍婢,地位不高。怀孕之后害怕被刘卫辰的夫人妻妾们惩罚,于是逃走避祸躲藏。产下刘直力鞮不久后便死去。
刘直力鞮没有母乳可食,于是牧民们便命人抓母狼挤出狼奶喂养他,让他活了下来。后来刘卫辰得知此事,找到了刘直力鞮,这才将他接到身边。因其吃狼奶长大,故而刘卫辰叫他‘狼崽子’。
也许是跟吃了狼奶有关,刘直力鞮从小便力大无穷,勇猛无比。加上相貌凶恶,声如炸雷一般,令人不敢逼视。刘卫辰的长子刘右地代病亡之后,刘直力鞮成为了刘卫辰最为倚重的儿子,率军东征西战,勇猛无畏。
此番这样的战斗之中,刘直力鞮也早就无法容忍拓跋虔的横冲直撞。听到父亲呼喝,他提着一柄金瓜锤带着一队兵马便冲了过来,找上了拓跋虔。
夕阳之下,双方照面,都是悍勇力士,自然都看出对方的厉害。双方甚至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只可惜,这样的惺惺相惜只是那么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拓跋虔,可敢同我对决?杀那些兵士算什么本领?跟我直力鞮对决,胜了才算你有本事。可惜我怕你外强中干,不是我手下三合之将。”刘直力鞮提着金瓜锤指向拓跋虔喝道。
拓跋虔全身浴血,头脸上全是红色的血肉。只不过那都是别人的血肉。他将长槊扬起,大笑道:“直力鞮?那个狼崽子么?早听说你力大无穷,武技高强,自称是什么草原上的第一勇士。简直笑话,你也配这样的称呼?我拓跋虔才是公认的草原上的第一勇士。你的那片草原,不过巴掌大。我的这片草原,接天连地,北到瀚海,南到中原。你怕我不是你三合之将,我却怕你连我一槊都接不住。你要单挑,我自满足你。你活得不耐烦,我便送你上路。”
刘直力鞮大笑连声,猛然催马疾驰而来。拓跋虔怒吼一声策马迎上。双方亲卫骑兵都默契的没有跟随,而是在两方观战。这种单挑约斗,乃是展现个人勇武的时候。任何人的帮助或者试图偷袭,都将是对两人的侮辱。
双方兵士的呐喊声中,两名力士冲到一处,两人同时扬起手中的家伙朝着对方的头顶砸砍下去。金瓜长锤和长槊都是马上的重兵器,一般人根本无法使用。但是这两人用的都是加重加强的兵器,威猛无比。交战之中,双方的泰山压顶的猛砸几乎是从不失手的招数。因为没有任何兵将可以抵挡他们这威猛的一砸。任何抵抗都毫无作用,只会被砸断兵刃,砸碎头颅。
但此刻,双方一锤一槊在空中相撞,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的声音。两人的手臂都巨震酸麻,虎口疼痛无比。兵器荡开之时,几乎把握不住。
“好!”拓跋虔叫道。
“你也不错。”刘直力鞮回应道。
下一刻,两人兵刃连番交击,双马交错而走,各自分开。数十步之后,两人拨马回转,再一次毫无花俏的斗在一起。盏茶时间,双方交手十几招,战前双方夸下的海口都没有实现。别说一招三招了,十几招过去,也没有分出胜负。
第六次双方对面冲锋,两人毫不相让,兵器再一次在空中相撞。但这一次,拓跋虔却留了个心眼。他的马槊前方是长刃,刃下是梭形狼牙锤,他的长槊本就是即可当锤又可当刀的兵刃。在双方兵刃交接之后,拓跋虔利用荡开之力,长槊回转,猛然回旋砍出。
刘直力鞮本来以为要错镫再来,结果冷风从后脑袭来,对方长槊冷刃已经横扫而至。大骂声中,刘直力鞮回锤抵挡。但拓跋虔手腕抖动,长槊前刃翻转,斜斜向下一扫而过。尖利的刃尖从刘直力鞮的右臂划过。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般,冰冷的疼痛起初还没什么,但在一瞬间剧痛袭来,刘直力鞮这样的勇武之人都忍不住痛叫起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们看到了刘直力鞮的右臂离开了他的身体,手掌还抓着锤柄就那么飞了出去,空中血雨喷撒,宛如盛开的一朵鲜花。
“呀!”
痛叫声中,刘直力鞮纵马而走。若不是他意志坚定,忍耐力强,此刻怕是已经晕了过去。
拓跋虔并不追赶,勒马大笑道:“你固然很强,当得起勇士二字。但是,你说你是草原第一勇士,那便有些自欺欺人了。那草原第一的名号,是你能当得起的么?今日叫你明白,何为天外有天。哈哈哈。”
众魏国骑兵齐声欢呼,兴高采烈。
这一场单挑,看似是一场单挑,但其实已经是双方鏖战两日之后最后的武力和意志的较量。其实已经是决定了胜败的一次对战。
当铁弗部骑兵看到他们最勇猛的勇士被人卸了一条胳膊狼狈败走的情形,他们的心都凉了,斗志也迅速的瓦解。
拓跋虔的兵马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而这一次,铁弗部骑兵已经无法抵挡了。
刘卫辰知道大势已去,既心疼直力鞮的伤势,又哀叹对方的勇猛。事到如今,已无再战的必要,自己已经败了。
刘卫辰命人将已经昏迷的直力鞮绑在马上,下令兵马后撤退回代来城中。拓跋虔率大军一直追杀到城下,又斩杀大量骑兵。在遭遇城头箭支反击之后,拓跋虔才下令兵马撤回。不久后,拓跋虔的骑兵在暮色之中前进到城下数里之外,扎下营盘。
当晚,刘卫辰和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放弃代来城往南逃走。因为这场大战,五万骑兵几乎损失殆尽。阵亡受伤以及逃逸的兵士十之八九。眼下整个代来城中只剩下了五干多兵马。对方大战取胜,士气正旺,骑兵尚有近两万余,兵力已经极为悬殊。
更重要的是,代来城的城防简陋,根本不具备防守的可能。即便对方没有攻城器械,骑兵攻城也没有什么优势,但是他们甚至只需要用钩索便可以攻上来。城中这五干人士气低落,根本抵挡不住。
如果不尽快离开,明日天亮之后,对方封锁周边,断了去路,那便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刘卫辰做了决定,要立刻撤离。凌晨时分,刘卫辰带着家眷儿女,在三干骑兵的护卫下悄悄出了西城,逃之夭夭。在他们逃出城之后的一个时辰后,拓跋虔得知了消息,他立刻派出手下将领伊谓率精骑追赶下去。刘卫辰不能让他跑了,那可是此战最大的功劳。
太阳升起的时候,拓跋虔亲率大军攻入了已经不设防的代来城。
拓跋虔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铁弗部长期和魏国敌对,双方仇恨颇深,嫌隙摩擦和流血事件不断。此番攻入代来城,拓跋虔可不会手下留情。
“杀光全城十岁以上男子,抢光他们的财物,所有女子全部掳走。我要这代来城中血流成河,寸草不留。”
这当然不是这个年代发生的第一次对百姓的屠杀,像这样的屠杀发生过不知多少回。否则在这动荡的百十年间,天下人口怎么会少了上干万之巨。对于拓跋虔这种人而言,杀百姓便如同屠狗宰羊一般,毫无心理压力。
一整天的屠杀,代来城被杀百姓五干余,这些都是昨晚不肯离开,相信对方不至于诛连无辜百姓的人。聪明的在刘卫辰逃走之后,便已经想办法逃出城了。
不仅如此,拓跋虔杀红了眼。发现那些抓捕的受伤的铁弗部近万骑兵无法安置时,又下令将这些人统统杀死。
整整一天时间,代来城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那是真正意义上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而不是夸张的形容。
对于此次屠杀事件,史书上或许只会淡淡的写上一句‘拓跋虔破代来城,纵兵屠城,死者无数。’。但对于这些无辜的百姓而言,当此之时,经历了怎样的荼毒和恐惧。
这便是这个疯狂变态的时代的真相!
……
刘卫辰仓皇往西奔走数十里,之后转而往南逃跑。他的想法是,往南逃往姚秦的势力范围,请求庇护。如果姚秦不肯收留,便借道长安投奔燕国。姚兴是仁厚之人,当不至于为难自己。
得知后方有追兵之后,他们没命的逃跑。当天傍晚,精疲力竭的一行人等抵达了一座戈壁滩上的山峦之下。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根本走不动了,马儿也开始倒毙,再不能前进了。刘卫辰不得不下令下马歇息。
所有人都下了马,身子瘫软的躺在满是砾石的地面上,像是被抽了胫骨一般。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此处是哪里?这是什么山?”刘卫辰头发乱糟糟的,声音嘶哑的问道。
“回禀大将军,这里是木根山。”有人回答道。
“木根山?岂不是距离代来城两百多里了?我们已经走的这么远了。”刘卫辰惊叹于这一天时间的脚程。确实,这一路没有一丝一毫的逗留,确实跑的足够远。
“可对方的追兵应该还在。我们的脚印和战马足迹他们能够发现。”一名将领颇为不识趣的说出了事实。
刘卫辰沉声道:“且不管,先歇息。告诉将士们,抓紧歇息一会,也许凌晨我们便要继续赶路。我们不能逗留太久。”
众将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各自走开。
刘卫辰心中挂念着儿子刘直力鞮的伤势状况,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不远处搭起的帐篷。刘直力鞮已经被从马车里搬下来安置在这帐篷里。
刘直力鞮直挺挺的躺在帐篷里,几名妻妾在一旁抹泪。
“狼崽情形如何?”刘卫辰问道。
女子们跪地磕头,直力鞮的夫人回答道:“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刘卫辰上前查看,刘直力鞮额头火烫,脸色蜡黄。昨日断臂之后,虽然做了处置,伤口也止血包扎了。但这种情形本该静养,动也不能动的。可是为了逃命,不得不将他安置在大车之中狂奔。这一路的颠簸,康健之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
刘卫辰看到刘直力鞮的臂膀处绑着的绷带殷红,显然是伤口处一直在流血,也不知流了多少。若是寻常之人,怕是已经没了。但即便是强壮如刘直力鞮,也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快,叫军医前来,处置伤口。看看如何补血。”刘卫辰大叫道。
帐篷外有人沉声道:“大将军,哪里还有军医?军医骑不了马,都丢在代来城中了。”
刘卫辰大怒道:“有伤者随行,怎可将军医留下?混账之极。薛干,你怎么办事的?你家将军重伤,你难道不知?”
薛干是军中部将,一直跟随刘直力鞮作战,是一名资深将领。此刻被刘卫辰呵斥,薛干面色难看。
“大将军怎说这话?这命令是大将军下的,你说的无关人员无需带走,免得耽搁行军速度,为敌军所追上。军医自然在此之列。不过,大将军倒是将家眷妇孺却带上了……”薛干静静道。
这话相当于当面打了刘卫辰的脸。你要快些逃命,叫我们丢下那些骑不了马的人,免得拖累想速度。但你却又将妻妾女子全部带上,将你家中的老老少少全部带上,却来怪我们行事不周,岂非是笑话。
刘卫辰喝骂道:“好胆,倒要来指责我的不是么?”
“未将不敢。”薛干沉声道。
刘卫辰压住了心中的怒火,部下不恭本来是他最为忌讳之事。但现在,大败之后,自己需要他们,不可意气用事。南下还有六百里的路程,还需要他们的保护。
“罢了。好生警戒,让将士们好好的歇息。”刘卫辰道。
薛干等人应诺而去。
刘卫辰转头看着直力鞮,他知道直力鞮时日无多了。心中后悔懊恼之极。今日是自己要他去和拓跋虔对阵的,否则焉会是这样的后果。若刘直力鞮不受伤,战局还不至于彻底崩盘。在军中,儿子的威望比自己高,他只要在,将士们便还有心气。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给他喂些水喝。失血过多,需要喝水补充。其他的便只能靠着他自己了。”刘卫辰对女子们道。
几名女子唉声答应。刘卫辰在刘直力鞮的耳边沉声道:“狼崽子,你定要坚持住。我铁弗部的将来还需要你支撑。阿爷希望你能够挺住这一关。待我们逃出升天之后,定会有机会打回来。要挺住啊。”
刘直力鞮无声无息,神志全无。刘卫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帐篷。
外边天色已黑,灼热的风吹过,四野黑沉沉的。木根山的山峰静静的矗立在黯淡的天光之下,像是几个巨人站在那里。戈壁上的山都是光秃秃的,一根草木也无,荒凉无比。刘卫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心中百味杂陈。
这些天的经历如同天上地下一般,突然之间大厦崩塌,一切变得如此糟糕,让人根本来不及思索。而现在,混乱之后的反思又是如此的令人痛苦和折磨。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但刘卫辰此刻却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因为毕竟还有醒来的时候。
“水,给我水喝,老子要渴死了。给我水喝。狗杂种,宁愿喂马,也不给老子们喝,老子们连畜生也不如么?”不远处山坡下的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的叫骂声。
“大将军有令,携带的清水不多,每人只能喝几口。保证战马饮水,我们要靠着战马逃出去。”有人高声解释道。
“什么狗屁道理?人不如马?不管我们的死活,只顾自己逃命?反正我们死了也无所谓是么?老子偏要喝。”
“薛乌路,你敢违抗军令?你若抢水,便当军法处置。”
“呵呵呵,老子们都要渴死了,还管你军法。兄弟们,抢。”
一时间,下方吵闹不休,甚至有兵刃出鞘之声,喧闹无比。周围更有许多兵士被惊动,朝着山坡下方跑去。
刘卫辰紧皱眉头,缓缓下了山坡,朝着吵闹之处而去。
山坡下方,火把晃动,一群兵士正在拉拉扯扯吵吵闹闹。这里是粮食和清水的囤积之处,由刘卫辰指定专门人手看守。鉴于行前仓促,所携带的清水干粮都及其有限,所以必须集中保管,按量分发,以免发生断粮断水的情形。
但干粮清水数量实在太少,落地木根山之后,刘卫辰意识到,马儿必须有足够的清水和草料维持脚力,否则一旦马匹不能行走,则所有人便没有了逃走的机会。所以他才下了命令,让兵士控制兵士的饮水,保证马匹的供应。
但现在看来,有人不满意自己的做法,想要违抗军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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