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I)
一处旧宅。
院门微敞。
两进两出的宅邸,屋舍俨然,庭院宽敞,只是院墙斑驳不堪,杂草遍地丛生。
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晏七四下瞧瞧,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侯爷经常往凝翠阁跑,虽是难以理解,但他勉强还能想的通。
明姑娘蕙质兰心,又有沉鱼落雁之貌。
美人嘛,谁能不爱呢?
但今日来这么个地方,却是要做什么?
霍桐从轿里下来,先是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随后抬步走进院子。
晏七赶紧跟上。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原本住在这里的,当是户富贵人家,只是不知道这宅子后来怎么就废弃了。
当真是可惜。
晏七一面走一面看,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走神之际,一头撞上了廊下的蛛网。
蛛丝和灰土瞬时糊了一脸。
见霍桐推开一间房门,晏七赶紧胡乱在脑袋上扑打扑打,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你在这里候着便好。”霍桐落下一句,独自一人进了屋子。
屋子十分宽敞,两边还各有一间耳房。
与宅子里其他空空荡荡的房间不同,这里床柜桌台一应俱全,只是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
一切,似乎还保持着主人在时的模样。
霍桐稍一犹豫,走到梳妆台前。
拉开镜匣,珠钗首饰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些首饰收在匣子里,没有沾染半分灰尘。
霍桐拿起一支金钗。
饶是铜镜覆满灰尘,此时仍映出了金钗的光华。
还有,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听得房中扑通一声响,晏七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妆匣和铜镜摔在地上。
有人正挥刀刺向霍桐。
晏七看清眼前的情形,血一下子涌上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猛然抱住了那人的手臂。
但那男子的力气显然比他大,只一挥臂,便把晏七甩得一个趔趄,差点儿砸到霍桐身上。
见那人又挥刀扑来,晏七赶紧挡在霍桐身前:
“侯爷小心!”
寒光闪过。
晏七吓得闭上了眼睛,但仍不忘牢牢护住身后人。
一声脆响。
晏七睁开一条眼缝。
海启升紧紧钳住男子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扼在他的咽喉上。
“海侍卫,你怎么才来?!”晏七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这,这人,他差一点就……”
虽说海启升一来,他和侯爷就安全了,但晏七说话的声音仍有些发颤。
“说!你是什么人?”
海启升稍稍松开那人的咽喉。
男子咳了几声,并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霍桐,眼中充满恨意。
“快说!”
海启升手上使力,绞紧了男子的双臂。那人面目痛苦,但仍是死死咬住牙,不肯吐出半个字。
霍桐皱了皱眉。
这人明显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霍桐看着那人,平静道。
方才无论海启升如何盘问,这人都不肯说话,但霍桐一开口,男子忽地抬起头来,睚眦欲裂:
“你是西戎使臣,霍延的儿子!”
语罢,他朝着霍桐狠狠啐了一口。
海启升瞬时重又扼紧了那人的咽喉。
“混账!”晏七火从心底起,刚想上前,被霍桐拦住了。
刺杀和谈使臣是死罪,这人既是知道他的身份,还敢这样做,不能不让人多想。
霍桐示意海启升松开男子的咽喉。
“你既知道我是西戎使臣,必然知道刺杀使臣,无论成与不成,皆是死路一条。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呸!”
男子闻听这话,奋力挣扎着扭了扭身子: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胡说!”晏七实在忍不住了:
“我看你……”
霍桐阻住他,沉下脸对男子道:
“先父光明磊落,从不曾亏欠过任何人。”
“不曾亏欠?”
男子唇边浮起古怪的笑意,那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宅院中,令人脊骨发凉。
“当年粟州一战,大梁将士冤魂遍野。霍延……非死不足以偿此血债!既是他不在了,这报应就该落在你身上!”
原来是粟州那时的残兵流寇么?
霍桐盯着男子面上的伤疤。确实是刀剑留下的。
“两军对垒,难免死伤。”他淡淡道:
“身为兵士,自当有此觉悟,即便是做了刀下鬼,亦怨不得旁人。”
话到此处,他已经没有耐心再与此人浪费时间。
“把他送去平津府衙。”霍桐对海启升道。
此人死不足惜。但他们做为西戎来使,不便直接动手,还是交给平津府衙处理为好。
“便宜你了!”晏七忿忿不平道。
这人,竟敢对他们侯爷动手,嘴还不干不净的。照他说,就该让海侍卫手起刀落,当场把这人给咔嚓了。
霍桐漠然朝那人看一眼,转身要走。
“站住!”
那人见霍桐要走,猛然一挣,像是要一下子扑到霍桐身上。
晏七吓得一激灵。
几乎与此同时,海启升重又掣住男子的咽喉。
“霍延……当时明明说过……”男子艰难开口:
“只要降了……便会放人一条生路……”
“粟州城降了么?”霍桐本已走到门口,闻听此言,缓缓转过身来:
“粟州一战,明眼人都知道西戎军队占先。先父能说出此言,已是至仁至义。”
这场战争发生之时,他还没有出生,但这件事,他却从不同人口里听过无数遍。
“要怪,该怪彼时粟州守将祁瑥。”霍桐面色阴沉:
“是他一意孤行,负隅顽抗,为了战功置守城兵士死生于不顾。你口中的冤魂……该算到他头上!”
晏七站在旁边,心下一怔。
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人动过怒。
就连方才这人突然行刺,出言不逊,侯爷说话亦是平心静气的。
怎么一提到祁瑥这人,侯爷忽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呢?
“你血口喷人!”男子瞪大眼睛,胸膛因愤怒剧烈起伏:
“祁将军忠心卫国,不容你如此说他!”
“忠心卫国?”霍桐掸掸袍袖,不屑道:“愚蠢罢了。”
他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再不想从这人口中听到“祁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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