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杨轩：交代你几件事儿
一般情况下，胡太后只有在非正式场合、私下里才会称呼杨轩为师叔祖。
而现在的场合，明显不是非正式场合啊！
她称呼杨轩师叔祖，肯定不是一句简单的称呼。
而是想告诉杨轩，朱见深是他的晚辈，是小皇帝的儿子，希望他能像教导前面几位皇帝一样，教导一下这个未来的大明皇帝。
胡太后没有去道德绑架杨轩，而是选择用亲情打动。
因为她知道杨轩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得不承认，胡太后的话是很有作用的。
杨轩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你可以说他没有道德，但不能说他不重视亲情。
再加上现在所处的位置可是小皇帝的灵堂，更是让胡太后的话威力翻倍。
在小皇帝的身上，杨轩可是投入了无数的精力和心血，以及感情。
看着一身孝衣的小家伙，杨轩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么小的孩子，就没有了爹。
脑海中，也不由浮现出了当初朱瞻基托孤的场景。
同样的英年早逝，同样留下了还未成年的孩子。
朱瞻基驾崩的时候，小皇帝好歹也快十岁了，但眼前这个小家伙，算虚岁，也才四岁啊！
实在是太小了！
“嗯，我会好好教导太子的。”杨轩看着胡太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本来按照他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朝堂上了，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他不得不重新出仕。
而答应胡太后教导小家伙的请求，就意味着他又要在朝堂待上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了。
他现在已经八十多了，再过十几年，就一百岁了啊！
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普遍不长，他活这么久，必然会惹人注意。
还好，她年轻时去过武当山，见过老神仙张三丰。
对外可以说是跟着老神仙张三丰学了些养生延寿的方法，也能解释得过去。
但要一直活下去的话，这个理由可就站不住脚了！
所以他现在的身份，迟早是要放弃的。
最多，坚持到小家伙长大，他就必须离开朝堂了！
“不过太后，给太子启蒙，打基础的事情，老臣推荐让于谦来做。”
“毕竟先帝和陛下当时也是于大人启蒙的。”
不管是小皇帝还是朱祁钰，还是已经故去的朱祁鋆，启蒙都是于谦来做的。
杨轩主要教的是帝王之术，是如何治国。
所以，必须等小家伙再长大一些，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杨轩才能开始教导。
“那陛下的意思呢？”胡太后朝着杨轩轻轻颔首，紧接着又看向了朱祁钰征求意见。
“于谦的品性和能力我们都知道，此事他最适合不过了。”
“儿臣没有意见！”朱祁钰道。
作为小皇帝和朱祁钰的启蒙老师，于谦不仅仅是正统朝的帝师，还是景泰朝的帝师。
权力地位现在仅次于镇国公杨轩。
“既如此，那给太子启蒙之事，就让于谦来吧！”胡太后道。
“儿臣遵旨！”朱祁钰道。
闻言杨轩也是微微颔首。
处理完小皇帝的后事，他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关于小家伙朱见深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随后杨轩又来到棺材旁边好好看了看小皇帝。
棺还没有封，朱祁钰说是在等他回来。
也不知道谁帮他化的妆，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杨轩伸出手，想要去像以前一样摸摸，但最后在半空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他不想去打扰小皇帝，因为这样他可以安慰自己说小皇帝只是睡着了。
对，就是睡着了！
良久，杨轩才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没有什么变化，众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目光聚集在其身上。
杨轩没有在灵堂停留多久，他和胡太后、钱皇后说了一声便退出了灵堂。
随后朱祁钰也追了上来。
“老祖！”
“嗯。”杨轩等了一下他，接着两人便前往了御书房。
“交代你几件事儿！”杨轩开口，没有和朱祁钰客气。
后者也不介意，就做出恭敬聆听的样子。
“老祖请说。”
“之前不是说了北征的事吗，开春后就可以出征了。”
“你可以提前做准备了。”杨轩道。
“嗯，那老祖需要多少人？”朱祁钰点了点头，又问。
“我打仗不需要太多的人，一万多到两万左右的骑兵就可以了。”
“记得一定要一人三马。”
杨轩说道。
这主要是为了增加机动性，多余的战马也可以用来携带粮草辎重。
“好，我知道了，老祖！”朱祁钰再次点点头。
“还有，战死在漠北之战中的将领的子嗣，你可以问问，有谁愿意跟着出征。”杨轩微微颔首，继续开口。
“京师一战，虽说我们最后灭了草原各部的主力，解除了北方的威胁，未来十几年乃至数十年都不会爆发什么大的战事。”
“但，在漠北一战之中，我们损失了太多的的精锐和勋贵武将了。”
“中坚力量几乎断层。”
“朝堂之上，文武平衡被彻底打破。”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为避免文官一家独大，武将勋贵的中坚力量是需要抓紧时间补充的。”
“我率军出征，不仅仅是为了扫平草原势力的残余力量，还有培养武将中坚力量的打算在其中。”
“这个并不强求，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也可以。”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
“他们的父辈才战死在沙场不久。”
“当然，不愿意去的，今后也不需要重用了，看在他们战死的父辈的份上，保他们荣华富贵就可以了。”
朱祁钰静静听完，连连点头。
老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忧心国家。
无愧镇国公之名！
“京师一战，我们缴获了大量战马，六万匹战马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只是这骑兵，不好找。”
朱祁钰也说出了难处。
现在京师的骑兵也就刚刚一万出头。
这其中还有杨轩从金陵带来的五千骑兵。
而且也不能将骑兵全部抽调出去，京师还需要留守一些的，以防万一。
“你尽量凑就行了。”
“现在还在京师的骑兵，属于金陵的最后是要回去的，此次我可是把金陵所有的骑兵都带来了。”
“金陵的守备力量可是降低了不少。”
“剩下的骑兵是要用来重建三千营的。”
“我们的任务还是很重的，不能因为打赢了这一仗就放松。”
杨轩看着朱祁钰，语重心长。
后者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还有收拢战死在漠北之战中将士们遗体的事也可以早做准备了。”
“粮草辎重，大车，还有陶罐一定要多多准备。”
“开春后，天气回暖，战场上的将士们的遗体就会解冻，随后开始腐烂。”
“很可能会出现瘟疫，所以一定要多派些擅长治疗瘟疫的御医，以及药材，以防万一。”
“我这里有一些防疫的方法，你记一下。”说着，杨轩停下转头看向朱祁钰。
“好。”后者没有耽搁，立马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战死将士们的遗体原地焚烧，过程中所有人都要戴着加厚的面罩，若是有人不戴，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每人每天都要喝预防的汤药……”
杨轩的语速并不快，给朱祁钰足够的时间记录。
“返回之时，沿途所有人不得接触这些将士们，避免有瘟疫带回来。”
“但要在空旷通风的地方为返回的将士们设置军营，周边洒满石灰，营中必须保持干净。”
紧接着杨轩又说了几个卫生条令。
“此条令，任何人皆必须遵守，如有违反立斩不赦。”
“返回京师后，需在城外隔离半月，身上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必须全部焚烧，任何人不得私藏，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朱祁钰听着老祖的话，写字的手都有些颤抖。
就这么一会儿，老祖都不知道已经说了几个“立斩不赦”了。
杨轩将自己所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并根据经验，对需要注意的地方进行了强调。
此事虽然有风险，但却是必须要做的。
数十万将士的遗体，必须尽早带回来。
或许会有人说为什么要等开春才去，现在不行吗？
天寒地冻的，漠北战场上的尸体都冻住了，爆发瘟疫的概率能降到最低。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肯定是想简单了。
漠北战场不知躺着多少明军将士们的遗体，要收拢这些将士们的遗体，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漠北那种地方，方圆百里都找不到几棵树，而焚烧遗体，需要用到大量的柴火，这都需要从大明运过去。
还有陶罐，怎么也得准备几十万个吧！
也就是陶罐了，若是准备棺材的话，那不知道要准备多长时间。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可一点也不轻松。
需要大量的时间。
能在开春的时候准备好就出发，这已经算是快了。
然而交代完收拢战死在漠北的将士们遗体的事情之后，杨轩还没有停下来。
“漠北一战，京师三大营元气大伤，又经历京师保卫战，现在的京营，战力都没有之前的一半，急需补充。”
“还有禁军，一半葬身在了漠北，剩下的一半在京师保卫战之中也损失不小。”
“这也是需要补充的。”
“禁军，是直属皇帝的军队，指挥权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绝不可让文官插手！”
“这是底线，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是，老祖！”朱祁钰赶忙应道。
他知道老祖这是在教自己，听得很认真。
整整一个下午，杨轩和朱祁钰都待在御书房没有出来，外面有人来找，都被金英都给挡了回去。
赶在宫门落锁之前，杨轩这才出了皇宫。
回到府中，杨轩又给虎子和小虎父子下达了任务，让他们查清漠北之战战败的原因，还有寻找也先的位置等。
可以说，任务很重！
接下来，杨轩就要处理小皇帝和胡岳的后事了。
精力需要集中。
小皇帝的庙号和谥号早在杨轩回来之前就已经和于谦等大臣商议好了。
还有胡岳如何追封，以及谥号，安葬在哪里等等。
张辅等战死的将领勋贵死后的追封，谥号等，也基本上都定好了。
只等将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就可以进行安葬了。
现在张辅和朱勇的遗体已经被带回来了，朱祁钰追封的旨意也下去了。
张辅被追封为定兴王，谥号忠烈。
恰巧，胡岳的谥号也是忠烈。
不过胡岳被朱祁钰追封了一个侯爵，这肯定是没有办法和张辅比的。
虎子父子，以及李氏在接到朱祁钰追封胡岳的旨意之后，虽然心中的悲伤并没有减轻多少，但也有了安慰。
这也意味着朝廷承认了胡岳的付出和牺牲，史书上也会有他一笔。
…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距离小皇帝下葬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杨轩一直在忙小皇帝和胡岳的丧事，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他也去过几次。
二人都是国公，还都为国战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
忙碌之中，杨轩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什么事了。
最后在小皇帝下葬的前两天，小虎问杨轩赵辉要如何处理。
这才让杨轩想起来，自己是把赵辉给忘了啊！
这家伙被抓住之后，就已经被关在诏狱之中。
杨轩没有想起来，其他人也没有想起来。
实在是朝中的事情太多了。
“走，去见见赵辉！”
杨轩看着小虎说道。
“是。”
随后，小虎便带着杨轩一路来到了诏狱。
经过两月有余的休养，赵辉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说是生龙活虎也不为过。
诏狱的环境还是和以前一样，阴暗潮湿，小虎没有一点不适，因为他本就在锦衣卫中任职。
杨轩跟在小虎的身后，朝着关押赵辉的牢房走去。
刚抓到赵辉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安排在现在的牢房之中，毕竟那个时候的他，伤的很重，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中，不说恢复伤势了，不恶化就算不错了。
等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换到现在的牢房。
毕竟杨轩可是在抓到赵辉的时候说了，一定要让赵辉活着。
“爷爷，到了！”小虎停了下来。
杨轩闻言看向牢房之中，就见一个邋遢的男子躺在地上睡觉，其脸上还有两道狰狞的伤疤。
“打开牢门！”杨轩开口。
一旁的小虎听到这话，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只听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牢门被打开发出的咯吱声音。
躺在里面的男子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但没有搭理杨轩几人，只是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赵辉，镇国公来看你了！”
小虎走了进去，开口道。
紧接着，杨轩也走了进去。
“看来你生活的不错嘛！”杨轩看着赵辉道。
听到这话，赵辉坐了起来，瞥了一眼小虎，然后才看向杨轩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上路？”
“不着急，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杨轩说道。
“你随便问，说不说就不一定了。”
赵辉说道，态度很随意。
“放肆，赵辉，你现在只是阶下之囚，好好说话。”一旁的小虎怒道。
胡岳的死和赵辉也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如果不是因为爷爷杨轩的话，他早就把赵辉弄死给儿子报仇了。
赵辉并没有搭理小虎，只是看着杨轩。
这副姿态，让小虎更加生气了，就要上前动手。
然而杨轩却是抬手阻止了他。
小虎不敢不听爷爷的话，只好狠狠瞪了一眼赵辉。
“怎么两个月不见，你还戴上了面具，莫不是破相了？”
“不想让人看到你的丑样？”
赵辉笑着说道。
“放肆！”小虎气的拳头紧握，怒喝道。
直接拔出腰间的刀，就要结果了赵辉。
“小虎，退下！”杨轩出声，阻止了小虎。
“可是，爷爷，这厮太过放肆了！”小虎不甘道。
杨轩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退下！”
“是。”
小虎站到了杨轩的身旁半步位置。
“拙劣的激将之法！”杨轩看着赵辉淡淡说道。
赵辉知道自己落在杨轩的手上，下场不会好，便想着能痛快的死去，不受折磨。
可惜他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用。
杨轩不允许赵辉死，看守赵辉的锦衣卫自然不会让他死去。
毕竟谁也不想承担镇国公的怒火。
镇国公一把年纪还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事情，已经在京师传开了。
朝堂上下、民间、军中，镇国公杨轩的名声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地步。
尤其是在民间，已经将镇国公杨轩神话成了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专门守护天下的。
在军中的将士们心中，镇国公就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只要有他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以至于朱祁钰在询问战死在漠北的武将勋贵子嗣有谁愿意跟着镇国公出征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愿意跟着杨轩去。
只有极个别，因为子嗣太小，或因为母亲的请求等原因没有答应。
而普通将士们，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意见，纷纷表示愿意跟着镇国公出征。
毕竟在他们看来，有镇国公当主帅，那这仗就是跟着去捡功劳的。
…
赵辉没有想着自己这几句话就能激怒杨轩，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试试而已！万一成功了呢？”
杨轩没有接话，而是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也先的？”
赵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
杨轩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许久，赵辉才再次看向杨轩开口说道：“时还太长，有些记不清了！”
“那好，你知道朝中还有谁和也先有勾结吗？”杨轩点点头，对赵辉的回答并不意外，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问赵辉问题。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这个吗？”赵辉露出嘲讽的笑，看着杨轩。
“也先活不了多长时间，你知道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你保守秘密，还有什么用呢？”
杨轩道。
“起码能给你创造点麻烦！”
“只要能让你不痛快，我就开心！”
赵辉脸上的笑容不减。
“那你注定是要失望了，你不说，我也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找出来的。”
杨轩平静道。
“既然这些问题你不愿意回答，那漠北之战，你们是怎么打败明军的，这个应该可以说吧？”
“我了解过，张辅的指挥并没有问题，就算打不赢也先，也不可能落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想来，这其中，你应该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吧？”
杨轩换了一个问题继续问。
听到杨轩这话，赵辉的眼睛微微一亮，情绪也有了些许变化。
漠北一战，让五十万明军覆灭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痛快的事。
让他有一种复仇成功的痛快之感。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赵辉炫耀似的开口：
“我和也先的关系并不是你所说的投靠，而是合作，这点我要纠正你一下。”
“也先想要中原，重新建立前元，而我只想报仇。”
“我们的目标相同，所以才会合作！”
“说起来，漠北之战也先能成功，都是因为有我在他背后出谋划策。”
“不然他想打赢张辅，这是不可能的。”
“我在大/同的时候，就帮他将许多细作安排进了军中，为了不引起注意，我没有让这些细作升迁，全部都安排在了最底层。”
“一般人，谁会在意一个在军中打杂的？”
“朱祁镇是不错，察觉到有人和也先勾结，布局将他们找了出来。”
“但他万万不会想到，真正的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他找出来的那些。”
“而是一群平时最不起眼的人。”
“他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这是他没有算到的。”
“他应该也查出了我的真实身份，几次三番想让我死在战场上。”
“可惜我命大，没有死。”
“这些年我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为人处世小心翼翼，保命的能力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
“这一切，都还要感谢你啊！”
“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看来，我应该感到荣幸啊！”杨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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