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因为瘦所以才出的事
陈岩心里翻江倒海的开始忐忑了起来。
罗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面，随便八卦几句，这都是正常的。可陈岩就是觉得今天的罗浩哪里不对劲儿，难道自己手术有问题？
难道小罗是在阴阳自己？没理由啊。
陈岩皱眉沉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纰漏。
把患者送出去，陈岩和患者家属交代，卖足了人情，换衣服回到办公室。
他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捻着护心毛开始看病历。
第六感告诉陈岩，罗浩今了很多话，一定有所指！
他了解罗浩，那小子狗的很。
加上手术水平高，诊断水平更高，这几句话不能忽略。
可患者能出什么事儿呢？陈岩薅着护心毛，一点点琢磨。
60岁男性，急性上腹绞痛2天，伴背部放射痛，伴中度恶心，间断发热，就诊时体温37.8c，无寒战。
既往类似症状轻度发作，外院冠脉CT提示轻度心肌缺血，小剂量阿司匹林口服治疗。
术前检查，血常规：白细胞17.8x109/L，胆红素、肝酶、脂质水平正常。血清乳酸脱氢酶（LDH）820U/L，余心肌酶正常。腹部B超示胆囊结石，胆管未显影。
一切都正常的不要再正常，只是一个很常见的胆囊炎的患者。
手术呢？
设置腹腔CO2压力为12mmHg，手术过程平稳，血流动力学稳定，维持呼气末CO2分压35mmHg。
术中探查见胃肠道正常，胆囊炎症，术中胆道造影未见明显异常。
没问题，陈岩可以肯定。
虽然把该想的都想了一遍，但陈岩依旧小心。
术后3小时，他去病房看患者。
果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真的来了。
术后患者的切口疼痛是应该的，但不会有多疼，这一点陈岩心里清楚。
可是！
患者自诉疼痛剧烈。
他的问题在于腹部疼痛，中腹部压痛明显，伴有反跳痛甚至陈岩还能摸到一点点肌紧张。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陈岩的胡子、护心毛都竖了起来。
【建立气腹的时候压力给高了，其实是按照正产给的，但患者自身条件有限，也就是说老板运气不好，遇到雷了。】
罗浩“闲聊”的时候说得话出现在陈岩耳边，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真是乌鸦嘴啊，陈岩心里感叹。虽然这么想，但陈岩还是拿起手机给罗浩拨打电话。
“小罗！”
“陈主任，您好。”
“患者术后腹部疼痛，你有什么看法？”陈岩开门见山的问。
“要是手术过程确定的话，有可能是建立气腹压迫肠系膜动静脉导致的缺血。”
“！！！”
陈岩的头发炸起来。
这种事儿极其罕见，尤其是自己确定术中腹腔CO2压力为12mmHg，并且和麻醉医生、住院老总反复确认。
腹腔CO2压力为12mmHg都能肠系膜动静脉缺血？
开玩笑吧。
“小罗。”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陈岩还是很谨慎的询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造影吧，看一看情况。要是真的缺血的话，介入手术或许有办法。”
陈岩沉默。
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很陌生，相当陌生。
不过陈岩在论文、个案报道里看见过类似的案例，没吃过猪肉，他见过猪跑。
只是这次的猪来的太突然，猝不及防，陈岩差点没被拱一个跟头。
“小罗，真的么？”陈岩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知道啊。”
“靠！”陈岩一句话脱口而出。
“是真的，陈主任，我没看见患者。但要是按照您描述的，没道理术后腹部疼痛。术后造影都有，是吧。”
陈岩叹了口气，的确。
自己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没想到也会有问题。
“没事，陈主任。不出事儿就是手术做得少，只要手术做多了都一样，谁还不出事呢。”罗浩安慰道。
“那我找沈自在会诊。”陈岩道。
“行。”
“小罗啊，一旦有事儿，你得回来做手术啊。”陈岩央求着，“虽然沈自在的手术挺好，但这不是有你么。你能抽出时间来吧。”
“能，我这面安排完，马上开车回去。术前交代……您和患者家属把事情说明白，我们科的，您找老孟去说。”
“好。”
把事情谈妥，陈岩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小心点总归是好的。如果做个胆囊切除手术要二进宫，切一段肠子的话，以后的事情就会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小心点总归没错，陈岩先给沈自在打了个电话，随后去再次查体，然后和患者家属做交代。
这种事儿陈岩不放心让手下的带组教授或者住院老总去做，他把患者家属叫到办公室，仔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讲清楚“自己”的猜测。
很快，沈自在来会诊。
他还想说什么，但一听是小罗的建议，沈自在啥都不说，直接给介入导管室打电话准备手术。
主任们全力推动，没有一丝延迟，ping值良好。
等患者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孟良人已经做完术前交代，拿着交代单来到手术室，夹到空荡荡的病历里。
陈岩羞的老脸通红，自己这面急诊手术都做完了，并且患者已经“二进宫”，病历还空空荡荡的。
哪次看小罗医疗组的病历不都是无可挑剔？这一点还真的是没法比。
真是太过分了，陈岩心里的邪火发向自家的小医生，准备这事儿结束后强调一下病历书写。
总不能每个患者都要等出院前才潦草粘贴病历吧。
实在不行，找小罗带着机器熊猫来教育他们一遍。
话说机器熊猫好是好，就是太萌了，不如那条机器狗看着威武霸气。
陈岩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主任，你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么？”沈自在有点懵，上台之前问陈岩。
“没遇到过。”陈岩摇头，“不过看论文的个案报道里有描述。属于偶发案例……有多偶发呢？你看我做了几千台类似的手术，这是第一次遇到。”
“这也太罕见了，我刚才查体，患者的确腹部疼痛。话说你挺机警啊，这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这么轻的患者送回去，你们直接给止疼针就完事了呢。”
沈自在赞道。
类似的患者，误诊是大概率的情况。
术后疼痛，很正常。
要是腹部疼痛的话，也考虑是牵拉痛，不会考虑肠系膜动静脉血流的问题。
这么小个手术，陈岩竟然术后会亲自去查体，还能发现问题，不能不说陈岩很机警。
陈岩闻言汗颜。
要不是出手术室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小罗，他还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自己肯定不会重视。
还亲自去查体？不训患者两句“矫情”都是好的。
“那要是发现有血管问题怎么办？”沈自在问道。
“我哪知道，这是你们的事儿。”陈岩开始甩锅。
沈自在很不满，但转念一想，“小罗说他来？”
“嗯，他把那面的事情忙完就过来。”
“他接到竹子了？”沈自在心头一热。
“陈勇去接的竹子，小罗去工大用3d打印给一只断了下喙的丹顶鹤做了下喙，准备手术给安上。”
“……”
沈自在一怔。
小罗弄的事儿简直太高端了，3d打印丹顶鹤的下喙？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上了之后，是不是像刀锋战士一样，那只丹顶鹤从此嚣张霸道。
不过沈自在知道时间紧迫，自己这面先做检查再说。一旦小罗考虑的事儿是对的，晚一点都有可能肠道坏死。
他也没闲聊，转身去刷手、上台、造影。
十几分钟后，造影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果然，肠系膜动脉十二指肠水平段有不全闭塞。
沈自在看见后凝神想了想，侧头，看见罗浩已经站在操作间里。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种情况沈自在虽然第一次遇到，但心里大概还是有数的，知道怎么治疗。
可要说上手，沈自在这么鸡贼，普通的手术没什么问题，别人的黑锅，他肯定能不上就不上。
在临床摸爬滚打几十年，帮人擦屁股的事儿尽量少做，这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
如果没有罗浩在的话，那沈自在被赶鸭子上架，必须要上。
可现在么。
沈自在也不等和罗浩说，转身撕掉一次性无菌服扔到医疗废弃物桶里，一脚踢开气密铅门，大步走出来。
“小罗，真的有问题。”
“嗯，成年男性，或者说是老年男性，体重在50kg以下，女性在45kg以下的，都要注意会有肠系膜动脉闭塞的风险。”
“啊？！”
沈自在和陈岩一起怔住。
“因为太瘦了，体内脂肪少，脊柱前凸胸腰段的位置没有缓冲垫。
虽然陈主任给的压力不高，但毕竟有压力。建立气腹的时候肠系膜动脉靠近十二指肠水平段的位置被压在脊柱上，出现断血。”
“！！！”
“！！！”
“类似的情况还没有过成熟的讨论结果，但是钱主任探究过几百份全国各地相关的病历，找到了一个共同点——患者太瘦。”
淦！
这也行！！
沈自在有点懵。
解封前后就有人说要胖一点，胖子进icu是拿脂肪抗，瘦子进icu是拿命抗。
就因为这句话，沈自在那段时间特意增肥了10斤，准备有个万一，自己好用一身脂肪扛过去。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不过现在看，似乎也有点道理。
太瘦了也不好，这不就出问题了么。
“行，那我去做。”罗浩见沈自在已经脱了衣服，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客气直接去刷手。
“沈主任，你这……”陈岩捻着护心毛，瞥了沈自在一眼。
“我没做过，小罗肯定没问题。”沈自在也没羞愧，坦然回答道。
这么多年的历练，让沈自在绝对不会和年轻人一样动辄害羞，他的脸皮比城墙都要厚。
至于理由，那还不是现成的，了不起认怂，派小罗出马就是。
“陈主任，瘦的患者容易出现这种情况，你不知道？”沈自在马上反问。
陈岩的手一抖，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妈的，太用力了，薅断了一根护心毛。
陈岩摇摇头，有些茫然。
自己一年的手术量的确不少，但赶不上协和，更别说协和一期一期的校友遍布全国各地。
要是把这些能量都算上的话，手术量是一个让人惊讶的天文数字。
可群里面从来没人说过类似的事情，哪怕陈岩隐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也不会在术前特殊理会。
唉。
连陈岩都有点心灰意懒。
看上去自己和协和没什么区别，可罗浩一个八年制本硕博毕业的博士就这么牛。
啧啧。
屏幕里，罗浩已经开始操作。
在说话的功夫，导丝已经进入不全梗阻段，一头插进刚刚凝聚而成的血栓里。
因为血栓刚形成不到3个小时，所以导丝毫不费力的钻进去。
随后罗浩下了溶栓导管。
随着尿激酶的冲刷，小小血栓被溶开。
但罗浩并没有直接再造影，而是换了粟罂碱缓慢静推，做扩血管用。
他退药的速度极慢，很有耐心。
不到20分钟，再造影，不全梗阻的肠系膜动脉十二指肠水平段前方已经完全被通开。
罗浩抽出导丝、导管，侧身做了一个结束的动作。
“罗教授的水平是真高，这手术做的叫个麻利。”66号技师感慨道。
他完全没注意自己这句话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要不说66号技师不讨喜，这人的情商的确不够，孟良人站在后面叹了口气。
他见手术做完，便走去导管室，“顺便”假装被66号技师的椅子绊了一下，踢了一脚椅子。
踢开气密铅门，孟良人戴上无菌手套开始按压止血。庄嫣则跟在罗浩屁股后面接铅衣、铅裙。
“做完了，主任。”罗浩出来，乖巧的和沈自在汇报。
“这手术……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沈自在还在沉吟。
“股骨头坏死啊，原理类似。”罗浩道。
“！！！”
“原理和股骨头坏死的复通手术一样，只不过这个患者有小血栓，我中间加了一个溶栓的过程。”
“懂了！”沈自在略有点小兴奋。
罗浩要是说一堆技术术语，沈自在也不是不能沟通，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明了。
陈岩看见这一幕，叹了口气。
介入科罗教授倒反天罡，现在看起来他像是主任，沈自在反而像是罗浩手底下的住院老总。
也挺好，沈自在真有福气，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强悍的帮手，陈岩转念之间就开始羡慕起来。
要是当时小罗空降到自己科室，现在牛逼轰轰的是自己，而不是他沈自在。
“陈主任，患者术后给两天的低分子肝素就没事了。”罗浩和陈岩交代术后的治疗。
“好。”
“别的没事儿了，我去给丹顶鹤做手术。”
“！！！”
“！！！”
“小罗，丹顶鹤的手术你有把握么？”沈自在问道。
“骨科都是木匠活，我略懂一点。”
“哈哈哈。”沈自在现在特别喜欢听罗浩这么说。
只是罗浩做的事儿都不像是医生做的，包括在手术室看一眼，就让陈岩谨慎小心的那几句话。
具体那句话是什么，沈自在不知道，但他心里早就猜到陈岩这个毛猴子肯定不会因为一台腔镜下胆囊切除术就谨小慎微的，最后发现躲过了一场大祸。
一定是小罗看见不对劲儿，就顺口提醒一句。
没想到一句话，救了患者一段肠道，也阻止了一起医疗事故。
真是越看罗浩越顺眼，沈自在拍了拍罗浩的肩膀，“去忙吧，丹顶鹤做完手术，给我看看它的嘴。”
“好嘞！主任。”罗浩干脆的应了一声，随后离开。
沈自在腆胸迭肚，骄傲满满。
“陈主任，你看我介入科后继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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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岩心里大骂，脸上却温和而笑。
沈自在家里的祖坟真是着了大火，好端端在科里坐着，竟然从天而降一个罗浩。
这种好运气自己怎么没有。
陈岩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去跟患者家属说一声，没啥事儿，快去。”沈自在推了一把陈岩，“晚上别走，我请客吃饭。”
“啥？”
“好久没一起坐坐了，吃口饭，这么大的祸被你躲过去，老陈你运气是越来越好了。”沈自在大声赞道。
这话说得，说到了陈岩的心尖尖里。
的确是运气好，尤其是陈岩想到最近隔壁医院发生的一件事儿之后，愈发确定如此。
“好，我一会去找你。”陈岩把护心毛送到隔离服里，迈着社会步走出介入导管室。
光是从步伐上，就能看出来陈岩心中已经从忐忑、焦躁、不安转变为得意。
“主任，牛。”孟良人竖起拇指，轻声赞道。
“实话实说。”沈自在看了一眼孟良人，“老孟。”
“主任。”孟良人打了个哆嗦，连忙弯下腰，“您可别吓唬我。”
“害，就一称呼，叫你一声老孟怎么了。我就这么叫，你应一声就得，又不会少块肉。一会一起去吃饭，叫着庄嫣。”
孟良人犹豫了一下，面带难色。
“主任，要不您和陈主任俩人去，怎么样？”
“嗯？”沈自在一怔。
大主任，出门吃饭，叫着手下的小医生，不说三生有幸，最起码也得满脸谄媚，前后拎包不是。
怎么会有孟良人这种。
平时老孟拍罗浩马屁拍的要多顺畅有多顺畅，怎么换自己就不行了？
不过沈自在虽然这么想，他却没给孟良人甩脸子，微微一笑，“怎么呢，老孟。”
“主任，我不是传染病院分流来的么。”
沈自在忽然想起一件事，表情尴尬。
传染病院现任的大院长，这几天被通报批评。
因为中午出去吃饭，3人，被人举报，最后通报批评。
3人以上算是聚餐，要向上级请示。
这种破事，谁还请示！向谁请示！！
沈自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但也说不得别的，只能说孟良人小心谨慎。
风口浪尖，别添麻烦。
想起来，似乎也是为了自己好。
“行，那你们自己吃吧。”沈自在拍了拍孟良人的肩膀，想起他年初的时候给自己送礼的时候的谨小慎微的样子。
白驹过隙，不到一年的时间，孟良人竟然有了几分大教授的气势。
就连那种狗里狗气的气质都和罗浩有点像。
等陈岩来找自己，沈自在把孟良人的意思说了下，又把陈岩身边的人都给撵走，就他和陈岩两人去吃饭。
有点冷清，陈岩不太习惯。
吃饭么，尤其是出去吃饭，还是得觥筹交错比较好。
就俩人，有些冷清，但陈岩知道这是大势所趋，自己比吗喽大点不多，说怪话也没意义。
来到饭店，两人点了仨菜，起开啤酒，陈岩也不客气，直接闷了一个。
“老陈，你这是？”
“害，别提了，我这几天就心神恍惚的，总觉得要出大事。”陈岩擦了一把嘴，用手，啤酒沾在络腮胡子上，亮晶晶的。
沈自在哈哈一笑，“怎么，你拜小陈为师了？”
“陈家小哥？最近有人跟我打听，说挺牛逼的，真心很难和罗教授医疗组的二老板联系起来。”
“人家当的有模有样，现在自己打通了《新英格兰》的发表途径，最近好像要给泌尿外科发一篇论文，小陈当通讯作者。”
陈岩一怔，这事儿他第一次听说，通讯作者么？
他沉默了一会，竖起拇指。
“老陈，你说说怎么回事。”
“是这样啊，前天我学生，一个博士生，毕业没留下来回老家了。县级市的三乙医院，普外科主任，也算不错。”
沈自在静静的听着。
“他前天半夜给我打电话，整个人都吓懵了。一台阑尾切除术，患者没钱，他给开大刀，5cm的切口。”
“逐层分离，我那学生开大刀也有一套，一直没扔下。”
陈岩说的乱糟糟的。
但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
“你猜，打开腹膜后看见了什么？”
“哈哈哈，老陈，你给我讲鬼故事呢？看见了啥，还能看见鬼娃娃啊。”
“对！”陈岩一拍桌子，“看见了一个10cm已经机化的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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