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考下驾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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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和于周的联系频繁,但是过了不到两周,我们互相之间发的消息便少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是一样,如果一段时间不见面,相互之间的沟通便会逐渐减少,不过等到大家再见面的时候,依然感情依旧。
我再次无所事事起来。某日午后,我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之后,夏云朵把我叫醒,她对我说,小乐,你应该找点事情去做,不能每天再在家中浪费时间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对她说,小姨,你不是每天也在家里浪费时间吗?
夏云朵说,咱们不一样,我现在还在上学呢,虽然没什么课,但是我的身份还是学生,而你已经不是学生了,你已经是社会人了。
我说,在我自己的心里,现在依然是学生时代的那种感觉。
夏云朵说,既然你还想当学生,那你现在可以去学习呀,像我一样去考专升本,或者去参加自考,提升自己的学历也是一种进步嘛。
我说,小姨,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一个非常懒的人,没有人监督我,我根本踏不下心来学习。
夏云朵说,我可以监督你,我就爱管着别人。
我说,那还是算了吧,我一点儿不想被你管着。
夏云朵说,我还有一个主意,你如果不想去考本科,那你可以先去考个驾照,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我说,这还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主意。
第二天,夏云朵一早把我叫起,便带着我去了她之前报名的驾校。交钱报名,网上约课,一气呵成。
驾校有班车,我每天都要打破自己最近养成的作息时间,早早就要起床去赶班车。我出门的时候,夏云朵还在打着呼噜。
四天的交规课程很快就学完了。如我所料,我依然像上学时那样,只要坐在教室中,眼皮就会发沉,每到下午的课程,便会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即使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经历的交通事故,也让我打不起精神。
晚上回到家,夏云朵则会戴上眼镜,束好头发,拿起那本厚厚的交规书,像个老师一样,一边在客厅里遛达,一边随机出题考我。尤其是临考科目一之前,余新前来找她,她让余新先回到她的房间之中等着她,她要再过一次老师的瘾。据我所知,我们大三那年,她就给于周和刘鑫充当过Photoshop的老师,指导他们图像处理工具的使用。
夏云朵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截老式电视天线,拿在手里,就像拿着一个教鞭,当我走神的时候,她的“教鞭”便会准确地敲到我的头上。
有时候我觉得夏云朵特别神奇。我从小就跟她一起玩,甚至在我无法自如地控制排尿的年龄,还曾将自己的童子尿撒到过她的身上,即使她将我摔在地上,我也没有记恨她。虽然按照辈分来说,夏云朵是我的小姨,但是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姐姐看待。我很听我的这个“姐姐”的话,她说往东,我就不敢往西,她让我打狗,我就不敢撵鸡。有时候我会和她顶嘴,和她开玩笑,但是从心里还是很尊重她的。而现在,我的这位小姨“姐姐”,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我的老师,她敲在我脑袋上的“教鞭”,居然和我小学老师的手法如出一辙。我知道,我的那位习惯用教鞭敲人的小学老师,也曾是夏云朵的老师。
我得说明一下,我对夏云朵完全是亲属之间的情谊,并没有其他不妥的想法。
夏云朵接连考了我两三百道交规题,花费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应该能够顺利通过科目一了。我被她折腾得十分疲惫,见她满意了,便把她赶回了屋,让她去陪余新。而我们打开她的屋门时,发现余新早已趴在她的床上睡去。夏云朵捂着嘴笑了,和我悄悄退出了屋。她颐指气使地让我去睡沙发,而她则要在我的床上“凑合”一宿。
第二天的科目一考试,我顺利过关,考了98分。考完试,我并没有着急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夏云朵爱吃的零食。
当我笑嘻嘻地把零食放到夏云朵面前时,她也笑逐颜开,并且恭喜我顺利通过了科目一。
之后,我隔三差五就要去驾校的内部场地训练科目二的内容。夏云朵无法再传授书本上的知识,只能用她学车的经验跟我纸上谈兵。好在我约到的教练比较认真负责,在他的指导下,我的科目二也顺利过关。
紧接着便是科目三,我只在实际路面上开了一圈便被匆匆安排了考试。这让我感到紧张,我畏惧马路上行驶的车辆,我看到行人和自行车便会恐慌。负责路考的教练告诉我,有这种心态很正常,每一个驾驶员都会经历这个过程。他的话让我稍有缓解,但是我依然感到害怕,以至于我在考试中刚刚启动汽车,松开离合,转动了一下方向盘,就被副驾驶的考官告知“扣了十分”,原因竟然是起步没有打转向灯。
万幸的是,我在考科目三的时候,仅仅犯了这一个错误,最终还是以90分的成绩通过了考试。
我拿到驾驶证的时候,已经临近了零九年的圣诞节。
为了庆祝我顺利考下驾照,夏云朵提议,平安夜的时候,我们三人——包括余新——一起去吃一次“金钱豹”,当然,是为了祝贺我,所以是我请客。我欣然同意。
“金钱豹”是那时较为中高档的一家自助餐厅,夏云朵很多次都想要去,但是她的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让我请客,正好这次我顺利取得驾驶证,她便有了理由让我请客,顺便还能带上她的男朋友。
我愿意把钱花给我的亲人和朋友,更何况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我的小姨偷偷跑到我这里和我拌嘴,逗我开心,排解了我的寂寞。即使我没有考下驾照,我也会请她吃饭的,就像我的父母刚刚去世的那些日子,于周在宿舍里陪着我一样,我愿意把钱花给他,我愿意请他吃饭。我那时所能想到的对一个人好的表达方式,就是请客吃饭。
我和夏云朵打车到了王府井的王府世纪,余新早已在门口等着我们。夏云朵开心地挽住余新,轻快地走进了大厅,我跟在后面,看着我的小姨像个小孩子的模样,也很高兴。
服务员询问我们的人数之后,把我们领到了一张靠窗的四人方桌边。坐定后,夏云朵让我先坐着,看着衣服和包,她和余新先去搜罗美食。
我侧坐在椅子上,环顾着四周,看着餐厅的环境和来往的人们。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家餐厅,上一次还是在毕业之前,我和于周在学校无所事事时,我们一起去了中关村的那家店。
正在我无聊地看着周边的环境时,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叫出了我的名字:“嘿,这不是江乐吗?”
我回过头,这张脸之前总是出现在我的望远镜里,我笑着站了起来,和他握了握手:“呦,原哥。”
这个人正是原铁路,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男的,我也都认识,他们都是我们那一片的,一个叫吴晓诚,一个叫郑三牛。
吴晓诚和我还当过几年小学同学,后来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实在不行,上完四年级后便蹲班了。吴晓诚的龙凤胎妹妹叫吴晓夕,小学和高中都与我是同学,而且,在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我曾和吴晓夕对上了眼,偷偷好过一阵,只不过那时我的父母对我管教的比较严,而且我的胆子又很小,所以我和吴晓夕之间,只是单纯的精神恋爱——甚至可能连精神恋爱都算不上,撑死了就是每天互相看看对方的眼睛,我是说,我从来没有拉过她的手,就不要提其他的行为了——仅仅如此,我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我喜欢吴晓夕那阵,从来没有送她回过家,虽然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但是她家在南边,我家靠北,依靠双腿行走的话,来回也要花上二十分钟,就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足以让我的父母审问我一个晚上。后来,寒假之前,吴晓夕终于受不了我的踟蹰不前,毅然决然和我分开了,懦弱的我,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我和吴晓夕的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郑三牛比我大一届,我们从小就看不起他,主要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他从小就脏兮兮的。虽然我们那群小伙伴的家庭经济情况大同小异,但是我们的父母不会让我们像个讨饭的孩子,而郑三牛则不同,据说他的母亲是个傻子,是被他的爷爷奶奶买回来的,她不会养孩子,不会把孩子收拾利索,所以郑三牛看起来总是邋里邋遢的——我几乎没有见过那个据说是傻子的妇女;第二,郑三牛本人也有些痴呆。无论是比他大的孩子,如原哥一伙,或者比他小的孩子,如我和吴晓诚之辈,都会指挥他去做一些正常人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让他用炮仗炸屎,并且不许跑,再比如让他盘腿坐在学校的门口,去模仿当年被取缔的邪教,并且高呼“XX大法好”等非法口号。当然,我们小孩子只会想到让他炸屎这类恶心事,而模仿邪教的套路,都是原哥他们搞出来的;第三,郑三牛不跟我们玩的话,就没人跟他玩了,所以,无论我们怎么欺负他,他都会吸溜着鼻涕笑呵呵的。
“嗨,江乐,好久不见啊。”吴晓诚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曾和他的妹妹偷偷好过一阵。
“嗯,确实好久没见了,吴晓诚。”我礼貌性地笑笑。
郑三牛则看着我,傻呵呵地笑了笑,没说话,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流鼻涕,但还是习惯性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他现在穿得人五人六的,但还是呆头呆脑的。
我嘲讽地对郑三牛说:“三牛哥,现在混的不错啊。”
原哥和吴晓诚听出了我的讥讽,相视呵呵笑了一下。原哥问我:“江乐,听说你爸妈他们俩……”
熟人见面,尤其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总会用对方家庭开启话题。我听到他提到我的父母,情绪有些落寞下来:“唉,这谁想得到啊……”
“你爸妈还挺年轻的吧?”原哥抿着嘴,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说五十吧。”
“这种事儿,也是没办法的,你自己看开点儿吧。”
“嗯,我也是这么开导自己的。”我敷衍道。
“行吧,以后咱们没事儿多联系吧,有事儿你就说话啊……”原哥也客套地说,“你自己来的?”
正好夏云朵和余新端着盘子走了回来,我顺手指了指他们,对原哥说:“我们一起来的。”
原哥还没说话,吴晓诚却眼睛一亮,盯着夏云朵看了看,笑嘻嘻地问我:“江乐,介绍介绍啊,这个美女是谁呀?”
我能看出来夏云朵和余新的脸色有变,其实我也很不高兴,吴晓诚的样子就像一个大色狼。“这是我小姨,这是她男朋友。”我说。
吴晓诚伸手,想要去握夏云朵的手。余新站了出来,和他握了握手。吴晓诚没说话,礼貌性地握了握手后,轻蔑地笑了笑。
原哥嫌弃地看了吴晓诚一眼,继而对我说:“你们吃吧,我们还有点事儿,我们先去忙了。”说罢,他带着郑三牛和吴晓诚就要往里走。
我忽然想起来吴晓夕,我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毕竟她应该算是我的“初恋”。
“吴晓诚,”我叫住吴晓诚,“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吴晓诚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哦,对了,你和晓夕是高中同学对吧。”
我点点头,期待着他说出吴晓夕的现状。
吴晓诚盯着我的眼睛,忽然撇撇嘴,流氓相爬上了脸,他微微扬了扬头,乜斜着我,说:“你就别惦记了,我妹妹‘十一’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了。”
我大惊。我先为吴晓夕已经嫁人而惊,又为吴晓诚似乎知道我和他妹妹的事情而惊。
吴晓诚一定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的惊讶,他说:“你们上学那会儿我就听你们班的黄老斜说过你们俩的事儿——黄老斜是我哥们儿。”黄老斜是我们高中时一个丑得离谱的男生,他是个斜眼,而且嘴特别欠,几乎没有人待见他,至少我对他的印象很一般。
原哥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冲吴晓诚眨了眨眼,说:“你先聊着,我跟三牛先过去了,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然后,原哥又跟我说:“你们聊着啊,我们先过去了。”
我挥手和原哥示意再见,他带着郑三牛走开了。
夏云朵似乎很讨厌吴晓诚,她不好意思直接赶走他,只能对我说:“小乐,你先去拿吃的吧。”
我点点头,对吴晓诚说:“走,咱俩去转一圈。”
吴晓诚冲夏云朵扬了扬眉,说:“美女,慢慢吃啊……(对余新)哥们儿,我先遛达遛达,一会儿聊。”
夏云朵没说话,余新虽然在笑,但是脸色很难看。
我很多年没怎么和吴晓诚一起玩了,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大色逼。
“我跟你妹没什么。”我和吴晓诚走开后,我低声向他解释。
吴晓诚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很讨厌这样,但是我又不好意思让他松手。他说:“我知道,你那会儿要是敢对我妹怎么样的话,我他妈早就找人把你废了。”
我尴尬地笑笑,没接他的话,他接着说:“我妈娘家那边儿有人说媒说到我们家了,我妈觉得人家还不错,就让我妹跟人家谈朋友了,谈得还不错,然后今年‘十一’就把事儿给办了。”
“晓……吴晓夕也是刚够岁数吧,她怎么那么着急呀?”
“不是她着急,是我妈着急,人家给的彩礼不少,正好能帮我……”说到这,吴晓诚顿了一下,他似乎差点把某些事说漏,于是迅速转移话题,“你说说你,跟个蔫儿茄子似的,我觉得还不如把我妹嫁给你呢……你就是一点也不主动,让我妹的心凉了,所以她才跟你分的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黄老斜说的。”
“丫黄老斜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吴晓诚大笑:“别看那孙子长得丑,可是丫精着呢。”
我一想到高中时每天都看到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心中便是一阵寒凉。本来拿到了驾照,是一件让我开心的事情,但是听到自己的初恋嫁人之后,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高兴下去了。
吴晓诚看出了我的失落,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调侃我,他说:“我觉得我那个妹夫不如你,岁数跟原哥一边大,看着跟我爸似的,我也不知道晓夕是怎么想的……哎,江乐,要不然我撺掇我妹和她那个小老头离了算了,让她回来跟你吧。”
“你丫别开玩笑了。”我努力笑了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吴晓诚居然不笑了,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你丫现在也有钱了吧,你们家那几套房是不是都到你手里呢,我记得你们家还有个小饭馆呢。”
“你拉倒吧,你没听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吗,”我把他的胳膊从我的肩膀上拿下来,弯腰取了一个盘子,说,“有他妈你丫这样当哥的吗,盼着自己亲妹妹离婚?”
吴晓诚也取了一个盘子,笑了起来:“反正彩礼也收了……我逗你玩儿呢,你还当真了。”
我随意拿了一些食物,不想和他继续聊下去,便说:“我先回去了,我小姨还等着我结账呢。”
吴晓诚色眯眯地问:“这是你小姨姥姥家那个小姨吗?”
我说:“是啊。”
吴晓诚说:“我记得小时候见过她,不长这样啊,比现在寒碜多了。”
我说:“人家女大十八变……你丫哪儿凉快去哪儿呆着去,别你妈打我小姨主意。”
吴晓诚嘿嘿笑了,说:“瞅你丫那操性,你丫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跟原哥他们还有点事儿。”
我和吴晓诚告别后,回到餐桌边,坐下。夏云朵一脸不高兴,怨声怨气地问我:“小乐,刚才那是谁呀,怎么那么讨厌呀?”
我说:“甭搭理丫的,一个傻逼。”
夏云朵一笑:“次,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呀。”
我说:“你别这么说,我还认识你呢。”
夏云朵努着嘴,把餐巾纸攒成一个球,扔向我,我没躲,任由纸球砸在我的胸口。
余新装成一副大人的模样,深沉地劝我:“小乐,以后少跟这种人打交道。”
我不好意思和余新开玩笑,只得说:“嗯,我知道,叔叔,这是我小学同学,都住得不远,其实平时也没什么交流。”
夏云朵说:“我刚才听他那意思,你和他妹妹还好过?”
我说:“之前就告诉过你呀,我上高中的时候……”
“哦,”夏云朵没等我说完,便打断我,“就是那个连手都没拉过的姑娘是吧。”
我叹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夏云朵却高兴起来,她说:“万幸你没跟人家好,要不然就这样的大舅子,烦死你……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丫也就是一个碎催,一开始跟我说话的那个才是坏小子呢,以前我妈从来不让我跟他玩儿。”
夏云朵点点头:“嗯,大姐说得对,你少跟他们接触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我不想再继续聊他们,继而把话题转移到汽车上面,我说我考下了驾照,想要在明年买辆车,这似乎勾起了余新的兴趣,他对着我侃侃而谈起来。
这顿饭随着我再也喝不下一口饮料而结束,我们三人瘫坐在椅子上,谁也不想动,谁也不想说话。
原哥三人打着饱嗝从我们桌边走过时,停了下来,和我告别,我费力地站起,也和他们挥手。
我看着他们走出几步,原哥忽然停下,低头在吴晓诚耳边说了句什么,吴晓诚点点头,走了回来,对我说:“江乐,咱们留个电话吧,抽空一起吃个饭。”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他也把他的号码告诉了我。临走时,他还冲夏云朵和余新扬了扬眉,十分轻佻。
回家的路上,夏云朵一直在用她能说出的最脏的话咒骂着吴晓诚,余新一边帮腔一边安慰她,我则满脑子都是吴晓夕嫁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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