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土豆十六（二合一章）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丑到惨绝人寰？”
破秃头这话说得突然，万钟音下意识就点了头，随即便有些后悔。可还没等她改口，对方马上就又来了一句。
“幸好，他们从来都没嫌弃过我。”
“我不是嫌弃……”万钟音小声道，但话说一半便停了，刚才下意识的举动早已经胜过了所有解释，再描补下去只会更显虚伪。
万钟音虽然觉得破秃头人不错还有天赋想帮她一把，但要让她一直盯着那张脸看，她确实有点做不到。
不单是因为丑面具，就那伤口中蠕动的蛆虫，多看上一眼就足够让她浑身难受。但伤口恶化，又不是破秃头的错。
“我不是在怪你。”破秃头摸了摸自己丑陋的面具，“我只是觉得能遇到他们，其实是我的幸运。”
“能遇见你也是他们的幸运。”万钟音真心地说。
灵兽袋中的生物都会处在一种锁定状态中，就像水中的浮木一样只能直挺挺地飘浮在虚空，但意识仍然会保持清醒，这对有灵智的生物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所以，以前修仙界灵宠盛行的时候，灵兽袋也仅作为临时周转之用，专门御兽的金鳞谷避世后，灵兽袋基本就用来收纳炼气修士的储备粮了。
万钟音刚才把破秃头收进灵兽袋纯属随机应变，没想到对方的灵兽袋是的用来装人的。
若不是用神识确认过那五个神弃者状态都还不错，并且衣着完好面色红润，万钟音差点就以为破秃头是个虐待狂了。
“土豆姐姐，我饿啦！”独臂小女孩最先从僵直状态中缓过来，看到破秃头后，炮弹似地冲过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破秃头伸手拍拍小女孩的头：“小稷先去玩一会儿，姐姐马上就做饭好不好？”
“好！”叫作小稷的女孩甜甜应了一声，伸手把地上的三花猫抱起来，坐到里屋撸毛去了。那猫还被锁定着，只能任小女孩蹂躏，只有一双大眼睛在骨碌碌地转。
其他几个神弃者也渐渐从僵直中缓过来，破秃头将人一一介绍给万钟音。
他们以五谷命名十分好记，从最大的开始分别叫做稻、黍、稷、麦、菽。
而破秃头的真名就更加好记，她叫土豆。
“你们的名字……还真是……”万钟音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吃饱是福啊！”
“是啊，能吃饱就是福气。”土豆说，“我出生那年正赶上灾荒，饥民易子而食，我师父正好路过，用一个地瓜一个土豆换下了师兄和我，所以我叫土豆，我师兄叫地瓜。对了，我师姐也是师父和灾民换来的，她叫芋头。”
“那他们人呢？”
“都死啦……其实师父用土豆地瓜和芋头换来了好多我们这样的小孩，但那老头儿空有善心却根本不会养娃，再加上饥荒过去又是瘟疫，所以一群孩子最后就死剩了我们仨，要不然你现在就该叫我的全名土豆十六了……可惜，后来他们三个也死了……”
“对不起……”
“你有啥好对不起的！我师父他们是死在异兽手上，又不是死在你手上。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对不起他们……”
“七十六年零两个月零三天前，我们师徒四人在林子里遇到了一头筑基异兽，那畜生虽然身受重伤但仍然凶猛，于是我师父就带着我们逃跑……”
“别看我师父也是个剑修，其实他就是个半吊子，修了两百多年也就只有炼气五层。那老头平生最大的技能就是逃跑，我们跟他也就学会了逃跑，遇到危险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可是当我被那异兽拍倒，它踩着我的头发来啃我的脸的时候，他们三个却又折了回来……”
“后来就剩我一个人了……安葬老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冬瓜……”
万钟音沉默着听完，嗓子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叫土豆的姑娘，最后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节哀”。
“唉，都过去了。”土豆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你看，现在我再也不会被谁踩着头发啃脑袋了。”
僵直的动物们终于慢慢缓了过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狗叫，屋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五只母鸡扇着翅膀咯咯哒地满屋跑，强壮有力的翅膀把刚才的沉闷气氛都扇跑了，等它们闹腾够了，竟然找了个角落一起下蛋。
破秃头从储物袋拿出饲料喂给屋里的牛羊鸡，之后便开始徒手挤羊奶、牛奶。
挤奶是个费事儿的活计，所以土豆又换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万钟音聊了起来。
“其实我自己也有十好几年没照过镜子了，自从用了这个面具，我每次看到自己的脸都感觉吃不下饭。”土豆叹了口气，“但是没办法，这面具只能最后用这一次，就算再丑也不能摘，摘下来就彻底报废了……”
“所以，这面具你戴了多久？”
“四十二年九个月零三天。最开始我是没戴面具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当我是个女修的时候，因为脸上有伤，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避我如蛇蝎，甚至连摆摊的都不愿意把灵草卖给我……那些年，愿意接近我的，基本就是想要杀人夺宝的……”
“所以你之前才老是防着我？”
“是啊！要不是给我安排了这么贵的驿站还主动和我分赃，让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这仨瓜俩枣，我可能还在犯愁要怎么甩掉你呢！”
万钟音内心：果然出力没有出钱好使，刚才帮她摆平了七个人都没能消除的戒心，居然被分赃款和住宿费轻松抹消了……
“话说，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可能是……见财起意？”土豆自己也不太确定，她腾出一只手翻出把锈迹斑斑的短剑给万钟音看，“今天我在小摊上花五个铜板买到了这个，之后就被人给盯上了。”
万钟音接过短剑端详片刻，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正要还给土豆，就感觉丹田中的剑胚突然震颤起来。
层层灵波自丹田传入手中，和短剑引起了共鸣，短剑上的锈迹竟然开始飞速剥落，不出片刻，短剑就变得锋利如新。
“这还真是个宝物啊……”土豆一脸震惊，“我本来还想磨一磨，好用来切菜的，现在倒是不用磨了……”
以前只听说过生出灵智的宝物在遇不到明主的情况下会自晦，但那都是只存在于古书上的传说了，现在修仙界的灵气如此稀薄，万钟音还以为此等宝贝早就绝迹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真的了！
“赶紧把它收好！”万钟音不敢再看，赶紧把短剑塞进土豆的怀里，像是要扔掉一块烫手的山芋，“再不收好，小心我忍不住和你抢啊！”
“你想要就送你呗。”土豆倒是很淡定，继续挤牛奶，“正好你今天救了我，这个就当我还人情了。”
这一刻万钟音确实心动了，但她还是咬咬牙拒绝了：“你清醒一点啊！这可是生了灵智的高阶灵剑，几万年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把啊！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人啊！”
“要不……你给我点钱？”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万钟音把土豆从地上薅起来，扯着她的脖领子使劲晃，“这可是无价之宝啊！高阶！灵剑！有灵智！你也是个剑修啊喂！你难道都不心动的吗？”
“不心动啊！”土豆从万钟音手上挣脱出来，“虽然我看起来像个剑修，但我其实不会用剑啊。我的剑是老头儿留下来的，主要就是起到一个纪念老头和威慑他人外加补刀的作用。你别听他们瞎传我剑术怎么怎么厉害，实际上我遇到敌人就只会逃跑，你也别嫌我窝囊，我师父就只教了我怎么逃跑，我就只会这个，我也没办法。”
“你不会用剑可以来我们玄天宗学啊！”万钟音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玄天宗就是专门练剑的宗门，我师父是灵曜剑圣谈靖祺，我大师姐是天才剑修号称小云青瓶，你来我们玄天宗，独家剑术包教包会啊！”
“谢谢你啊，可是我已经有师父啦，我师父是个散修，他叫冬瓜。”
土豆这么一说，万钟音瞬间就没话了，修仙界并不忌讳一人拜多师，但七十六年过去了，土豆十六还是只认她的冬瓜师父。
土豆终于挤完了牛奶，着手操控起灵火灵水凭空烧起饭菜来。
土豆单手控灵火煮着牛奶羊奶，另一手则控着灵水淘米洗菜，那把高阶灵剑就扔在她挤牛奶的地方，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看那熟练度，简直和大师姐不相上下。”万钟音盯着土豆十六的动作发呆，突然就有点想家了，她要是回山上，也有人这样忙里忙外地给大家做饭。
万千思绪，就这样纠缠在咕嘟咕嘟的煮奶声和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了。
悬浮在半空中的牛奶羊奶煮开了，又被凝冰诀降温到了适宜的温度，万钟音掏出两个罐子想上前帮忙，在玄天宗的时候，师姐做饭她也是主动打下手的。
刚要上前去装奶，就感觉有人拽自己的法袍。
低头看去，是两个身高刚过她腰际的小萝卜头。
独臂女孩小稷端着一个大碗，多手男孩阿黍一手拎着一个水壶。
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半空飘浮的牛奶羊奶，嘴里还咬着万钟音的袍子使劲将人往后拽。
万钟音尴尬笑笑，后退两步让出位置，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大师姐，做的饭也不是给她吃的。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可是却又那么像。
土豆用法诀控制着牛羊奶落到大碗和水壶里，两个小萝卜头便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端走了。
五个神弃者中年纪最大的是个坐轮椅的姑娘阿稻，那姑娘天生没有腿，但上肢却很壮实。此时她正用右手抱着小菽的襁褓轻轻晃，左手提着追着小狗到处爬的小盲孩儿阿麦往轮椅上拎。
小稷和阿黍将奶端到三人面前，阿稻便腾出两根手指掐诀，将那羊奶凝成两股水线，自动喂到了阿麦、小菽两个幼儿的嘴里。
襁褓中的奶娃娃小菽喝着喝着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尿了，他一尿，旁边边喝羊奶边吃手的阿麦也跟着尿了。
这下可好，小菽襁褓、阿麦的开裆裤还有阿稻裙子全都湿透了。
有突发状况，万钟音再也不能当旁观者，她愣了一下赶紧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条没舍得穿的新法袍，伸手就要去接阿麦、小菽，打算让阿稻先腾出手换个衣服。
谁知轮椅姑娘阿稻根本不慌，手势一变，喂给两个小娃的羊奶水线便落回到碗里，而襁褓、开裆裤和裙子上的尿液却凭空飘浮起来，从无数小水滴汇成一大滩，晃晃悠悠地飞到床底的夜壶中去了。
“控水术还能这么用？”万钟音震惊得无以复加，猛地望向土豆十六，“都是你教的？”
土豆十六正一手控火煮饭，一手挥剑切菜，头都没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意料之内的答案让万钟音机械地点了点头，心说土豆十六倒是比她师父冬瓜会带娃，待看清土豆十六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又一次惊得瞪大了眼睛。
说好了用纪念师父的灵剑，正在在术法的操控下卖力地切着白菜叶子，空气中传来均匀而有力的咔嚓咔嚓。
“不是，你真用灵剑……切菜？！！那把剑，不是说是你师父的本命剑吗？再说，那把剑，你今晚可是刚用来砍过人啊！”
土豆十六咧嘴一笑，丑陋的面具在烛光的映照下又平添两分猥琐：“嘿嘿，没事儿，我师父会原谅我的。以前老头子就是用本命剑切菜的，以后等我死了，阿稻她们也会继续用这把剑切菜的，这就叫一剑传三代，砍人又切菜，这就是我们散修的传承。”
那边两个最小的孩子已经喝完了羊奶，阿麦兴奋地拍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万钟音知道她还不会说话，但怎么听都觉得她是在高呼“砍人、切菜”。
地上的高阶灵剑瑟瑟发抖，直往万钟音身边蹭。
土豆十六狞笑着把短剑捞起来，威胁道：“快说，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可就拿它切萝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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