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贫民窟
破秃头三拐两拐绕到了城郊，走着走着突然引起一阵灵力波动消失在原地。
跟在身后的尾巴们瞬间急了，向她消失的地方急急追去，然后也被一阵灵力波动吞了进去。
万钟音认出那是上古法阵，于是启动阵心，理清了阵纹脉络，终于确定，除了体量过于庞大之外，那只是一座最最最普通的隐匿法阵。
“这周围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啊，放这么个阵法在这是要藏什么呢？”
确定了没有危险，万钟音当即入阵，然后她就知道这阵法是在隐藏什么了。
腐朽、阴暗、拥挤、压抑、麻木。
进到阵内的一瞬间，万钟音就被这样复杂的气息淹没了。
隐匿阵法是为了藏人，凡人，很多很多很多的凡人。
一眼望不到边的茅草泥房密密麻麻依山而建，杂乱的建筑拧在一起，遮蔽月光投下一片庞大的影子。
万钟音看着压抑到快要砸到脸上来的建筑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一座……凡人城？怪不得城里都看不到凡人的房子……”
来不及想太多，最后的尾巴也快消失在神识探查范围外了，万钟音只得继续往前追。
越往里走巷子就越窄，垃圾就越多，浊气就越重，追到后来几乎都没有能落脚的干净地方了。
破秃头还在巷子里绕啊绕，几个尾巴在她身后骂骂咧咧地跟踪，万钟音仗着自己修为比他们高，又有隐匿符加持，就跟在尾巴们的三尺之外。
确定目标不会丢了，万钟音又有工夫打量眼前这座凡人城了。
这地方已经脏乱差到了极致，与其说是凡人城，不如直接叫贫民窟更为恰当。
万钟音用神识扫了一圈，发现这贫民窟的容量比想象的大很多，十尺见方的小破房里竟然能挤下三四五六口人，这里没有围院子的地方，所以一个小破屋就是一整户人家。
此时已经入夜，小破屋里的一大家子都睡在一张床上，锅碗瓢盆就堆在地上挨着夜壶，个别“富裕”的人家，还要在这屋里再养一两只鸡鸭……
看到这里，万钟音终于知道这贫民窟中的怪味儿都是哪来的了……
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面有菜色骨瘦如柴，若不是还能喘气还能动，真的就和书里的饿殍一个样了。
“好窒息啊！”万钟音抚着胸口喃喃道，“没想到仙城中的凡人过得还不如万重山另一边的凡人……怪不得仙盟要把他们藏起来……”
贫民窟虽占地不大，却住着源沐仙城所有的贩夫走卒。
源沐仙城的仙人，以数量庞大的炼气修士为主。炼气阶段的修士虽有了仙的名头，本质上却还是凡体，依然要吃喝拉撒。
开商铺、开酒楼这样赚钱且光鲜的活计都有仙盟和世家把持，摆小摊、卖灵食这样的名额也被其他修士抢占一空，所以像灵田除草、沤肥料、收夜香这样的脏活累活，最后都落到了仙城凡人的头上。
凡人们做着最脏最重的活，拿着最微薄的收入，还要受到层层盘剥。
他们几乎是用自己的血肉供养着这一城的修士，到头来却被视为仙城的污点，不被允许住在城中。
默许城郊荒山的贫民窟存在，大概就是仙城修士们对凡人的最大仁慈。
万钟音跟着尾巴们越追越深，虽有灵气护罩隔绝，鞋底的触感还是越来越黏腻，她看着地上斑驳的可疑污秽，深吸一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向前。
还好灵力护罩内贴了清风符，能净化空气中的异味，要不然直冲天灵盖的腥臊酸臭真能叫人当场哕出来。
狭窄的小路上到处堆着看不清原貌的垃圾，一有人经过便能惊起成群的苍蝇。
嗡嗡嗡嗡嗡嗡——
飞舞的蚊蝇声中，破秃头的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直接撒腿跑了起来，追在她身后的人知道被发现，暗骂一声也加速追了上去。
低矮的屋檐挤挤挨挨连在一起，完全遮蔽了天上的月光，破秃头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借助建筑物的遮蔽左躲右闪，几次没了踪影。
可惜追她的人显然不太讲武德，丝毫不顾忌这里住的都是脆弱的凡人，拿出兵器运起灵力随手一扫，房屋便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上层建筑掉落的墙体和山石一起砸到下层，又引发了二次坍塌。
只是一瞬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凄惨的哀嚎声。
万钟音用神识粗略一扫，这两次范围不算特别大的坍塌，竟造成了将近两千人死伤！
房屋倒塌后，视野一片开阔，破秃头彻底暴露在了追兵面前。
她显然是没料到对方这么肆无忌惮，回头看了一眼倒塌的民居，咬咬牙骂了几句，将追兵引出了贫民窟。
万钟音看破秃头几人冲出了阵法范围本想继续追，可是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抬起的脚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整个贫民窟都被这巨大的变故惊动了，呼喊声、呼救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夜的寂静。
没被波及的到的人们纷纷涌出屋子开始救助伤员，但贫民窟建筑结构过于复杂，有些人被埋在废墟最下层，上面还压着巨大的山石，仅仅凭借凡人之力很难将他们挖出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别的修士可以不顾及凡人的死活，但万钟音不能。
她知道凡人想在修士横行的世界活下去有多不容易，她最开始修仙也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如今她活得很好，也变成了所谓的仙人，既然遇上了凡人无端遭难，就没有不帮一把的道理。
在万钟音眼里，那木石泥墙废墟下面压着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曾经深陷绝望的万三丫。
“凌空之息，元气汇聚，冥冥之力，托汝身躯！”
万钟音念诵法咒，打出繁复指诀，随着最后一声暴喝“起！”所有坍塌的木柱土墙全数漂浮在半空之中。
凡人们只感觉清风拂过，身上骤然一轻，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从废墟之下瞬移到了安全的平地上，惊愕之下连疼痛哭嚎都静了一瞬。
“天地灵韵，治愈之光，倾注汝身，伤痛消亡！愈！”
阴沉的夜色里亮起一道道灵光，笼罩在每一个受伤凡人的身上，错位的骨头瞬间回正，翻卷的血肉迅速愈合，剧烈的疼痛顷刻消失……
万钟音整整吞了三瓶补灵丹，才撑住了连续两次的大范围施法，灵力抽空又强行补足带来的经脉痛感使得她额上爬上了一层细汗。
尽管她及时出手，这次坍塌还是造成了三百多人死亡，有被砸死的，也有被修士挥出的灵力直接刮死的。
万钟音在废墟之中看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用神识扫视贫民窟的时候，还听到她在睡梦中呢喃着“好饿想吃馍”，现在再见到她，却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头了。
她的身子被尾巴修士的灵力斜着劈过，已经炸成了一堆血沫。
她的家人和她的身体一样，全都尸骨无存。
她们一家有六口人，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颗头。
万钟音用法术收敛了女孩一家的碎末，埋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之后她找了个空地又嗑了一瓶补灵丹，准备恢复后找那几个尾巴算账。
那些被治好了伤的凡人已经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翻找着废墟中还能用的物什。
生活在仙城的凡人，早已习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次死的是他们的亲朋，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他们自己，但只要现在还没死，他们苦涩的生活就还得想办法继续。
万钟音炼化着补灵丹，飞速吸纳着天地灵气，周身隐隐泛出灿烂的灵光。
她身上的隐匿符还没失效，所以无论是救人施法还是挖坑埋人，亦或是炼化灵丹，都是在无声无形的状态下进行的，凡人根本无从察觉。
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有某种指引，偏偏就让一些天生敏感的凡人在某一瞬间看到了驱散黑暗的丝丝灵光。
“那里…是仙人吗？”
“一定是仙人！刚刚是仙人救了我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冲着那光华汇聚的地方砰砰磕起了头，口中还高呼着“拜谢仙尊救命之恩”。
之后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冲着万钟音所在的方向磕起了头……
“拜谢仙尊救命之恩！拜谢仙尊救命之恩！”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不知是在表达感激，还是在宣泄着情绪，声音在贫民窟中久久回荡，震得山上的土灰又掉下来许多。
万钟音掸掸袍子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劫后余生的凡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化作遁光向着尾巴们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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