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别意与之谁短长
东方破晓，天边云际方才泛起鱼肚白，晨曦微现，天色渐次敞亮。子君在朱昊的怀中悠悠转醒，睡眼朦胧的她掏出手机匆匆扫了一眼时间，接着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朱昊，“哎！醒醒，天亮啦，咱们得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
朱昊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贪恋这份难能可贵的静谧与幸福，因而继续闭目沉醉于此。他缓缓起身，格外小心地用军大衣将子君裹得严严实实，随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以舒缓久坐一夜而酸麻的身躯，揽着子君轻声说道：“那咱们下楼。”
两人离开楼顶平台之时，朱昊停下脚步，回首凝视，久久伫立，似乎要将这片由水泥板与铁栏杆搭建而成的简陋平台的景致深深地印刻在心底，让其永远留存于记忆的深处。
子君回房后，朱昊走进洗漱间洗脸刷牙，然后回到班里。他最后一次依照最高内务标准，全神贯注地整理自己那原本就井井有条的床铺。望着在自己熟练动作下叠得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被子与军大衣，朱昊不禁有片刻的失神。他仿佛看到三年前那个身形单薄、面容青涩的自己，身着没有军衔标志的军装趴在新兵连的大通铺上，手持木板片用力摩挲被子，只为压平被套布料表面的褶皱。又似乎瞧见初次叠出那形状怪异的被子，如今想来恰似炊事班蒸坏了的馒头一般丑陋不堪，当时就被班长直接从窗户扔出，挂在树上随风摇曳，成为全连官兵的笑料。
朱昊微微摇头，将思绪拉回当下，又起身把班里的卫生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即将迎接上级的检查一般。随后，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待着吃早饭的哨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七点，早餐开始，朱昊下楼排队唱饭前一支歌，也许都知晓这是最后一次唱饭前一支歌了，大家都唱得格外起劲，声音洪亮至极，直震楼板，指导员在一旁看到这气势，也是不住地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进入食堂之后，二班众战士都面对饭桌站好，看到人差不多到齐了，朱昊最后一次发出命令：全体都有，坐！
唰！全班战士迅速整齐划一的呈水平垂直运动角度坐下，一如既往地严格执行平日里的行动要求。
朱昊拿起一个白面馒头，轻声说道：“大家开吃吧。”他细嚼慢咽地咀嚼着馒头，感受着那一丝丝盈满舌尖的香甜，不禁想起当年在新兵连的时候，因为刚入伍一下子不适应大运动量，且有严格纪律不能买零食吃，因此每天上午训练到十点多就饿得浑身发抖无力，只能在早餐的时候尽量多抢几个白馒头尽快的狼吞虎咽塞进肚子里，然后又像做贼一般趁班长不注意偷偷藏几个馒头到军装口袋里，等吃完早饭后，假装积极劳动去主动打扫猪圈，在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猪圈里陪着大肥猪一起大口吞咽着馒头的情景。
朱昊自嘲地苦涩一笑，心想，三年的这种日子就这样熬过去了？曾经从第一天进入军营就梦想着退伍回家的日子就这么真的到来了？
子君来到他的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了？吃个早饭也这么心事重重的模样？快点吃吧，等下吃完饭后还要召开军人大会宣布退伍命令呢。朱昊仔细对她说自己在新兵连时道猪圈李偷吃馒头的事情。逗的子君咯咯直笑，引的几个战友诧异地你个看来。朱昊继续大口地就着榨菜吞咽着馒头，喝下了一大碗白粥，又吃了两个煮鸡蛋，其中一个是子君硬塞给他的，说是补偿给他在猪圈吃馒头的可怜遭遇。朱昊哭笑不得只好吃下去了，他这一顿简单而清淡的早饭吃得无比满足，仿佛要将自己日后人生中所有对部队的眷恋都一口气咽下去，留着让岁月慢慢消化一样。
八点整，队长吹哨召集所有人员到四楼学习室召开军人大会。
朱昊站在第一排的位置，子君坐在最后一排的学习桌上看着。
指导员夹着文件夹走了进来，“立正！”值班员一声令下。所有人员唰的一声以立正姿势站得笔直，指导员走到最前面，面向大家，压了压手掌，轻声说道：“都坐下吧，等下我念到名字的同志走到前面来列队站好。”
八点整，指导员看看手表，缓缓打开文件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本薄薄的塑料夹子上，仿佛里面蕴藏着关系到自己一生命运的机密。
指导员拿出眼镜戴上，看了一眼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命令！”
唰！又是一阵齐刷刷的立正声。
“福清中队战士李燕航!
“到！
“钟育煌！
“到！
“林珑辉！
“到！”
“钟越华！
“到！
“张俊彪！
“到！
张修标！
到！
“谢建旻！
“到！
“李忠！
“到！
“高峰！
“到！
“江丽飞！
“到！
“官宝兴！
“到！
杯被点到名字的十多个退伍的老兵应答着，之后依次走到了队列最前方面对大家立正站好队列，目光炯炯，依然坚如钢铁。
指导员拿着文件夹大声读说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兵役法》，以上十位同志已经圆满完成了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现今服役期满，今批准正式退出现役。你们都是党和人民最优秀的战士。你们这三年来的艰苦付出无愧于军人这一荣誉称号，希望你们回到家乡后依然永葆军人本色，发扬部队中磨炼出不怕苦不怕累的战斗精神，积极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大潮中，为祖国为人民再立新功！
“此致敬礼！
“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装警察部队福建省总队福州市支队司令部政治部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指导员宣读完命令之后大家热烈鼓掌向老兵致敬。
指导员又说道：下面进入本次大会下一个环节，为老兵卸下军衔帽徽，开始！
十几个早已准备好的战士上前，先向老兵敬礼，然后伸手摘下他们鲜红色的军衔肩章和金光闪闪的领花帽徽。
当军衔和帽徽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刚才还平静如水坚毅似山岳的老兵们瞬间无声地流下了硬汉的男儿泪，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滑过那一张张黝黑如铁一般坚硬的脸庞，滑过鼻梁，滑过嘴唇下巴，无声地滴落在脚下这一片承载了多少军人荣誉的祖国大地之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班长！不要走啊！班长！”然后就是一个个战友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在场所有的人都红了眼睛，朱昊虽然不用退伍，还能留在部队里继续等待军校开学，但也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红了眼睛的他四处寻找子君，想与她聊几句平复一下心情。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只得作罢，坐回位置上去了，心想或许她去了厕所吧，等一下就回来了吧。
指导员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宣布军人大会结束，各退伍老兵回班整理自己的物品，九点整准时集合，拿上部队已经统一买好的火车票一同乘车去福州火车站乘坐火车返乡。
朱昊眼眶红红的回到了班里，一把将已经收拾好的个人随身物品塞进子君为他买的密码行李箱里面，正欲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这时子君回来了，她一边帮朱昊收拾东西一边解释道自己刚才去楼下接了个电话，是支队打来的，有任务。
朱昊担心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艰巨的任务？
子君摇摇头，失落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家了。”
“啊？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回家过年的吗？我都打电话跟爸妈外婆说了，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
子君摇摇头：“对不起，我们都是军人，一切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而且这一次的任务是带几个政治部的女干部去一趟你的战友，烈士李雷的江苏老家慰问他的家人，也算是我们部队对烈士的尊重和对他家人的关爱啊！”
朱昊立刻转忧为喜：“是这样啊！应该的，应该的，那你就去吧，一路小心，哦，对了。从我们的卡里取两万块钱拿给李雷的妈妈，就说是我这个干儿子孝顺她和爸爸的。”
“好的，我知道啦，我会办好的，我出发前再买一些礼物带去代你表达心意，你就放心吧。”子君大方地表示。
朱昊略有失望地说道：“不过你没有跟我一起回去过年，我一个人很孤独的啊，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我想你了怎么办？”
子君温柔地抚摸着朱昊的脸，爱怜地说道：“没事啊，这趟公差应该很快就完成任务的，而且福建、江苏、浙江三个省都相距不远的，火车很快的，我办完了事情尽量不耽搁，汇报一下上级领导就不回支队了哦 ，我就直接从江苏回我们丽水家里陪你一起过年啊，放心吧，要是没有火车票，我就算是包车也要赶回去陪你的哦。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一个人回家之后就乖乖的待在家里陪陪爸妈和外婆，不许天天出去疯，更不许跟你的那些小雅，小颖，小丽什么的前女友再联系了，知道吗？能做到吗？”
朱昊听闻子君这样安排，也是喜不自禁，乖乖地回答：“那样最好不过了，放心吧，我绝对会做一个你的乖宝宝，保持军人本色，回家后不乱来，自律自爱，让我的老婆大人子君放心。”
子君娇羞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又贫嘴了，只盼你能说到做到就好，不然等我回来，妈妈告诉我你不乖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哼！好啦，我们动作快一点啦，等下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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