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表姐家所在的太平村，距离橘山也就一公里左右。车子行驶在平坦宽阔的乡间小道上，一侧是连绵的青山，另一侧是雅溪镇的母亲河——大溪。车子就像在画卷中穿梭一般，蓝天白云下，车窗摇下来，和煦的暖阳尽情地洒进来，清甜的空气也扑面而来。对于长期处在城市喧嚣中的一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身心的双重滋养之旅。
不到十分钟，村口就出现在眼前，表姐让大家下车。朱昊看了看通往表姐家的小路，心里暗自琢磨，子君的猎豹越野车车身太大，如果贸然进村，万一遇到不明的路况，卡在半路上，进退不得可就麻烦了。和子君商量后，他们把车停在了村口的小超市门前。
朱昊走进超市，买了一条丽水人喜欢的红利群香烟，又拿了些酒水饮料，笑着拜托老板帮忙照看一下门口的车子，别让人给弄坏了。老板刚做成一笔大买卖，心情正好，连忙答应下来。
朱昊走出超市，子君马上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轻声说道：“咱们回表姐家吧，表姐带着爸妈先回去做饭了，说让咱们自己回去，你知道她家的。”
两人手牵手走进村子，漫步在村里的小道上，朱昊不禁眼前一亮。记忆中泥泞难走的小路如今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沿途还有身穿黄马甲的环卫工人在清扫路面，当下农村的环境居然和城市一样整洁干净，再也不是城里人印象中那种到处是动物粪便、气味难闻的脏乱样子，想来这就是表姐闲聊时提到的中央到地方大力推行的美丽乡村工程的成果吧。
曾经那些屋顶盖着瓦片、充满陈旧感的木头瓦泥墙农家屋子，如今都改建成了钢筋水泥、平平整整的现代化新房。朱昊和子君走过一幢幢门口小院种满花草和果树的房子，在这新农村美丽宁静的环境中，仿佛置身于清新的世外桃源。迎面走来一人一牛，与朱昊和子君擦肩而过。老农光着脚，小腿上沾满泥巴，赶着一头同样浑身是泥的壮实大水牛，手里的小竹枝轻轻打着牛背，嘴里发出浑厚的声音：“喏！走，喏！走。”这一幅和谐的乡村暮归画面，仿佛让人置身于“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的场景之中。子君好奇地看着那头对她来说如同庞然大物的大水牛，不自觉地紧紧拉住朱昊的胳膊，似乎害怕牛会突然攻击她。老农礼貌地对子君和朱昊笑笑，说了句：“回家吃饭了啊？”朱昊也礼貌地回了一句：“嗯，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早点回去吃。”
走了几百米，就到了表姐家。朱昊牵着子君的手推开小院的铁栏杆门走了进去，大声喊道：“表姐，我们回来了。”表姐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一个半人高用汽油桶改造而成的柴火炉子，上面架着一口两尺宽的大铁锅。表姐一边用力提起一只大大的盐腌猪头，一边对朱昊说：“今天晚饭咱们吃好东西，这是去年过年时腌的咸猪头瓣，晒了几个月后挂在厨房的烟囱口熏了一年，你们看看好不好？”
子君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大猪头，既好奇又有点害怕，紧紧拉着朱昊的手走近去看。只见那猪头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变成一个硬邦邦的大肉块，除了猪的五官还能辨认，瘦肉的地方变成了紫红色，原本白花花的脂肪肥肉也变成了金黄色的油花肉，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动物肉、盐以及阳光空气经过一系列化学反应，在时间的作用下形成的独特香味。
表姐把猪头放进锅里，加满一大盆井水烧开后，让猪头在开水里焯一会儿，去掉表面的盐分和脏东西，然后捞起猪头放在大盆里，用刷子把猪头上不好清洗的嘴巴、鼻子、耳朵里的角落都仔细刷一遍，再倒进热水把猪头洗干净。最后拿菜刀把猪头上的肥肉一片一片带着皮切下来，把大铁锅洗干净烧干水分，就把肥猪头肉放进锅里，慢慢煎出了金黄色、香气扑鼻的猪油，再把洗干净的整个猪头放进锅里，加入大量的开水、老姜、农家自酿的米酒，还有山上刚挖的新鲜冬笋片、新鲜采摘的香菇，盖上大锅盖开始煮，然后对朱昊和子君说：“差不多要煮一个小时才能吃，你们两个负责烧火哦。”朱昊连忙带着子君去院子角落里的柴垛上搬了一大堆姐夫砍的柴火放在大炉子旁边，又搬了两个小板凳，两人一起坐在炉子前，亲亲热热、兴致勃勃地烧起火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锅里煮猪头的汤水已经烧开，滚滚的热气中，子君不停地吸着鼻子，馋兮兮地说道：“好香啊！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猪肉呢，等下吃起来肯定美味得要飞起来啊，嘻嘻！好期待呀！”又煮了半个小时，香气越来越浓。这脂肪氧化和蛋白质分解产生的复合香气，在腌制过程中，盐促使肉中的脂肪发生氧化反应，从而产生一些独特风味的醛类和酯类物质，在各种调料以原始且粗放的烹饪方式烹煮之下完全挥发出来，形成了一种质朴又古老传承的独特香味。这对于来自城市、吃惯了各种精细加工食品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难以抗拒的舌尖诱惑。
子君不时地去打开锅盖闻闻看看，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那副嘴馋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可爱模样让朱昊也忍不住心生怜爱。他找来筷子，在猪头的肉皮上戳了戳，已经能轻松戳进去了，知道差不多熟了，又进厨房拿来勺子和碗筷，打了一大碗猪头肉和雪白色的浓汤塞给子君：“你先吃一点解解馋，再煮一下下就好了，这东西啊，煮得越烂越美味哦，有点咸，你少吃点免得不舒服。”朱昊想了想，又去拿了一罐刚才在超市买的王老吉凉茶，贴心地打开后递给她：“喝点凉茶解解腻。”子君捧着一大碗猪头肉大口大口地吃着，不停地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这时表姐拿了一大块略带淡黄色的农家土豆腐走过来，打开锅盖尝了一下猪头的味道，发出满意的啧啧声，用手将豆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入锅中一起煮。朱昊好奇地问：“表姐，为什么不用刀切而用手掰啊？”表姐回答道：“刀切的豆腐切口是平整光滑的，肉汤的味道不容易渗透进去，豆腐的味道也不容易煮出来，而掰开的就不一样了，豆腐的缝隙和纹路都露出来了，这样就更容易入味。”子君听了不住地点头：“我又学到了一招，以后我也知道怎么煮豆腐啦！嘻嘻。”表姐开心地看着子君说：“弟妹啊，以后你们结婚了，生活中的窍门多着呢！”
“好啦，差不多啦，时间不早了，大家也都饿了，我们吃饭吧，朱昊你跟我去把凳子搬出来，就在这里围着大锅吃。”表姐说道。朱昊跟着表姐到里面去搬凳子，子君也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里的猪头肉跟着一起搬。没几下，就按照吃饭的人数搬来了足够的长条木板凳，摆在大锅面前围成一圈，每人两张凳子，一张用来坐，一张用来放碗筷酒水。
终于开饭了，朱昊和子君挨着坐在一起，爸妈也从外面闲逛回来了，姐夫和小外甥女忙完手头的活儿也过来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下来吃饭。锅盖打开，滚滚的肉汤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煮得烂熟的猪头肉在汤水中若隐若现，汤汁浓郁呈奶白色，豆腐雪白。表姐撒进去一把切得细细的蒜苗叶，与猪头肉汤混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味，仿佛是天生一对的两种绝配食物终于走到了一起，尽显 1+1 大于 2 的美味程度。
“吃吧，吃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直接用手抓起来撕开吃那才有味道。”姐夫憨厚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热情地招呼大家吃猪头肉。
朱昊拿出刚才在村口小超市买的两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准备给在座的男人倒上。姐夫看到后立刻阻止他打开酒，略带责怪地说道：“朱昊，你浪费那钱干什么？拿去退了吧，我们农村人但凡家里还有一点自己酿的酒，就绝对不会喝这种瓶装的高档酒的，嗯，都是一股酒精味，哪有我们自己酿的酒有劲啊！”朱昊一想也是，就停止了拆包装的动作，把酒放了回去。
这时表姐拿着一个造型古朴、龙头龙身样式的锡制酒壶走了过来，说道：“你们喝这个吧，去年过年前自己家酿的烧酒，放酒坛里在地窖里藏了一年了，味道应该刚刚好，可口了。子君，你喝不喝白酒的？我去烧一锅蛋花酒，我们几个女人喝。”
朱昊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都好几年没有喝过蛋花酒了，被表姐这么一说我也馋了，等下我也要喝一大碗。”
子君用胳膊捅了捅朱昊问道：“什么是蛋花酒啊？听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呢。”
朱昊给她夹了一大块带骨头的猪头肉放在她的碗里，开口解释道：“蛋花酒是我们丽水人民很喜欢的一种喝酒烹调方式，用上好的米酒倒进干净无油渍的锅里，放入老姜丝一起煮，加热到八十度左右再加入适量的红糖，最后加入搅拌均匀的鸡蛋液，轻轻搅拌后就可以喝了。这种喝法的米酒在冬天里对天生体质虚寒的女人大有好处，能活血养颜，滋补五脏六腑。听老人说尤其对产后坐月子的女人最为有益，不仅能暖宫活血，去寒驱恶，还能多下奶呢！要不你以后那个啥，我也让妈妈每天都弄给你喝？嘻嘻！”
“你要死啊！爸妈和表姐都在呢，说这话你害不害臊啊！”子君一下子脸就红了，嗔怪地拍打了一下朱昊的胳膊。
朱昊连忙捞了几块最精华的猪头肉放到她的碗里，说道：“吃吧吃吧，这猪头肉其实瘦肉不怎么好吃，最好吃的就是这种半肥半瘦的部分，我知道你怕胖不吃肥肉的，不过偶尔尝尝问题也不大的，最多明天早上陪你去爬山再跑个五公里把今天吃下去的脂肪分解掉怎么样？”
子君这才转嗔为喜，乐滋滋地端着那一大碗猪头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表姐从厨房里端来了一只铝制小锅放在大家面前的长条木凳子上说道：“蛋花酒来了，大家趁热喝，暖暖身子。”
子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锅蛋花酒，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朱昊看到后连忙把那锅蛋花酒端到她面前的凳子上。一打开锅盖，一阵酒香扑鼻而来，似乎闻一闻就要醉了。子君定睛一看，只见是一锅像干红葡萄酒一样血红颜色的酒液上飘浮着几片姜片，一缕缕金黄色的鸡蛋液化作的蛋花犹如一条条金龙锦衣带一般环绕在酒液之中。
子君端起锅就想喝一口，朱昊一把按住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锅，小心地把蛋酒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用嘴巴吹了吹之后递给子君：“喝吧，小心烫哦。”
子君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蛋花酒之后，露出开心的表情：“甜甜的，一点点酒味，不辣喉咙，不上头，很好喝哦，有点像我小时候爸爸出差回来后给我和妈妈带回来的苏州特产桂花酒呢，老公，我今天要多喝一点，好吗？”
朱昊爱怜地抓着她的手说道：“没关系啊，不过你要慢点喝。你别看这酒甜丝丝的，其实后劲可大着呢，一斤下去放倒几个大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呢，可别到时候喝醉了要我把你抱回房间去！”
子君不服气地说：“那有什么可怕的，醉了就醉了呗，反正我的男人在身边，也不怕醉了之后出丑。是不是啊？老公！”说着又不顾美女形象地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继续撕下猪头肉啃了起来。
朱昊喝了一大口表姐家自酿的烧酒，满足地发出啧啧声，然后端起一碗子君打给他的猪头肉，只见热气裹挟着咸香扑鼻而来。汤面上浮着几块黄红相间的肉块和白花花的猪头骨，在光线下泛着诱人的油光。轻抿一口汤，咸鲜滋味瞬间在舌尖散开，咸香中带着肉香，醇厚悠长。用手撕下一块肉，琥珀色的肉块裹满汤汁，一丝丝的纹理间伴着淡淡油黄色的肥肉，瘦肉肉质紧实且富有嚼劲，咸香浓郁，每一口都让人欲罢不能。肥肉部分则是入口即化，满口浓郁油香，那难以描述的无比咸香味道，在老姜、米酒、味精这些淳朴的调料加持下，又有蒜苗、冬笋、香菇和豆腐这些来自大自然的天赐美味食材的一同烹煮，尽情地释放各自的鲜香，最后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是岁月沉淀的韵味，在味蕾上尽情绽放，让人沉浸在这独特的美味之中。
朱昊不顾子君的白眼，大块地吃着猪头肉，不时地向姐夫敬酒，大口地喝着烧酒。表姐姐夫询问着朱昊在部队的发展情况，也谈论起自家明年的收成打算。
夕阳终于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家人这顿晚饭吃得开开心心，聊得畅快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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