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一夜白头
郎中已是无影宫的常客。
给她看过后，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道：
“她病情太重，已经无力回天了。”
“你说什么？！”
独孤夜情绪激动地揪起他的衣领，恨不得立即将他就地斩杀，
“治不好她，你就别想活着走出无影宫！”
郎中倒也不惧，仍是平和地说道：
“老夫本就是被你们抓来的，早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要杀要剐随你便，就算你杀了老夫，也救不活她。”
“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拖了有一年半载，小病早就熬成了大病，神仙难救啊，若是早几个月，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她已是油尽灯枯了，老夫最多能用上好的药材为她续命几日，剩下的就只有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郎中话音刚落，独孤夜就感到脚下一空，差点瘫倒在地。
冷樾及时扶住了他，安慰道：
“谷主，要不我们再换个郎中试试？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独孤夜绝望地说道：“已经换了十几个郎中了……他们的说法都大同小异……”
他眼角落下两行泪水：“看来是天意如此……”
“谷主……”
冷樾想再安慰他些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有点后悔将暖暖解救出来。
给了独孤夜希望，又让他绝望。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冷樾又不能在明知暖暖还活着，并且是独孤夜亲骨肉的情况下，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这样他良心上会过不去。
郎中离开后，独孤夜让冷樾和婢女们也出去，自己则一个人待在房里陪着暖暖。
他知道，留给他们父女的时间不多了。
此刻，暖暖安静地躺在榻上，喘息声很大，有种上不来气的感觉，她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两眼凹陷，骨瘦嶙峋，苍白的脸上挂满倦怠，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独孤夜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眶泛起红，音色哽咽道：
“暖暖，对不起……是爹没用……”
他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控制不住地一滴滴落下来。
哽咽逐渐变成了抽泣。
“爹无能……暖暖，爹是这个世上最无能的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暖暖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强行扯出一丝微笑。
然后，在他手心里颤巍巍地写出两个字“纸鸢”。
这两个字还是他教给她的，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带着她去田野里放风筝的场景。
鲜花漫山遍野，在花海里父女二人温馨的画面，是他此生最美好的记忆。
也是她惨淡生活里最耀眼的光。
他是自她出生起对她最好的人，也是从她记事起唯一一个不会凌虐她，侮辱她的人。
独孤夜会意，立即起身将小燕子纸鸢拿来，递给她。
这纸鸢是他亲手做给她的，也是她生平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暖暖抱着纸鸢，抱得很紧很紧，如获至宝般。
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急促，最终变得越来越平缓。
独孤夜轻抚着她渗出薄汗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暖暖别怕，爹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
她很想在他手心里再写下一个字，最后一个字。
这个字是冷樾叔叔教给她的。
不久前冷樾对她说：
“暖暖，再过几日就是你阿爹的生辰了，你把这个字学会，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你阿爹之前做梦都想有个女儿呢，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虽然你不会说话，但写字叫他也是一样的。”
他知道她听不见，便将那个字在纸上写下，耐心地教她。
她学得很认真，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因为那个字是她见过最有力量的字，能帮她驱散一切黑暗。
可是刚学会她就病倒了。
阿爹，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好想把那个字送给你，你一定会很开心……
可我好累啊……
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想睡过去……
不过，我会努力坚持，至少也要坚持过子时。
我不想让阿爹以后每年过生辰的时候都会不开心……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依稀听见独孤夜在她耳边轻唤着：
“暖暖，暖暖……”
那声音略微哽咽，透着悲凉，不甘与哀痛。
阿爹，对不起，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原谅我没能撑过子时……
希望阿爹能忘记我，以后每年的生辰依然能开开心心的……
她抬起颤巍巍的手，伸出瘦弱骷骨的食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可还未写完，她的手就蓦地垂了下去。
闭眼间，两行清泪从她眼尾滑落，另只手则到临死的那一刻都紧紧地抱着纸鸢。
“不……暖暖！不要离开我……不要……”
独孤夜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眼泪如瀑布般倾泻而出，悲痛欲绝地哭喊着。
从未感受过亲情的他内心深处刚生出一丝柔软，就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冻结。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剥夺他的一切？！
极度哀痛之下，他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夜色凉薄。
天空中幽暗无月。
他抱着暖暖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怎么也不肯撒手，就这样一直在榻上坐到天亮。
清晨，婢女才看到独孤夜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
只是那满头银丝和猩红的眸子太过诡异，让她差点没认出来这浑身上下透着颓靡的人就是谷主。
下属们都在议论纷纷，没想到谷主大人竟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冷樾凑上前来，不敢多问，只是说道：
“谷主请节哀……”
独孤夜眸中的冷芒锋利如刀，将手心攥出血来，悲愤地命令道：
“把整座城的妓院全部荡平！再把所有老鸨子都抓来，本座要将那群贱人千刀万剐，给暖暖陪葬！！！”
话音落，他突然癫狂地大笑道：
“冷樾，听说人死后，陪葬的人越多，就越能替他背负来世的厄运，驱散一切阴邪之气，那么等他投胎转世了，便能一生平安顺遂！本座从今日起，要多杀些人给暖暖陪葬！”
“可是谷主，这只是个歪门邪说，虽流传于世，但不足以为信啊！”
独孤夜眉心的魔纹散发出浓重的煞气，语气中透着偏执：
“没有实力的人本就该死！既然上天如此苛待本座，那本座又何必在意天下苍生？！”
……
之后的接连数日，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再也见不到太阳。
数道煞气如黑烟般在城中各条街道穿梭，时而席卷出滔天的龙卷风。
魔煞所过之处，房屋被连根掀起，街道小巷尸横遍野。
独孤夜在邪帝魔幽魂的影响下，杀戮之心日渐加重。
很快，整座城便一片狼藉。
少数幸存者人心惶惶。
路冠鸣虽被幽禁在无影宫寝殿，但也从婢女口中听说了独孤夜近日来的恶行，包括暖暖的事情。
正暗自疑惑冷樾为什么要胡编乱造，找个不相干的孩子诬陷她，就看到一抹充斥着邪煞之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令她惊奇的是，这抹身影此时竟披散着满头的白发，双眸也红得瘆人，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独孤夜，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杀人，已经连毁了好几座城池！你为何要滥杀无辜？！”
路冠鸣瞪着他，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他眸中的恨意凝结成冰，一步步逼近她，嗤笑道：
“滥杀无辜？路冠鸣，你不愧出身于名门正派，都自身难保了，还在心怀天下？”
他脸上的笑意突然凝滞，眸中冷芒似冰锥般袭来：
“可你怜悯苍生，为什么却唯独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心？！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居然把她卖到春香阁那种地方！”
“路冠鸣，你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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