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刀与血（三）

　　“咳咳咳！”一阵急剧的咳嗽声响彻宣都的整个勤政殿，皇上一个独坐在冰冷空荡的桌案前，他拒绝了所有取暖的火盆，甚至赶走了所有服侍的太监，当然除了暗卫的人，这些人是他赶不走的，不过他们很识趣，从不出现在人前。

皇帝在遭受折磨，这种折磨是来自心底的，当年夺位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煎熬，他相信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止是那些不孝子夺嫡引发的，一定还有他摸不到看不到的人和事，在所有的儿子中他其实最看重的是老三，但这不代表他认可老三是他的继承人，无他，老三隐忍的过于慈悲，这是帝王的大忌，反倒是太子，品性和才能欠缺了一些，但对兄弟的情义都是真实的。

还有老五，性情潇洒，做事圆滑，他任由他在江湖上败坏皇家名声就是因为这孩子绝无夺嫡的心思，但这不代表他能对他的兄弟们服气，所以才让他掌管通政司少使一职，不管未来是谁坐上那个位置，老五都会是最好的助力，再加上他母族的影响力，任谁也不会轻易得罪他，老五做了他年轻时最想做的事情，恣意江湖，纵情山水，他很乐意看到这个孩子能成为一代侠王。

不过现如今发生的事好像与他自己的布局有了很大的出入，老三被囚禁，老五开始冒头，太子只是一味的请旨上奏，各方势力也在蠢蠢欲动，连一向不懂人情世故的顾棠都学会了送礼，居然还收了个养女，这不对，很不对。

“来人！”皇帝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瞬间从殿外一个连滚带爬的内侍跪在了阶下，皇帝皱了皱眉头，承恩不在，这些人简直就是废物，罢了，也只是传个话而已。

“去请陈相和裴相进宫。”看到内侍应诺后匆匆离去，而后加重了一句，“要快！”

陈卓和裴衍自从姑苏的事情传回宣都都一直都没敢回家，这几日都是宿在宫里等待陛下的召见，牵扯到储位之争，皇后娘娘又被下了毒，又恰逢边军将领回京述职，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也太可怕了。

得到皇帝的召见后，两人相视一眼也不说话就匆匆跟随着传旨的内侍去了勤政殿。

两人都是宣宁的宰相，但两人一直都互相看不上眼，不涉私仇，纯粹是气场不和，陈卓为人耿直，经常直言进谏，只要是他认为不合理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直说，这就导致了各级官员对他又恨又怕，恨自然不用多讲，怕则是因为他偏偏还监管着吏部。

而裴衍相对来说就是个狐狸，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不管是面对皇帝还是下属从不会当面指正，而是会耐心引导直至走上轨道，这就是他的本事，陈卓最看不上的也就是这点，不过裴衍无所谓，他秉承着水至清则无鱼，难得糊涂才是为官之道。

陈卓一踏进勤政殿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直接拱手言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怎可如此苛待自己？！”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这陈卓一向是不怼人不说话，今日没心情和他斗嘴，只是一挥手，十多个内侍将火盆端了进来，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大殿都暖和了，而陈卓则是一直盯着所有的内侍干完活才算放下他的架子。

“陈相，裴相，姑苏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裴衍看了一眼陈卓没有说话，陈卓倒是很直接，他等陛下召见已经好几天了，早就有一肚子话要说。

“陛下，臣以为您当下旨责令淮王殿下尽快回京禁足，淮王殿下不在朝堂领职，却借着江湖事把朝堂搞的血雨腥风，这不妥。”陈卓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没什么太大变化，而后接着说：“至于幽王殿下，臣以为不管他与卢氏有没有勾结，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必须得有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皇帝太熟悉陈卓了，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裴衍，他现在最着急的不是处置谁，而是需要建议和主意。

裴衍见皇帝直视自己，于是假装思索了一下，而后一副谨慎的样子回应：“陛下，老臣倒是觉得现在处置二位殿下的意义不大，当下应当派人去南越和北慕，让他们对最近的行为解释。”

这个回答皇帝并不满意，裴衍这是想把内部矛盾转移出去，不让宣宁发生乱子，出发点是好的，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揪不出幕后之人。

“裴相，此言差矣！北慕之事是淮王任性而为，虽说助魏王殿下挖出了北慕奸细，但也引起了边衅，让我边境百姓又要遭遇战火之苦，而姑苏的事情还不能确定是否是南越人所为，长孙大将军就封锁关口，实在是妄为！”陈卓的反驳总是那么的有力，裴衍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陈相，傅氏叛国，助纣为虐，即便现在就和北慕开战又有何妨？！淮王殿下在云梦和姑苏接连遇刺，虽不确定是否南越人所为，但事事都直指南越，长孙大将军封锁南部关口何错之有？”

皇帝愣了一下，这裴衍一向是避免和陈卓有口舌之争，今天倒是奇怪，和陈卓直接面对面硬碰硬。

“两位爱卿，北慕之事淮王是玩的过火了一些，不过傅氏也好，奸细也罢，总算是清理干净了，北慕未必敢向我朝开战，南越的事情长孙冀做的紧张了一些。”

陈卓知道皇帝在回护蒙琰，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一个纨绔的皇子，还有幽王，卢氏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族人，做事太没有底线，即便不是幽王本意，也是他管教不严，正准备向陛下进谏的时候，裴衍抢先一步。

“陛下英明！老臣愚钝，差点中了小人的计谋！”裴衍预判了陈卓的动向，率先说话就是要堵住陈卓的嘴。

“不过老五确实胡闹了，陈相说的没错，是要严惩一番，只是禁足过于轻了，他也是成年皇子了，就让他领个朝职，开府吧，二位觉得他适合什么职位？”皇帝顺手推舟将蒙琰开府领职的事情给办了。

陈卓紧缩眉头，刚才被堵住了嘴，这会儿得抢一步了，裴衍的几个孩子和淮王几乎从小一起长大，裴衍与淮王的亲近是天然的。

“陛下，淮王性情散淡，做事不计后果，臣以为淮王应在通政司历练，让殿下熟知天下民情！”

好人啊！裴衍差点都要叫出来了，他正琢磨着怎么能让蒙琰谋得通政司的职务，通政司是陛下的耳目，但品级不高，安身立命没有问题，争储的那些个皇子也不会多在乎，而且通政司还有一层监察天下的责任，只是大家选择性忘记了而已，若是蒙琰进了通政司，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皇帝也是心里发笑，通政司？老五现在就领着通政司的活计，罢了，得让他安分安分了，这少使一职就公开了也不一定不好。

蒙琰的事情刚定下来，皇帝正欲和两人说一说幕后黑手的事情，只见一个内侍神情慌张的来报。

“陛下！卢府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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