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家园
“动作稍快一点，周围的难民都在看我们呢。”
李寄秋护卫在正为越野车加油的玲云筱身侧，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的逃难人群。
自从离开西海省，进入人口相对稠密的梁州省以来，灰雾的数量急剧上升。几乎所有具有一定规模的城市都已被永久性灰雾笼罩，不仅是城市，就连大部分县城也难逃劫难，唯有少数乡镇尚存人烟。
然而，车载导航所规划的路线要么直接穿过城市，要么便紧贴城市周边。鉴于灰雾的存在，两人不得不选择绕行更远的道路，这样一来，汽油的消耗量便显著增加了。
更为棘手的是，由于梁州省人口更为密集，道路上废弃的机动车也随之增多。许多道路被这些废弃车辆完全堵塞，越野车根本无法通行，因此也不得不频繁绕行。
李寄秋曾幻想过，这些废弃车辆会被当地的幸存者拆解作为其他用途的材料。然而现实却告诉他，人们对这些完整的车辆本身并无多大兴趣，反而座椅、轮胎等零部件早已被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堆空荡荡的车壳。
原本预计储备的汽油刚好够支撑他们抵达益州，但现在看来这一估算过于乐观。这一路上，两人并未发现任何售卖汽油的地方，因此即将陷入有车却无油可用的尴尬境地。
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里面蜷缩着数不清的难民。他们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被无尽的苦难剥夺了所有希望。每个人的皮肤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干瘪无光，脸上挂着深深的疲惫与愁绪。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默默地围坐在或大或小的火堆旁取暖，没有一丝声响。
不过，李寄秋还是能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正向他们投来。
尽管两人都披上了粗糙的斗篷，遮掩了全身那套精致的户外装备，并且也将鞋子换成了朴素的手工鞋，但身旁那辆显眼的越野车还是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观察力敏锐的玲云筱也感受到了周围越来越多的敌意视线，加油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不觉中，营地里有几个人站了起来，手中握着木棍或是自制的长矛。他们有意无意地朝着越野车的方向缓缓踱步而来，眼中的恶意愈发明显。
对于那些早已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在逃难路上顺手打劫已是家常便饭。在这个没有秩序和法律约束的末日逃亡旅途中，生存法则不过是大鱼吃小鱼罢了。而这辆越野车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一块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
情况有点不妙。李寄秋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已有十几个人从各个方向将越野车团团围住，并开始加快步伐逼近。同时，营地内还有更多人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加入这场掠夺，企图分一杯羹。
“枪我先借用一下。”李寄秋边说边掀开同伴的斗篷，抽走了对方的手枪，随后一个翻身跃上越野车的引擎盖，毫不遮掩地将两把手枪亮了出来。
见到李寄秋手中的枪支，那些正朝越野车靠近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但很快，他们又开始试探性地缓缓移动，似乎在赌这两把枪不过是假枪罢了。
“砰！！！”
李寄秋抬起手便对着空中开了一枪。枪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久久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同时也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僵住了脚步。
“各位，咱们各走各路，别没事找事！我这儿有两百发子弹，数量确实不多，但足够干掉两百个人！谁想成为第一个，那就尽管走过来！！！”
说着，李寄秋将枪口放低，直指那些手持简陋武器、面面相觑的难民。
瞧瞧自己手中那粗糙的棍棒长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难民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扭头回到了各自的窝棚和帐篷中。
算你们识相。李寄秋暗暗松了口气，而玲云筱则晃了晃手中已经空了的油桶，冲他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自觉地回到了车里。
然而，就在他刚准备从引擎盖上跳下来时，眼角余光捕捉到几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地靠近越野车。她们怀中的孩子最大也不过一两岁，在食物和营养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瘦小。
“喂，站住！”李寄秋将枪口指向女人们，“你们不会以为抱着孩子我就不敢开枪吧？”
女人们见状，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跪让李寄秋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未等他开口，为首的一位女人便低声下气地问道，“大哥，请问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别误会，您不需要告诉我确切的地方，有个大概方向就行。”
李寄秋冷冷地回答道，“益州。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别来这套。”
“大哥，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女人轻轻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随后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恳求道，“求您大发慈悲，把这些孩子带走吧。”
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请求让李寄秋深感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带走你们的孩子？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帮你们养孩子？”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想让您养这些孩子。”女人慌忙摆手，姿态卑微地解释道，“我们听说，在益州市附近有一支队伍，只要能走路、脑子没问题的人，他们几乎都会收留。即使不打算加入，遇到困难时也可以向他们求救。要是想退出，也随时都可以。”
李寄秋这才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你是想让我把这些孩子带到那支队伍里去吗？有没有搞错？谁会接收一群刚断奶的娃娃？”
还没等领头的女人回话，周围其他抱着孩子的女人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他们会收，他们会收的！”
“对，我也听说了，只要食物够，孩子他们也要的！”
“我还听别人说，哪怕没断奶，都有奶妈能养孩子......”
“求求大哥了，我们吃的不够多，可能很难撑到益州了......我饿死无所谓，只要孩子能活下去就行。”
“是啊，求您发发善心......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李寄秋撇了撇嘴，心中暗想：这都什么世道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队伍存在？就算真的有，多半也是像教团一样的邪教组织，靠着这种手段来笼络人心罢了。把孩子送进去，这些女人还觉得是件好事？
而另一种情况就是，的确有这么支队伍，但他们是政府部门的救援队，这样的话倒也解释的通。问题是，自己怎么敢去接触官方？
“不行，我没闲工夫带孩子。”李寄秋一口回绝了女人们的请求，“而且，我也不见得就能碰到你们说的那支队伍。如果遇不到怎么办？把孩子随便找个地方扔了？那还不如你们自己带着。”
被拒绝后，女人们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但她们并没有纠缠不休，只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期盼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你们就算跪到死，我也不会答应的。”李寄秋说完，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径直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为首的女人见他准备离开，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阻拦，但一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又吓得呆立在了原地。
“求您了……请您发发慈悲……”女人蹒跚着再次跪倒在地，边哭边向已经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的李寄秋磕头。
坐在驾驶座后方的玲云筱将头转向了另一侧，似乎不忍目睹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李寄秋咬咬牙，一脚踩下了油门扬长而去。
越野车孤零零地疾驰在空旷无垠的公路上，似乎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动态。夕阳宛如一位疲惫的旅人，缓缓向地平线沉落。余晖透过车窗斑驳地洒落在车内，为整个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红色釉彩。
自从加完油重新启程之后，玲云筱就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窗外，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李寄秋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后问道，“怎么，生我气了？你想带上那些孩子吗？”
“没有生气，你做得没错。我们自己都保不住，哪里有能力照顾那么多小孩子。”玲云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心里确实有些不忍。”
“一个母亲抱着孩子给你跪下磕头，求你救救她的孩子，这场面换哪个正常人来都受不了啊。”李寄秋也颇为无奈地说，“但没办法，我们现在没有发这种善心的资本。”
“是的，所以我才说你做得对……不过话说回来，能不能让我坐到副驾驶上？”玲云筱踢了踢驾驶座的靠背，“坐在后面和你说话，总感觉有些别扭。”
“不行。”李寄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坐在后面更安全。万一前面遇到什么危险，我能为你挡一下。毕竟不久之前，我还在抱着你的尸体四处奔波，所以……”
“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玲云筱没有再坚持要换到副驾驶座，而是伸手摸了摸同伴的头，“对不起，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寄秋主动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辆车对我们来说有点过于显眼？还有，越往内地走，路况就越糟糕，很多道路都被堵死了，车子根本无法通行。”
“是有这种感觉，去哪里都会被人盯着看，而且还是没好意的那种。可是我们总不能不要这辆车吧？这么多物资且不说，车也是我们的代步工具啊。但是......”
“但是，之前加的那桶油已经是最后一桶了，如果再找不到备用的汽油，我们也只能丢下这辆车了。”李寄秋皱了皱眉，万般无奈地说道，“但愿在那之前，能找到其他的交通工具或是汽油吧。”
“嗯。李寄秋，想好接下来要去哪儿了吗？我们要在哪里安家？”
“呃......还没有。不如现在咱俩讨论讨论吧......”
。 。 。 。 。 。
“那封来自八千万年前的信，想必各位已经看过了。”
“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在八千万年前，地球上就曾存在过一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而且与我们——不，更准确地说，是我们与他们之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这真的……就像是科幻小说中的情节一样。”
“我赞同罗格朗的观点，请问贵国能否提供一些证据来证实这封信的真实性呢？”
“我国军队在温宿大峡谷回收了那块石板，并对其以及外层材料进行了检测，石板确实拥有八千万年的历史。此外，在我国其他地区挖掘出的人造放射性物质，经检测其年代也大致在八千万年左右。”
“另外，E国不也发掘到了奇怪的人类化石吗？不如你们来说说，那些化石距今有多少年？”
“……看来我国的保密工作确实有所疏漏，你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三个月前，在布里奇沃特森林中，科研人员发掘出了十三具完整的人类骨骼化石。这些化石的骨骼与现代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它们来自八千万年前。”
“所以，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地球上，曾经存在过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但那个文明同样遭遇了灰雾的侵袭而走向毁灭。在灭亡之前，那些……前辈们为地球保留了生命的火种，这才使得我们有机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根据信中那位名叫‘孟昉’的人所述，她知晓我们正在建造飞往外太空的飞船，并为地球生命指明了逃生方向。”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我们的逃生飞船就将拥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不需要像原先计划的那样，只是盲目地在宇宙中漂泊，等待可能路过的外星生命施以援手。地球生命，可以自救。”
“不过……那个孟昉毕竟是亲手策划并实施了针对旧人类的灭绝计划的人，她所说的话，真的能相信吗？”
“看来你有其他更好的想法？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至少她为我们指明了一条可能的生路。如果我们不听从她的建议，而是继续执行原先的计划，仅仅是将飞船发射到外太空就了事，那这与发射一个地球生命的墓碑又有何异呢？”
“......说不定可以遇到路过的外星飞行器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不定’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说法！这艘飞船是地球唯一的希望所在！难道我们要把仅存的希望寄托在‘说不定’和外星文明的善意之上吗？再者，你现在就可以向贵国的航天局求证，他们以往是否发现过任何不明飞行器！”
“我插一句，飞船的燃料仅够维持大约四百年的运转。如果在这四百年内，我们无法降落到宜居星球，或者被善良的外星人发现，那么飞船上携带的受精卵将因缺乏能源而全部坏死。”
“哼，也就是说，飞船连五光年的距离都飞不出去。对于浩瀚的宇宙而言，简直就是刚出家门没多远。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就指望能遇到心地善良的外星文明，简直就是做白日梦。”
“需要先发射探测器探明那颗星球的情况吗？”
“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永久性灰雾正在迅速蔓延，必须抓紧完成飞船的建造工作。”
“可是我们的天文学家无法对那颗行星进行有效的观测，如果飞船直接飞过去降落，那同样极为危险……简直就是睁眼瞎。”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安排：在建造飞船的同时，并行制造一些探测器。当然，这些探测器的制造不能影响到飞船工程的人力物力投入。随后，我们将这两者一同发射。由于小型探测器速度更快，它们能更早抵达目标行星进行侦察。待数据传回飞船后，AI可以根据这些信息来规划进入轨道和降落的最佳地点。”
“AI可以做到以上的工作吗？”
“没问题，我们的AI已经具备了初级的自我意识，未来它还要承担起抚养和教育那些试管婴儿的重任，处理这样的任务对它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请大家安静一下！时间紧迫，有什么话我们稍后再议。现在，开始进行投票表决。表决的议题是：是否将飞船的最终目的地设定为那颗行星。”
“......”
“投票结果为：十三票赞成，两票反对。决议通过，逃生飞船的目的地将被更改为距离我们1.3光年外的那颗类地行星。”
“当然，我们不能盲目前行。接下来，将由委员会进行统筹协调，在确保不影响飞船建造进度的前提下，各国应尽量抽调人力物力来制造探测器。”
“诸位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散会......”
“等等！我国总统刚刚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假如飞船真的成功抵达了目的地，人类在那里建立起了新家园，并且发展出了足以应对灰雾的高度发达文明。那么，当未来某一天，他们想要回到地球怎么办？”
“......国务卿戴维斯，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那我就直说了。根据那块石碑上的留言所述，一旦飞船发射，所有留在地球上的人——当然也包括在座的各位，都会死。这也意味着，永久性灰雾将会彻底笼罩地表，使地球变成一颗无法再孕育生命的死星。”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我国总统的担忧是，如果那些在新家园定居的人类未来想要重返地球，却发现地球早已沦为一颗死寂、毫无生机的星球，这对他们来说是否太过残忍？我们真的要将这样一颗永远死去的星球留给后代吗？”
“国务卿戴维斯，以贵国一贯的行事风格，您大可不必如此含蓄。你们也打算像八千万年前的人类那样，推进灭绝计划吗？”
“正是如此，陈部长。”
“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们的小算盘，贵国所分配的受精卵名额，几乎全都落入各级高官之手，当然也包括你这个国务卿在内。对于你们而言，那些受精卵培养出来的孩子，无疑也是你们的血脉传承......”
“你们简直疯了！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未来有机会重返地球，竟然想要消灭现在还活着的五十亿无辜生命！？这完全是灭绝人性的行为！！我国对此坚决表示反对！！！”
“我赞同罗格朗的观点，推行灭绝计划是完全不必要的。孟昉之所以推行灭绝，本质上是为了保护地球生命，因为旧人类不具备宇宙航行的能力。然而，如今我们已经能够将生命的火种送往那颗类地行星，地球生命可以在那里继续发展壮大，根本无需消灭现有的幸存者。”
“可是，地球毕竟是未来那些孩子的故乡，是他们永远的归宿。我们这些成年人，作为父母，将一个已经死去的家园留给他们，这真的合适吗？再者，说得直白一些，地球上的所有人终将难逃一死，由我们来送上一程，或许还没那么痛苦。”
“......我赞同国务卿戴维斯的看法。人类本来就迟早会灭亡，如果任由灰雾继续肆虐，地球终将变成一颗死星。而如果实施灭绝计划，虽然人类会因此灭绝，但地球本身能得以保存。至少，地球没有毁在我们这代人的手里。”
“我也同意。地球是人类的摇篮，我们不能在遇到危险时就轻易抛弃它，拍拍屁股走人。人类应该对地球负责。”
“......真没想到你们会如此一致地支持种族灭绝。”
“陈部长，这只是个列车难题。而处于我们这个位置的人都很清楚，列车难题其实根本不算是个难题，很容易就能做出抉择。”
“而且，贵国不也非常讲究......归根返本吗？我听说在你们的国家，人死后都要葬回故乡的，子孙每年也要去扫墓。难道你们就不想让未来的孩子们回地球为自己祭拜吗？”
“拜扫节仅仅是一种传统习俗，我们不会为了传统而视人命为土介！！更何况，这是关乎五十亿条生命的重大问题！！！”
“无论如何，作为委员会的主要成员国之一，我提议我们进行投票表决，以决定是否推行灭绝计划。”
“......可以。按照规定，每个国家将有十五天的内部研讨时间，十五天后我们将再次召开会议进行投票表决。散会！！！”
(https://www.zbzwx.cc/book/3382001/11110865.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z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zbz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