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民间科学家

尽管李寄秋的第六感能感知到灰雾，但他却无法预知自己会不会在灰雾里中招。

所以也有一种可能，进去后玲云筱不但无法复活，自己反而会突然老死，或者退化回毫无行动和思维能力的婴儿，然后两人就这么交代在这里了。

他并不怕死，但在自己死前，一定要确保玲云筱能复活。

随着双脚迈入灰雾，一种例行公事般的不安感从心底悄然升起。李寄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躺在车上的同伴，同时仔细感受着自身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这样等待了近十分钟，却未见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玲云筱仍旧静静地躺在独轮车上，一动不动。她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在车身上留下了一大片刺眼的黑红色痕迹。

而李寄秋本人也安然无恙。他反复用镜子确认过了，自己既没有变得年轻，也没有出现任何衰老的迹象。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这片灰雾何时会生效完全是随机的。因此，李寄秋打算四处走走看看，或许走到某个地方时，灰雾就会突然发挥作用。

县城内有些荒凉，但并不混乱，时间似乎被永远凝固在了雾灾爆发的那一瞬间。  到处都弥漫着异常浓稠、近乎实质化的雾气，能见度极低，仅有十几米左右的范围。

更为怪异的是，李寄秋从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一个现象：他发现自己仅能清晰地看到以自己为中心、半径大约十几米的范围。超出这个范围，灰雾就会变得异常浓厚，遮蔽了一切。而在这个有限的清晰区域内，则没有半点雾气的侵扰。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圆形屏障环绕在他周围，将雾气牢牢地隔绝在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种现象是普遍存在于所有人，还是因为自己或者已经死去的玲云筱身上存在着某种特殊性才导致的？灰雾被这样隔绝开来，是否会对玲云筱的复活产生影响？

李寄秋心中充满疑惑，推着车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后，赫然发现道路中央出现了一辆与自己推车款式相近的独轮车。

这辆有些突兀的推车让李寄秋心中猛地一紧，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后握住了手枪。他先将自己的车稳妥停好，随后掏出枪缓缓地向那辆推车靠近。

倒在地上的那辆手推车看起来并无异样，车身同样沾染着一些已经深深渗入木头的发黑血迹，似乎这些血迹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寄秋在推车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却也未能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或许曾经也有个人推着尸体进入这片灰雾以求复活，最终复活成功，两人随即丢下推车离开了这片灰雾。

相较于揣测这辆手推车的主人可能遭遇了不幸，李寄秋更愿意一厢情愿地幻想一个好结局。

回头望向载着玲云筱的独轮车，他这才注意到，随着自己的移动，那个无形的圆圈也在随之改变位置。而此刻，手推车已经快要完全隐没在灰雾之中了。

所以说，这道无形的屏障真的是在跟随着自己了。那么，如果让玲云筱的尸体完全接触到灰雾，是不是就能开始复活了？

李寄秋陷入了纠结之中。目前的情况表明，他的存在似乎形成了一道屏障，将灰雾隔绝在外。如果想要让尸体接触到灰雾，自己就必须远离。这样一来，视野中将完全失去玲云筱的身影，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但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在这里如此纠结其实并无太大意义。毕竟，情况再糟，能糟得过现在吗？

李寄秋环顾四周，打算确保周围一切安全无虞后再倒退几步，以便让灰雾能够完全将玲云筱笼罩其中。

但在这一番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左前方似乎有一抹橙黄色的亮光在微微闪烁。由于灰雾的遮挡，无法清晰地辨认出那究竟是什么。

李寄秋推起独轮车，用右手大拇指将手枪扣在推车握把下，以便可以快速拔枪。既然出现了不明现象，就必须前去查看清楚，毕竟，他不希望玲云筱在复活途中发生任何意外。在复活开始之前，务必要排除掉所有可能的外界干扰因素。

随着那抹亮光逐渐接近，李寄秋终于能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一道火光，有人在这片灰雾中点燃了一堆篝火。很快，他的视线中便出现了那个点起火堆的人。

在街角的公共厕所前，坐着一位年迈的小老头。他身着一件褪色的羽绒服，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污渍和不明色块。头发斑白且显得颇为凌乱，宛如未经修剪、肆意生长的野草。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少了一条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并不笔直的细树枝。

这个老头的身旁同样没有灰雾，但李寄秋无法确定是因为火堆驱散了雾气，还是老头本身就有隔绝灰雾的能力。

老头也注意到了推车走来的李寄秋，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不安。

“你……你好。”老头向来者微微点头致意，起初他本能地抬起右臂，但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似乎有些犹豫。接着他放下右手，改用左手颤颤巍巍地打了个招呼。

老头的每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经质，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处于高度应激状态的猫，仿佛一阵微风或是一句轻声细语就能轻易地惊扰到他。

李寄秋迅速在心中做出了判断：这个老头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显然是容易招惹麻烦的类型，自己必须多加小心，谨慎应对。

有枪在手，李寄秋底气十足地问道，“大爷，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取……取暖呢。”老头一只手对着火堆取暖，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地，“小伙子，你要不要也来……来暖和一下？”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李寄秋的视线不自觉地向下移动，落在了玲云筱身上，随后他又继续问道，“我看得出来您在烤火，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会在这灰雾里？想要复活什么人吗？”

“我？不不不……不是。”老头连忙摆摆手，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来否定对方的提问，随后他昂首挺胸，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我是个科学家，正在对这里的灰雾进行研究。”

科学家？李寄秋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科学家往往代表着官方背景，难道这个老头是政府或者军队的人？

在这片灰雾里，不会还隐藏着政府工作人员或者军方士兵吧？

然而，借着篝火的光芒再次仔细审视了一番老头后，李寄秋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

不论是之前的物理考察队，还是后来的地理考察队，李寄秋都与不少科研人员打过交道。然而，自己从未见过哪个科学家像面前这个老头一般不修边幅，甚至到了邋遢的地步，也没有谁像他这样神经质。

李寄秋心中已大致有了些判断，于是他直接问道，“冒昧问一下，您就职于哪个部门？”

“我……我才不属于什么部门！那些蠢材根本配不上我！”老头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是……我是自己进行研究的，村里的人什么都不懂，那些白痴哪里能理解我的研究有多伟大……就连国家科学院邀请我，我都得好好考虑一下……”

果然是个疯子。李寄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不打算再和这个精神错乱的老头多费唇舌。为了避免对方突然冒出来干扰玲云筱的复活，自己还是再走远一些为好。

不过老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小伙子，我看得出来，你不相信我。”老头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同时身体也开始微微前倾。

这个动作让李寄秋的警惕性大增，只要对方敢稍有异动，他也不介意再添条人命。

不过，老头并没有真的扑上来，而是保持着那个充满攻击性的姿势说道，“我……我就把我的研究成果告诉你吧！听完之后，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而且，这和你想要复活的那个人也有关系。”

“我在灰雾里断断续续地待了已经快……快半年了。除了外出购买物资的时间，我一直都待在这里。这半年来，我见过不知道多少想要复活的人，以及想要变得年轻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个。”

李寄秋沉默不语，冷冷地看着老头。既然事关玲云筱，他倒要听听这个老头会说出什么疯言疯语来。

“每个复活的人，我都和他们聊过，不对，不是和他们......是和带他们来复活的人，还有......还有那些年龄发生了变化的人。对，我是和这些人聊过，最少上百个。然后，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老头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卖卖关子。但当他看到李寄秋那张不为所动的淡漠脸庞时，脸上的兴奋之情又变为了些许失望。

“这片灰雾，具有随机改变人类年龄的能力，这点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同时，你也一定听说过外界的传言，说在这里，人最年轻会变成婴儿，最老会直接老死。但我要告诉你，这两点全都是错误的。”

老头的言语突然变得流畅了许多，条理也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就连他那双原本显得有些浑浊且带着癫狂的眼睛，此刻也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

见对方的状态突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李寄秋也不由得变得认真起来。

“一个人最年轻的年龄是婴儿时期吗？小伙子，你好好回想一下生物课上所学的知识，真的是婴儿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寄秋陷入了沉思。不是，当然不是婴儿。因为在母亲十月怀胎的过程中，人就已经在母体内逐渐成型了。那么，答案是胎儿吗？不……恐怕没那么简单。

“......受精卵？”

听到这个回答，老头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没错，小伙子，你很聪明，比大多数白痴都要聪明。如果一个人在灰雾的影响下时间不停地倒退，他最终会变回一颗受精卵。”

“您……您真的见过吗？”李寄秋仍然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肉眼是无法观测到受精卵的。而且，我看您这里……似乎也没有显微镜之类的设备。”

“我确实见过。”老头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一个年龄比我还大几岁的人，在灰雾的影响下迅速地变年轻，从中年人变成青年人，再变成小孩、婴儿，最后是胎儿……然后他就消失了，彻底地不见了。小伙子，你说他能变成什么呢？”

李寄秋不禁咽了口唾沫。这处灰雾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道听途说。如果运气不好，自己和玲云筱可能会直接在这里原地消失。

“至于人会老死，更是瞎扯淡！”老头往火堆里狠狠地啐了一口，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那些庸人，没有一点科学精神，就知道造谣传谣，都是蠢材......”

一通谩骂之后，老头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题上，“其实在这里，人根本就不会老死。衰老的年龄有上限，而且这个上限是相当明确的。”

“而这个上限，就是五年。”老头紧盯着李寄秋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比如说，你现在开始受到影响而变老，那么你的年龄最多只会增加五年左右，绝不会再多了。”

“所有在这片灰雾中年龄有所增长的人，情况都是这样。他们的年龄至多只增加了五年左右，无一例外。”

为什么会这样？年轻的话会变回受精卵，而变老却只增加五年？不过李寄秋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很快就放弃了思考。

他并不关心为什么年龄变大会有限制，因为这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如果玲云筱复活后年龄有所增加，至多也只是增加五岁而已，不会直接老死。也就是说，最大的风险只有同伴可能会变得太过年轻。

“小伙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对吧？”老头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但这不是好消息。换个角度想想，这意味着所有人的理论存活时间都被限制在了五年之内。这么多人的剩余寿命都无一例外地只剩下五年，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这段看似毫无逻辑的推理，却在李寄秋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有一种可能性，能让天南海北的人们剩余寿命几乎一致。

八千万年前由孟昉推动的灭绝计划。

难道历史还会再度重演吗？可那个孟昉不是说了，她知道新人类有能力、并且必然会造出一艘诺亚方舟，离开地球前往新世界吗？既然已经可以离开地球了，那新人类根本没必要实行什么灭绝方案吧？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五年之内永久性灰雾将进一步加剧，最终完全笼罩整个地表。到了那个时候，所有还留在地球上的人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无一幸免。

包括自己在内的全人类，就只剩下五年的寿命了。

李寄秋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明白，自己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复活同伴。如果玲云筱无法成功复活，那么对于他来说，五年和五天都没有什么区别。

“老人家，您也看到了，我想复活我的朋友。”在得知眼前这个老头儿确实有两把刷子后，李寄秋说话的语气也放尊重了不少，“关于这件事，您有什么可指导我的吗？”

老头似乎非常享受被人尊敬的感觉，他仰起头，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关于这件事，我还在深入研究中，所以暂时无法向你透露太多细节。不过……我确实有一个新的发现。”

不等李寄秋开口询问，老头便急切地说道，“复活这事儿，基本上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死者的时间倒流，直接重回人间，这种倒也不稀奇。但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况，那就是人并不会直接复活，而是会在尸体周围形成一个……特殊的空间。”

李寄秋像个小学生一样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这位民间科学家继续说下去。

“这个空间非常怪异，很可能并不属于现实世界的范畴。在那里会重新上演死者生前记忆深刻的场景，并且这个空间会随机地在某个记忆片段处停止。当空间停止时，死者就会以该记忆片段中的形态复活。”

李寄秋想到了那个介于人类与假人之间的怪物小宁，和小宁奇特的梦境相比，这个空间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思议。于是他脱口而出道，“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怪异。”

“没有那么简单。”老头轻轻哼了一声，“关于这个空间，生者也是有可能进入其中的。而且，一旦生者进入，他们可以与空间内的所有事物进行交互，包括与死者进行对话。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真正诡异和难以理解的地方。”

“曾有一对亲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哥哥不幸因病去世，弟弟便带着兄长的遗体来到了这里，并成功进入了对方的空间。在那里，他与年幼时的哥哥进行了对话交流。而当哥哥最终复活后，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幼年时与弟弟的那些互动。”

“哥哥坚持认为，那段经历就是他曾经的记忆，百分之百不会有错。曾经有一个与现在的弟弟长得完全一样的大人，与自己聊过天，还在一起玩。对于这位哥哥而言，这段回忆是无比真实且确凿无疑的。”

“小伙子，那这个空间，它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假的？如果它是真实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生者可以在其中影响死者的过去？这算不算一种穿越时间、改变历史的行为呢？假如在空间里杀掉死者，死者会怎么样？”

“又或者，这都是假的，只不过在死者复活后，灰雾修改了他们的记忆？”

李寄秋听得有些头疼，虽然他确实听明白了这个故事，但对于老头提出的问题，自己却完全无法给出答案。

希望玲云筱复活的时候不要搞得这么复杂。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这对我很有帮助。”李寄秋对老头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现在要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复活我的朋友了。”

“且慢！”老头喊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李寄秋，并大方地伸出了右手，“我告诉你这么多，你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李寄秋微微一怔，对方刚刚确实展现出了几分睿智科学家的气质，然而此刻这副直接伸手讨要东西的模样，又让他瞬间变回了那个猥琐小老头的形象。

“我进来时没带多少东西......”李寄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三块肉干和两块奶酪，双手递给老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我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儿。”

老头毫不客气地接过肉干和奶酪，将它们塞进旁边脏兮兮的挎包里，脸上露出了颇为满意的表情。

“小伙子，你还算识相，我再告诉你一个研究成果吧。在这里，每个活人都会自动形成一个隔绝灰雾的保护圈。在灰雾中待的时间越久，这个保护圈就会越小，直到最终完全消失。一旦保护圈消失，灰雾就能对活人产生影响。另外，在这个保护圈内，死者是无法复活的。”

“……谢谢您的提醒。”虽然李寄秋心中对此事已经大致有了猜测，但他还是礼貌地向老头表达了感谢。

或许是觉得李寄秋比较顺眼，也可能是刚才聊天聊开心了，老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认真地给出了最后一句嘱咐。

“小伙子，除了我之外，这里面还有不少其他人。其中有些人因为复活过程中出现了意外，精神已经变得不正常了。所以，你要是碰到那些独自一人且没有带着尸体的家伙，务必要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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