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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曾经4


生活是爱开玩笑,它爱笑,笑点又低。是一旦开了头,便会沉迷进去,忘却自我的嬉笑。

  它不停的笑,便跟着不停的开玩笑,一直等到它笑腻了,便轻飘飘的收回,而这些玩笑便成了过眼云烟。

  陈草木是被生活喜爱的演员,不论是在过去还是未来,在她的那些过往云烟里总有生活喜欢的那些奇怪笑点。

  她还隐约的记得一点,她骤然改变的生活前,孤独还未来临前的时光。

  那段回忆的画面是许多零碎画面的组合,是黑白的,不带色彩的,是比外公的面庞还要模糊的存在。

  亮光没有遮住那三名玩伴的容貌,时光早早代替她将过去牢记,留下的痕迹成为了时间海洋中的一粒沙尘,沉淀在她身体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未来的堆积。

  那些黑白的,不带色彩的画面,主要以四个孩子为主体。

  一颗日落西山,所有人记忆中共同的太阳,将两边分开站着的孩子们阻隔开。

  四个人的影子没有一处重叠,她们互相对立,那句改变过无数次俳句模糊的话,带着永不可能在记忆中改变的含义。

  “陈草木,你是要和林友友玩还是和我们玩。”

  这个玩笑无论是对于哪个年龄的陈草木来说,都是猝不及防的。

  而在这件事发生前,这四个小伙伴还是和谐友好的。

  陈草木不记得她们是如何玩到一起的,只是“同为邻居”,好像只需要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能建立起孩子们的热情,让他们互相吸引,成为很好的玩伴。

  学校里的伙伴和外面的伙伴是不一样的,就像不喜欢的体育和爱玩追逐抓人游戏是完全不想干的事一样。

  在这两段割裂的时光中,陈草木很轻易的记住了她种下悲伤种子的开始,却又那样简简单单的忘记了所有。

  忘记了应当来说,对她重要的童年时光中的欢乐。

  和邻居家的三个小伙伴玩耍的时间总是在周末,或是下午三点放学后的黄昏。

  跳花绳,捉迷藏,村内的冒险游戏……

  漂亮的鹅卵石石头,混合了大自然一切产物的魔法药水,一根像宝剑一样的长木棍,一朵盛放的山茶花……

  这些那些,和那三个人在一起的经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混合在曾经中,只剩下一个人的东西。

  陈草木当然记得那句问话后,自己的回答。

  她看着林友友脸色难看的说着“没事,你和她们玩吧”的话,这样明显带着谎言的话。

  陈草木有了感触,便没了犹豫,带着坚定,铿锵有力地回答。

  “我以后跟友友姐姐玩吧。”

  这时候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不在意后果,不在意未来,即使她知道林友友将会在一年后出国,她还是没有过半点的退缩。

  而她尝到了她选择的后果。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分开学校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说,在学校外的生活是略显枯燥的。

  与友人的决裂,让两个孩子成为了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相依为命的落难人。

  弱小的她们,无力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便给自己框定了安全的行动范围,仅是在两家的一楼玩着两个人的游戏。

  无止境的桌上游戏对比于欢脱飒爽的过去而言,总显得寂寥。

  大富翁,飞行棋,跳棋,五子棋……

  这一方小天地框不住陈草木的心,她更加向往于蓝天白云,向往自由宽阔的天地,但不知是不是那次的决绝消耗完了她这一生的勇气。

  她不敢在放学后的街上撒野,就连去趟超市都是鬼鬼祟祟,像是谁家准备偷吃大米的老鼠,躲避着灯光的照射。

  在家里玩不成的游戏,在学校便会变得更加渴望。

  割裂的现实,同时也割裂开了校内校外的陈草木,将她分为狂欢与寡淡,或是更多的她。

  而作为开端的林友友,促成了她进一步的分裂。

  她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的出国彻底断送了陈草木对阳光的向往,让无处可去的她,围困在了那小小一方的天地,成了断了翅膀的蝴蝶,等待着被天敌蚕食的那天。

  校内的她活泼开朗,总有使不完的牛劲。脸上停不下来的笑容,满腔沸腾的热情热血。

  她总是积极的,无论是上课发言,又或是下课去找老师问着问题,又或是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

  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曾在这里安静过。

  闲聊、大笑、争辩,这些轮番出现在她身上的内容无不让老师们为之惊叹于她旺盛的精力。

  她能认真的上完一堂课,在下课时也能放开一切,跟同学一起在操场上撒欢,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她的体育不好,也最讨厌跑步。可游戏在她的世界里不算做运动的范畴,她只是很想去享受谁都追不上她的感觉。可她永远会被追上。

  “我抓到你了!好了,石头剪刀布!”

  陈草木没有多做思考的出了拳头,接着便被对方的布压制,淘汰出局。

  她不是很高兴,因为这场游戏不过才刚刚开始,可她却是第一个被追上的,同时也是第一个出局的人。

  对啊,总是这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擅长跑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一定能追上她,所以她大部分时间总是第一个出局。

  除非……

  她躲得远远的。

  游戏结束了,他们队得了第一,但并不是也因为她,而是她出奇制胜的队友。

  她想着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在上课铃响后回到了班级,做完了今天的数学作业。

  “诶陈草木,你写完了吧?给我抄一下。”

  新同桌这样对她说着。

  陈草木的指腹无意识地揉搓着作业的一角,她总有这种不是很好的恶习,以至于她的作业本总是一副被用过一年多的模样,看起来旧旧的。她的指甲也是,没有一个是平整光滑,都被她啃得粗糙不平,一次比一次短。

  “你干什么呢?快点,我赶时间。”

  陈草木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同桌脸上的不耐烦,在慌乱间露出了最常用到的笑脸:“嗯,好。”

  同桌抢过作业,拿起笔飞速的抄了起来。

  陈草木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她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抢走了。可她却连反抗都没有一句。

  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没由来,对她来说难以理解的情感。

  而这种情感几乎陪伴了她的一生。

  她带着自己未来会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回到了家,说了句“妈妈我回来了,我上楼了”,就按下了自己无限动能的暂停键。

  陈草木把书包放下,坐到正对着床的电视机前,在沉默找到遥控机按下了开机键,用其中形形色色的世界来填补自己心中缺失的东西。

  在家里的她沉默寡言,从不出门,她却并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没关系,电视里播放着的画面将会填补她灵魂空缺的部分,驱散她的寂寞,带回她的快乐。

  陈草木沉迷于那些塑造她灵魂的东西,变得足不出户,包括寒暑假的每一天。

  但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是她善良勇敢的证明,她自豪于这一点,并且永不回头,因为她热爱自己从孤独中获得的新乐趣。

  可,她身边的大部分人总是理解不了她的新生活。

  “草木!快出来玩啊!出来玩!”

  “陈草木!快出来!别老是呆在家里了!”

  “草木姐!快下来!”

  她的前半生大多充斥着这样的画面,对应着固定的演员,在固定的时节,固定的时间地点重复上演。

  陈草木不懂得他人的好意,心里有被打断的不快,但还是怕她们因拒绝而伤心,便暗自忍耐下来。

  久违的走出家门,阳光是讨人厌的热烈,在冬天里是比夏天还要厌烦的存在。

  陈草木不是个怕冷的人,她极其喜爱凉爽的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这要是是在下着雨的阴天,那便是最好的。

  然而江市的太阳是不同的,它不会因为四季的变化而收敛,只会自我的释放着热量,就像是照在头顶近处的暖灯,烫的人想要立即将它关上。

  升完六年级的陈草木此时便是此种感受,她手里抱着她妈妈买的黑色毛绒外套,额头晒出了一层薄汗,手遮在头顶,企图遮挡住全部的阳光。

  好热。

  她拉着自己高领毛衣的领口,给自己扇风,大口吸进他们这冬天特有的冰爽空气。

  “哇今天的天好蓝!阳光真好,就适合出来玩!”

  齐向兰领头带着他们向前。

  周苏雪与她并排走着,她说:“是不是有点太晒了,会不会晒黑啊?”

  “再怎么晒都不会有我们黑的,你说是不是草木姐。”

  周苏馨在后头和陈草木小声蛐蛐,话语中带着一点小小的嫉妒。

  她姐的确是她们三个里最白的。

  陈草木视线不自觉上瞟一眼,看着自己黑黢黢,比她爸爸稍微淡一个色号的皮肤,顿时便放下手不说话了。

  哦,最黑的是陈草木。

  最黑的陈草木回头看了眼照例低头不发一言,作为他们全家最白的周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想回家。

  五人顺着路边的台阶下至溪水的两岸,走上连接着两头的长长石墩子,对着远处眺望。

  冬天的天是蔚蓝中带着些薄云的,灿烂的阳光是比春天盛放的花还要茂盛的。

  就算不特意去看,这片天都刺的人睁不开眼。

  石墩子的一头是蜿蜒的溪水,湍急的激流冲刷着清透浅浅溪底中的晶莹鹅卵石,映射出粼粼的波光。

  而石墩子的另一头,是宽广的河面,那河面平静无波,就像是一块柔软的镜子,将天空的一切容纳、展现。

  “诶,陈草木你还记不记得,你今年夏天的时候还掉了只鞋在这下面呢。”

  陈草木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盯着河水与溪流的分界线,那块四十五度的斜坡,想起了自己丢下的凉鞋。

  “嗯,记得。”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坐进石墩子间的间隙,不仅是鞋子掉了下去,她全身的衣服都湿了个透顶,更别说是头发了。

  那天他们偷偷摸摸跑回齐向兰家,尝试用吹风机吹干她身上的大量水分。

  那时距离晚饭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想靠吹风机吹干净吸饱水分的衣服,是不可能的事。

  陈草木还记得自己被热风和凉意折磨的感觉,还有回家后周红英一眼拆穿后的责骂。

  她妈妈说过好多遍的,让他们没事不要去河边玩的。

  她讨厌这里。

  陈草木心中的怨气在这时又被放大了几倍。

  齐向兰一副感叹怀念的模样,继续说着:“哎呀当时真的是吓死我了,那鞋子后面还找不回来了,可惜了。”

  周苏雪扶着站不稳的周苏馨向对岸走着,大喊着:“齐向兰你别怀念了,快点过来!我牵不住周苏馨了,她太重了!”

  周苏馨步步惊心地跨着大步,一听到“重”这个字,开了大嗓门去反驳道:“你才重呢!你最重!你最重!”

  “诶别吵架,我这就来帮忙!”齐向兰赶了过去,到了周苏馨的另一边,抓住她的手扶着人过到对岸。

  陈草木回头看了眼紧跟在后面的周仁,便被突然而来的疾风刮了一下。

  她把手揣进兜里取暖,闭了下眼,正过脑袋,跨跃长长的石墩子,跟上前头吵闹的三人。

  她:“走吧。”

  周仁“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几只鸭子从他们身边经过,陈草木瞟了眼便目不斜视的向前。

  前面的是隔着几个世界隔阂的血缘,身后是作为家里不合群垫底的半同类。

  如若曾经真假掺半,那她,还是原本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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