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晏（周厌）番外（下）
阿玖在我眼里，永远是充满活力的小太阳。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任务从外回来，一定是他最快朝我飞奔而来：“哥哥，你回来啦！”
在姬家，他看到我，也总是乐呵呵地招手：“哥哥，哥哥！”
直到他九岁时的一天。
那一次，我也是从外历练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我想要偷偷给阿玖一个惊喜。
我慢慢踱步到他的小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院中央的他。
小小的漂亮人儿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栗色的长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他脸上没有我熟悉的笑容，浑身上下笼罩着让我心颤的孤寂。
他抬头看着天上慢慢上升的太阳，栗眸里一片向往。
我那时才惊觉，太阳是会西沉的，我的小太阳，也有他的烦恼。
他虽然自小备受姬家宠爱，可他却从未踏出姬家一步，他那么阳光热烈，怎么可能不向往外面的世界。
那一瞬，我对姬家感到无比厌恶，‘姬家’这两个字给我和阿玖铸成了两个无形的囚笼，一个，以责任之名，一个，以爱之名。
我怎么能不满足我家小太阳的愿望呢？
那天晚上，我就偷偷带着阿玖出了姬家，我牵着他的小手笑着走在城中大街，看着他那双兴奋的眼睛，无比清亮。
这些年在外历练，我见过无数珍宝，可是没有一个珍宝，比得上我的阿玖。
意料之中，晚上回来后，我又被父亲罚了，鞭子落在我的身上一下一下的，那一次，也是父亲第一次严肃地看向阿玖，问他：“姬玖夜，你还要不要出去？”
阿玖哭得很惨，直摇脑袋：“不了，父亲，我再也不出去了！我以后，只留在姬家！”
鞭子未停，父亲又在阿玖面前蹲下身来，他慈祥笑道：“好阿玖，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你再偷偷跟着阿晏出去，阿晏又会受罚，你看他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因你而起。”
阿玖哭得更惨了。
我则静静的看着父亲，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弑父的想法。
我捧着的小太阳，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没有资格让他难过。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甚至，我还有一个更疯狂的想法，好想，灭了整个姬家。
姬家没了，以后我牵着阿玖的手，想去哪里去哪里，岂不快活？
不过当然，这个想法没有实现，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败给了阿玖。
我怕他难过。
姬家的人太宠他了，在他眼里，这里有温柔的娘亲，慈祥的父亲，耐心的阿嬷，幽默的侍卫。
有阿玖的地方，是姬无晏的家。
而姬家，是阿玖心里的家。
之后，阿玖再也没有和我出过姬家，我也试图撺掇他，他都认真拒绝，多试几次后，我也挺无奈的，只能想方设法从外面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玩。
阿玖十岁那年，天下多了一个职业，名为阴尸道人。
他们可以将死人通过炉鼎炼制为阴尸，阴尸炼制成功时会同时炼制出一块骨牌，通过骨牌，可以让阴尸认主，从此，阴尸之命和主人系于一身，阴尸可供主人差遣，主人死，阴尸灭。
当时的各大家族里，有不少人都契约了阴尸，阿玖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偷偷告诉我，他也想要一只阴尸。
我应了他，我觉得让阿玖有一只阴尸挺好的，我不能一直待在姬家，给他找个他专属的仆人，也不错。
之后外出，我都会前去阴尸道人的摊位挑选阴尸。
可没有一个阴尸入我的眼。
我觉醒的乃是亡灵念师，我和普通念师不同，我能感觉到阴尸的力量，这些阴尸，不是太丑，就是太弱，区区垃圾，岂有资格站在我的阿玖身边，直到，我看到那个额头上贴着黄符，长得又妖又乖的阴尸。
我缓缓开口：“这只阴尸，我要了。”
阴尸道人大惊：“姬大公子，您换一只阴尸吧……这是个劣质产品！”
“劣质？”
我忍不住笑了，在这个阴尸身上，我感受到了超越以前阴尸……哦不，甚至是所有阴尸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力量。
他是我见过最强大的阴尸。
这个阴尸道人可真是个大蠢货，错把珍珠当鱼目。
阴尸道人拿着骨牌劝我，说这个阴尸太蠢了，没人能和他契约……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之后回头怪罪他，徐徐道：“无碍。”
我看向阴尸：“走吧。”
阴尸道人要去扯阴尸额头上的黄符，他却自己扯下了，阴尸道人都呆了，还以为他的黄符出了问题。
我却很清楚，不是他的黄符有问题，而是他的黄符，根本不能控制我选择的这个阴尸。
我把阴尸带到了阿玖面前，那时阿玖十三岁，已经是个身长玉立的少年。
当然了，他热烈的性子却是依旧。
他高兴跑到阴尸面前，显然喜欢极了，还说阴尸是漂亮的小弟弟。
看着阿玖亮晶晶的眼睛，我心里很欢喜，我将骨牌递给他：“以后，他就是你的。”
阿玖说他的阴尸宝宝很可爱，和季戾这个名字不是太搭，他给季戾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季匪鸢。
我对季匪鸢说：“以后阿玖去哪，你就去哪。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
季匪鸢虽然是我见过最强大的阴尸，却有点傻乎乎的，不过他傻归傻，我这句话他却执行得很好。
从这天起，阿玖去哪里他都跟着，洗澡也跟着。
我从外历练回来，阿玖在前面开心朝我跑来，他在后面一蹦一蹦摇摇晃晃跟上，一不小心还会摔个狗啃泥，阿玖又扭头跑过去扶他。
“哎呀阿鸢，你怎么又摔啦？来来来，还是我牵着你吧！尊是滴，肿么这么不让我省心！”
然后阿玖牵着季匪鸢的手走到我跟前：“哥哥回来啦！”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浅笑：“嗯，我回来了。”
阿玖对季匪鸢很好，他也很喜欢季匪鸢，季匪鸢也很想让阿玖契约他，让阿玖成为他真正的主人。
可是阿玖从来不提契约的事，我每次问他，阿玖都说：“没关系的，再等等，再等等吧！更何况反正阿鸢都在我身边，契约不契约，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阿玖十八岁前几日，我才知道，阿玖为什么不契约季匪鸢。
那天，我提前历练回到姬家，却不见阿玖来接我。
我问了家里丫鬟后才知道阿玖在姬家祠堂，不仅阿玖在，家里长辈都在。
当时我挺奇怪的，不明白今天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我来到祠堂，祠堂大门紧闭，我偷偷凝聚亡灵，看到了祠堂里的画面。
阿玖静静的跪在祠堂中央，在他周围，姬家的长辈们全都到了，在他旁边，还有哭得眼睛通红的父亲母亲。
“姬玖夜，还有几天就是你的成年日，待那一天，你就应该履行你应有的义务了。”
“我们姬家封印魔族大门上百年，如今魔族大门耸动，而你，则是唯一可以封印它的力量。”
“姬玖夜，那一天，你会成为我们姬家的祭品，成为永远关闭魔族大门的锁。”
“这把锁是否能永远锁住魔族大门，取决于你的决心，姬玖夜，你必须百分百自愿献祭，这样，才能护我姬家百年平安，否则，我们都会成为魔族手里的亡魂，你可明白？”
我心神剧震。
而我的阿玖跪在蒲团上，轻轻点头：“阿玖明白。”
他还对着父亲母亲磕了三个头：“只是以后，阿玖不能在父亲母亲面前尽孝了。还有……父亲，母亲，阿玖走后，还请你们帮阿玖照顾哥哥和阿鸢，哥哥其实最喜欢吃甜食，但他不好意思说。阿鸢……干脆让阿鸢和哥哥契约吧，这样阿鸢或许不会那么难过，哥哥也可以把阿鸢照顾得很好。”
我站在原地，眼睛都气红了。
我又生出了屠杀姬家的想法，不过我却一直忍着，我知道我真的冲进去杀了姬家人，阿玖肯定得哭。
阿玖离开祠堂后，我就偷偷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跑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翻出我这些年给他带回来的糖果，装好后跑到我的房间，放到我的柜子里。
“嘿嘿，哥哥，以后几年，你的糖我都包啦！至少这几年，你不会苦哦！”
他又跑去找季匪鸢。
阿玖去祠堂的事大概是没告诉季匪鸢，季匪鸢正可怜巴巴地蹲在池塘旁边等他，看到阿玖回来，委屈了：“猪能，你……去，去哪里了？”
阿玖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朵小花：“给你摘花啊！喜不喜欢？”
季匪鸢这个呆子立刻傻傻地笑：“喜，喜，喜，欢！”
我却笑不出来。
我想过无数个法子。
1:灭了姬家。
哦，不行，阿玖会伤心。
2:把阿玖带走。
哦，不行，他肯定也会生气。
他会认为他害了整个姬家。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最后一个办法。
我代替阿玖吧。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阿玖也会伤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姬家灭亡会让阿玖伤心，和我死了会让阿玖伤心，我竟然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姬家这种垃圾，怎么配让阿玖伤心呢？
虽然我不喜欢阿玖伤心，可是还是为了我伤心，似乎好一点。
可是那天还是出了意外，姬家觉得我太在乎阿玖，担心我做出什么事，竟然提前有了防范。
我昏昏沉沉醒来时，献祭已经开始了！
我的阿玖被大火包围，高空出现锁链，他正在被姬家献祭！
我恨得龇牙欲裂：“谁准你们让我的弟弟当祭品的？”
“你们要祭品！行，我给你们，我替他死！”
我将阿玖丢给季匪鸢，代替他置身火海，看着我在火里被焚烧，阿玖恸哭出声，被视为废物的阿玖，觉醒成为了s s s级的火焰念师！
我感受到烈火焚烧的疼痛，我以为事情最后会以我的死亡而结束，却不曾想……事情没有结束。
那些曾经对阿玖宠溺至极的姬家人。
就连父亲母亲，都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不行，谁都不能代替姬玖夜！抓住他！”
“姬玖夜必须死！他才是祭品！”
……
我在大火里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宛若豺狼一般恐怖，而这些豺狼要吞掉的，是我的弟弟。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季匪鸢，带阿玖走！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记住！”
季匪鸢，你要护阿玖一生一世！
……
再次睁开眼睛。
我竟然没有死在这一场献祭里，不仅如此，我在大火里，觉醒了第二个念能，那是一个极为恐怖的能力，名叫时间回溯。
顾名思义，乃是时光倒流。
因为这个能力，我的眼睛变成了金色，睁开眼睛，就是使用时间回溯，所以从此大多时候，我都闭着眼睛。
不过那时我没有空研究这个能力，姬家的姬家人几乎都空了，只有几个丫鬟，我跌跌撞撞抓了一个丫鬟问他们去哪里了，得到的结果是，他们追杀阿玖去了。
我匆匆忙忙追上去，两天后，却看到了让我撕心裂肺的一幕，阿玖被姬家人悬挂在半空中，身下血流成河，献祭已经结束！
季匪鸢的尸体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胸口被扎了很多刀！
我走过去，隐约听到几个姬家人还在笑。
“呵呵，姬玖夜这个蠢货，还真的以为我们把他当宝啊？要不是他是开启魔族大门的钥匙，我们怎么可能把他这个废物捧着？”
“觉醒了s s s级念师又如何？最后还是像个傻子一样自愿献祭。”
“他竟然真的以为，只有他死了，才能保护姬家！”
“还有季匪鸢这个傻子，哈哈哈，姬玖夜让他别阻拦，他就真的不阻拦，我们用刀子戳他，他也不眨眼！”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魔族大门没有打开？”
……
我恨到了极点。
很好，很好。
原来我的阿玖被困在姬家的这十八年，不过是他们为阿玖以爱为命编织的一场噩梦！
姬家人该死！
我慢慢上前，杀意凛然！
我的杀意让姬家人惊觉，他们朝我看来。
父亲倒是不认为我会真的杀他，还皱眉和我解释：“阿晏，既然你在这，也应该听到了事情真相吧，没错，就是这样。姬玖夜是我们姬家开启魔族大门的钥匙，他从出生的时候，我们就通过测试测出了这件事。
为了让他能在成年时自动献祭，我们才所有人将他捧在手心。
本来这件事也应该告诉你的，但你觉醒的是亡灵念师，会成为我们姬家最强大的家主，之后又担心你心性不稳让姬玖夜察觉，这才没有告诉你真相。
现在你知道了——”
父亲的目光瞬间变成惊恐，因为我手握灭魔之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鲜血溅射在我的脸上，我却没有丝毫感觉，仿佛弑父，不过是杀一条狗。
我在父亲和姬家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声道——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姬无晏，只在乎他的弟弟。”
“阿玖死了，我要你们偿命。”
我以一己之力屠了姬家所有人，然后抱住阿玖的尸体恸哭，这一刻我无比后悔，后悔我没有早点将姬家灭门！
许久后，我反应过来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轻声道——
“时间回溯。”
然而时间倒回，却只能倒回我觉醒‘时间回溯’的时候。
季匪鸢已经带着阿玖离开，姬家人已经去追杀他们。
留给我救阿玖的时间，只有两天。
第一次时间回溯，我提前找到了姬家杀了他们，然后找到了阿玖。
我，阿玖，季匪鸢，我们三人度过了挺快乐的一段时间，然而后来，阿玖知道我杀了姬家所有人之后，却在我面前自戕了。
“哥哥，他们那么爱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因我而死？”
阿玖舍不得杀我，所以他只能杀了他自己。
第二次时间回溯，我不敢立刻灭掉姬家，我提前找到一个姬家人，让他在阿玖被献祭之前，让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可我太天真了。
以爱为名的噩梦不管在什么时候苏醒，那都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清醒的阿玖知道真相，他感受到的痛苦，不比万剑穿心更甚。
他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暗淡无光。
“哥哥，原来……我这一生，都是一个笑话。”
“哥哥，我好痛，是不是死了，痛苦就结束了？”
我冲过去和姬家缠斗，却又让没有丝毫抵挡之心的阿玖死在了乱战里。
第三次时间回溯，我选择公告天下，让天下人知道真相。
于是天下，形成了对立的双方。
一方，是以姬家为主，要献祭阿玖的‘魔仆’一派。
一方，是要保护阿玖的‘正道’一派。
他们身着铠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争夺城池的双方大军。
两军交战，死伤无数。
最重要的是，之前两次使用时间回溯我没有察觉到，这一次再使用，痛苦才让我惊觉，时光回溯消耗的是我的灵魂。
灵魂被直接消耗的后果就是，这一次我醒来，已经是距离我代替阿玖献祭，一个月之后。
我找到阿玖的时候，阿玖变成了银发，银发少年穿着长袍漂浮于半空，他身上不断滴落鲜血，红色符文宛若游蛇一般将他环绕。
我双腿发软，远远跪在地上。
三次时间回溯，最后的结局，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剜心剔骨。
我看到季匪鸢朝着他跑去，最后主动和阿玖契约。
鸢尾花在他眉心盛开又凋零，季匪鸢惊慌失措到了极点：“为，为，为什么，主，主，人，灵，灵魂……不，不见……了……”
我痛得快要死掉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
“时间回溯。”
这次，我放缓了时间回溯的速度，随着时光倒流，我知道了阿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军交战，死伤太多。
阿玖想要平息战斗，却又再次惨死。
这一次他惨死的地点，姬家人提前布好了法阵，他二次觉醒变成了银发。
银发的阿玖很强大，身上的气息横穿天地，可是，他一心向死。
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浅笑看向了姬家的方向：“原来如此啊……”
“原来，我和它共存。”
“我醒了，门就开了。”
“换而言之，我消亡，门就没了。”
阿玖口中念叨古老咒语，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咒文，吞噬的是他的灵魂。
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幕，我已经很清楚，在这一世，无论我如何时光倒流，我都救不回我的阿玖。
我想到季匪鸢说的‘灵魂’，再想到他身上的气息……如果我留下他的灵魂……
我加快对阿玖的时光回溯，放缓季匪鸢的时光回溯。
时光回溯出现的时光差，让季匪鸢更早一步出现在了阿玖面前。
那个时候，阿玖的灵魂还没有消散。
我看到季匪鸢跌跌撞撞跑向阿玖：“主，主人，不，不怕。”
“我，我将，永，永，永远，追随您。”
这一次鸢尾花盛开，没有凋零。
季匪鸢强行和阿玖签订的主仆契约，成功了。
季匪鸢抱着阿玖跳回了深渊，我召出亡灵，再一次让姬家灭亡。
不过阿玖没有醒来，季匪鸢抱着他的身体等他，我就站在深渊外等他。
阿玖的身体一点点变成白骨，季匪鸢的痛苦让天地阴尸失控。
阴尸杀掉阴尸道人，一个个朝着他奔赴而来，最后化作一缕黑气，力量尽数被季匪鸢吞噬。
从此，天地再无阴尸道人，只有季匪鸢这一具阴尸。
我又等了一段时间，选择了回到姬家。
阿玖虽然没有醒来，但季匪鸢还活着，这意味着阿玖的灵魂没有消失，灵魂在，那就还有希望。
我还有希望救我的阿玖。
我拖着残败的身体回到姬家，回到祭祀台上，我低头朝下看，隐约能看到一道裂缝。
以前是没有这个裂缝的，我猜，可能是和银发的阿玖有关。
我拔出灭魔之剑，想要刺入裂缝，一只手却突然伸出将我朝下拽。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像一条阴冷的蛇。
“姬无晏，大门未开，你封印不了我的。”
我淡淡道：“试试。”
我将灭魔之剑朝后丢出：“阿灭，来。”
我听到阿灭发出低低的悲鸣，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受伤。
“阿灭乖，尽管朝我刺来。”我说，“放心，我不会死，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阿灭在空中调转剑头，将我和裂缝中隐约露出的身体同时贯穿。
我听到那人的闷哼声：“姬无晏，你好得很啊……”
我迎上一双血色的眸，回答：“谢夸。”
他又诡异地笑了笑：“姬无晏，你阻止不了我的。总有一天，我要亲眼看到你……痛苦挣扎，后悔的模样。”
灭魔之剑贯穿我和那人的身体，我的世界渐渐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我成了周家的周厌。
因为灵魂受损，我生来就是一个病秧子。
可是没有关系，只要活着，我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周家人把我丢在阁楼自生自灭，我躺在阁楼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我使用时间回溯，的确只能回到我觉醒这个能力的节点，可是，如果使用时间回溯的，是我的灵魂呢？
我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用灵魂使用时间回溯。
我的灵魂飘荡在天地之间，我看到天地倒转，日月更替，我看到大楼倾塌，城墙回转，我看到季匪鸢在山海关身亡，看到小银火在他旁边无声悲伤……
我看到小银火降落于这世间，降落的瞬间，天地多出了一条裂缝。
我的灵魂徐徐飘到裂缝处，低头朝下看去。
同样的深渊，同样的黑暗。
最后，我看到了那双血眸。
我静静凝视那双来自深渊的眼睛，然后转身。
灵魂的时间回溯，让我属于‘周厌’的身体陷入了沉睡很久，在沉睡里，我觉醒了自己的第三个念能：撕裂空间。
再次醒来时，周家人给我带来了一个人。
“周厌少爷，这是楼森，以后负责你的起居。”
楼森走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周厌少爷，我是楼森，以后，我就是你的仆人。”
我静静地望着他，笑了。
楼森有一双黑眸，可是我却认出了他，那股熟悉的气息，烙印在我的灵魂里，让我恨之入骨，永生难忘。
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找到了我。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没有关系。
我们可以清醒地演戏。
“多多指教，楼森。”
后来，我见到了我的阿玖。
他是周家的周祭，像当初的我一样，是一个被周家严格培养的继承人。
我看到了楼森看阿玖的目光，隐隐约约闪动着兴奋，我当时便知道，阿玖，是周家选定的祭品。
我的阿玖在当周祭时受苦了，但我觉得这比当初姬家以爱为囚好得多，假的爱，不需要给我的阿玖，从今天起，他有哥哥爱他。
我告诉阿玖，天高地广，你不想当周祭就不要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阿玖，哥哥会帮你。”
我在阁楼的日子，每天都做两件事。
一是高兴等待阿玖来找我。
二是迎接楼森的勾引。
他会不经意地触碰我的指尖，会轻轻抚摸我的脊椎，会在低头给我盖被子时，徐徐用嘴擦过我的唇瓣。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小动作，觉得……太弱了。
有一天夜里，我打开浴室的门，躺在浴室里轻轻对他招手：“楼森，过来。”
他走过来低头看着我，我朝他伸出手：“楼森，伺候我。你想怎么伺候我都可以。”
这是一场游戏，我陪他玩。
我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楼森，我不会输的。
正如我成年那日向阿玖讨要一滴眉心血，偷偷和他缔结契约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阿玖，这一世，哥哥一定不会让你输。”
-
这是一场相互清醒的游戏。
可是楼森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拥抱我时，看向我的眼神，有多沉沦。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隐约感觉到了楼森的变化。
他的灵魂越来越不稳，抱我时动作越来越疯狂，我知道，他在我身边待不久了，他得走了。
果然，他走了。
走得很惨。
在我面前被周家人拖走，又当着我的面被周家人打死，面目全非。
我‘悲伤’到昏厥，却又在去他房间，找到他藏在床底的‘复活秘法’时，笑到发疯颤抖。
他的复活秘法，乃是季匪鸢。
找到季匪鸢，献祭季匪鸢，将他的灵灌入，以此复活。
我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这个，他只是在引导我怎么玩这一场游戏。
他知道我会跟随他的引导。
因为我们都不想输。
只是，为了赢，我必须成了执刀者。
利用季匪鸢让阿玖第一次觉醒，再让他于成年日回到周家祭台献祭，献祭中他会彻底觉醒，彻底觉醒，魔族大门就可以大开。
无论是我，还是楼森，都在等魔族大门打开的瞬间。
楼森想要踏足世间，而我想要杀了他。
我也曾经想过，不要去做执刀者，不要伤害我的阿玖，引他前去云海市，让他和季匪鸢重逢，让他们开开心心在一起也挺好。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排除在外了。
我看到了阿玖的起源，他的灵魂可以永恒存在这个世间，这一世死亡，他还可以进入轮回。
可是阿玖啊，哥哥的灵魂已经碎裂不堪，我再无来世。
我必须要在这一世，彻底杀死楼森，否则以后，哥哥担心，无人护你。
我引导阿玖前去云海市，我听到很多人窃窃私语说阿玖很孤独，一个人打工，一个人住出租屋，一个人受伤，一个人睡觉。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在阿玖睡着之后，我会偷偷撕裂空间，站在他的窗前，微笑着帮他盖好踢掉的被子。
“阿玖，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现在有我。再过不久，季匪鸢也会回来。”
“阿玖，这一世，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幸福一生。”
-
我最后一次使用时间回溯，阿灭刺入我和楼森的身体，那是我今生最高兴的时候。
阿玖啊，哥哥从不愿意让人欺你，可是阿玖，这一世，哥哥却欺你最惨。
可是没关系阿玖，欺你者，死。
包括楼森。
也包括我。
在我被黑暗吞噬，灵魂即将彻底消亡的上一秒，我听到楼森在我耳边低语。
“阿厌，你可曾……可曾爱过我啊？”
我的声音不悲不喜：“楼森，游戏结束了。”
楼森，在游戏里，周厌可以演戏，演那个爱你的周厌。
可是楼森，游戏结束了。
无论是姬无晏还是周厌，都只爱阿玖。
(https://www.zbzwx.cc/book/3548644/11110911.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z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zbz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