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解围


沈风荷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四周的人都能听清楚她刚刚的问话。

众人都不由得看向这边,他们也有些好奇,为什么那小孩要跑店里去,难不成真的是大人教的?

那小孩这才伸出小手指了指米粮店门口的一块地方,抽泣着道:“那里……那里地上有……有粮食,我想……想捡了给娘熬粥吃……”

众人听了,脑袋都纷纷往小孩指过去的地方看了过去。

有人还弯下腰凑过去看,道:“还真有,不过这也才几十粒米吧,倒是难为这小孩眼睛尖,居然看到了!”

“还真有!唉!这小孩真可怜……这几十粒米,怕是连只鸟都喂不饱,他才几岁啊,都想着要捡起来熬粥了……”

“还不是因为饿?这掌柜的也是,人家就是在他门前想要些粮食罢了,他不给就算了,刚刚也着实有些刻薄了!”

掌柜的也看了过来,见门口地上果然散落着几十颗米粒,不由得脸上有些讪讪起来。

难不成……他真是冤枉了那小孩?

不过,虽然有些心虚,掌柜的还是对着四周舆论风向改变的众人恶声恶气地道:“便是那小孩真的是为了捡米,那又怎样?这米在我们店门口,不还是我们店的东西?不告而取,就是偷!我有什么错!”

沈风荷转过身来,淡淡地看过去,道:“掌柜的,敢问这些米粒,是在你家店门门槛内,还是门槛外?”

掌柜的愣了一下,才说道:“在……在门槛外,那又怎么样!既然是我家店门口,无论门槛内外,都是我家的粮食!”

沈风荷笑了笑,道:“掌柜的,若是这样说的话,那岂非来你家店里买了粮食的客人,哪怕付了钱,出了你家店门,他们的粮食也还是你家店里的,掌柜的一个不高兴,便可以将客人拉去见官,声称是客人偷了你家粮食不是?”

沈风荷这样说,多少有些偷换概念,不过不影响四周的吃瓜群众们被她的‘逻辑’给带偏了。

“说的是啊,这掌柜的这般蛮不讲理,咱们日后确实得防着些……”

“我看以后还是去南城陈记粮行买粮算了,虽然远一点,多少放心些……”

掌柜的一听,不由得急了:“各位各位,我在这街上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你们难不成还信不过我么?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小娘子的话就多想啊!”

沈风荷接口道:“掌柜的,我无意败坏你家的信誉,只不过做生意一向讲究银货两讫,一般也有当面点清,过后不认的意思。这两讫的分界,虽然不可一概而论,但简单粗暴一些,总归是以店的门槛内外来分,你说是不是?”

掌柜的现在生怕自己日后的生意受影响,赶忙说道:“小娘子你说的是。我家一向是银货两讫童叟无欺的。客人付了钱,出了这门槛,粮食自然就是客人的了……”

沈风荷笑道:“既然如此,那刚刚这小孩要去捡的那些米粒,兴许只是哪一位客人撒了些许在门口地上,也就不是掌柜的店里的粮食了。既然不是,掌柜的刚刚不分青红皂白,抬脚便要踢这小孩,自然也就毫无道理的行凶了,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掌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沉默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服地到:“便是这件事是我错怪了他家,他们这样怕见官,定然也不是什么好鸟!我……我也是伸张正义……”

那一家老小听说还是要见官,脸上都不由得露出绝望的表情了。

沈风荷说道:“若真是要去见官,适才掌柜的还抬手将这位老先生推搡倒地,摔了一只碗,再加上掌柜的抬脚踢小孩的事情,只怕掌柜的也不会一点惩罚都不受便回来的吧?掌柜的可想清楚了?”

掌柜的听了,不由得有些动摇起来,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丢了面子,便硬着头皮道:“便……便是如此,我也要……”

“哦对了……”沈风荷笑道:“有件事我倒是给忘了,老先生这被打碎的碗,上面的花样,我倒是依稀记得,是先帝在世时,专门让汝窑烧制的一批瓷器,上面有皇家特有的纹样,是赐给先帝开疆扩土时,曾经帮过先帝的大聿百姓的。这一只碗既然是先帝所赐,其价值自然是价值连城,若是见了官,掌柜的少不得也是要赔的。而且,赔钱事小,敢打碎了御赐之物,怕是还要下狱呢。掌柜的,你果真想清楚了?”

掌柜的闻言,震惊地看向沈风荷拾起的那碗的碎片,浑身衣物霎时间被冷汗所浸湿:“你……你说这是御赐之物?开……开什么玩笑?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

沈风荷淡淡地道:“掌柜的可以不信,见了官便知分晓。”

掌柜的心中再不相信,也不敢冒这个险啊!

尤其是有人这时认出了沈风荷来,说道:“等等!这位小娘子不就是太子妃娘娘吗?瘟疫的时候,我曾在城中见过的!”

沈风荷本来为了便于出行,所以脸上是戴了面纱的。

现在听了那人的话,其他人也都认出她来,纷纷说道:“果真是太子妃娘娘!我竟然没认出来!太子妃娘娘的话,还有什么不信的?”

女扮男装的女子听了四周人的话,愕然地看向沈风荷,又瞄了一眼她身旁的萧云朔,接着视线转回沈风荷脸上,眼底就有了几分的嘲讽和冷怒。

沈风荷莫名觉得后背生凉,便朝着那女子斜了一眼,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敌意,也不由得有些奇怪。

她应该没惹到这姑娘吧,这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不过,敌不动我不动,对方不出招,她也不打算理会就是了。

众人既然认出了沈风荷,自然便也信了刚刚的话,有围观的人便劝道:

“掌柜的,既然是太子妃娘娘这样说,这御赐之物,本就是宫中的,那想必是不会错的。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真闹到了官府去,怕是自己反倒是要吃了亏去呢!”

掌柜的现在哪里还敢去见官,赶忙就坡下驴道:“算了算了,见官的事情便不提了,你们赶紧走吧!”

那一家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老者还朝着掌柜的举了一个躬,又转头朝着沈风荷要跪下来感谢,却被沈风荷给拦住了:“老人家,使不得。”

说着,她又回头对掌柜的说道:“且慢。掌柜的说算了,可是你推搡了人,打了人家的碗,还差点伤了人家的小孩,一句算了,未免也太轻松了些吧?别的不论,这被打碎的碗,价值便值不少,总该要赔偿的吧?”

掌柜的听了,不由得又惊慌了起来。

先不提这碗究竟是否真的是御赐,现在这太子妃明明是站在这家人一边的,他如何敢得罪?但真要他赔,他哪里赔得起?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这碗……我如何赔得起?太子妃娘娘,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跪下来给他们赔礼道歉,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掌柜的说着,忙不迭地跪下来磕起头来。

沈风荷低声问道:“老人家,这是你家的碗,你看想要多少赔偿,只管说出来,若是合理,想必掌柜的也不会推辞,不过,若是他支付不起,少不得还是要去官府料理清楚的。”

她后面一句话,自然是为了防止这一家狮子大开口,真的要价要到那掌柜的倾家荡产。

这碗虽说的确是御赐之物,但以原主的记忆,据说当年赏赐的人数甚重,倒也并不是真的很稀有之物。

只不过,打碎了御赐之物的罪,真的闹到了官府,两边只怕都讨不到好处去。

好在,这老者还算敦厚,他叹了口气,道:“多谢小娘子仗义执言,替我家说话。这碗虽的确如小娘子所言,是御赐之物,只不过,打碎了也是我自己年老体衰,未曾拿稳的缘故,不能全怪在掌柜的头上。若掌柜的真的有心赔偿,我一家老小实在是饿得厉害,无论是大米小米面粉,不拘给我们一斤两斤,救我一家性命,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掌柜的一听,差点没相信自己的耳朵,结巴地问道:“一斤两斤?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

沈风荷见老者没有漫天要价,心里倒是一阵欣慰。

她肯开口仗义执言,也是因为这老者手中明明有御赐之物,想必以往的家世也是不错的,但已经落魄至此,也未曾将祖上得过御赐之物的事情拿出来说,可见人品倒是不错。

那老者说道:“若是一斤两斤不可,也可……”

掌柜的不容他说下去,立刻回头去店里,一边说道:“可以!我这就去给你量米。”

不一会儿工夫,掌柜的便折返回来,手中提着一袋子米,说道:“老人家,这袋子米,总要十斤的量,就算是我给我先前的行为赔不是了!还请老人家一定收下!”

那老人家听居然有十斤之多,也吓了一跳:“掌柜的,这十斤米,你果真……”

“自然是真!先前是我太刻薄了,老人家却不计前嫌,实在叫我无地自容。这些一来是赔偿,二来是赔礼。”

四周的人也不由得开口笑道:“老人家,难得掌柜的这样大方,你就收下吧。”

“若论那御赐之碗的价值,这十斤米可不够赔的,老人家你可还吃着亏呢,收下吧!”

老者听了,这才颤声道:“那……那就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了!”

他话说完,一旁搀扶着他的儿媳妇和孙子这才有些怔怔地接过了那重重的米袋子。

这是因为惊喜来得太快,她们的情绪还跟不上这变化,因而反而显得木讷。

但到底是高兴了起来。

“娘!是大米!咱们可以喝粥了!咱们有粥喝了!”

小孩高兴地说道。

女子回头朝着自己残疾了的丈夫看了一眼,脸上明明是在笑,眼里却霎时间涌出泪水来。

他们原本是跟着村里人一起逃荒的,这一路上人却越来越少,不是被官府抓了去,就是饿死病死了,或者是走散了的。

到现在,也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了,还不知道何时就要被饿死。

现在有了这十斤米,省一省,能熬过这个寒冬也说不定!

老者再次转头,朝着沈风荷跪下来拜道:“多谢小娘子,若非小娘子出面,我们一家只怕真的熬不过去了。”

那女子和小孩见状也都跪了下来道谢。

沈风荷赶忙将他们扶起来,笑道:“这也没什么。这本也是你们应得的,不必谢我。”

人群见事情了解了,也便渐渐散了。

萧云朔这时开口问道:“老人家接下来可有去处?”

老者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咱们一路逃荒至此,哪里还有个去处?只希望能找个废宅子,能遮风挡雨,再有这些米,好歹挨过了这寒冬再说。”

到时候,黄河决堤的事情想必也就过去了,他们再去官府登记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这边定居下来。

便是不能,再被遣返回原籍,春暖花开的,好歹也能活下去了。

萧云朔闻言,开口道:“若是如此,恰巧我们村子倒是有不少荒废的宅子,老人家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随我们回村子一看。”

老者听了,先是一怔,接着才颤声问道:“果……果真可以么?这位公子,我们……我们……老实说,官府未必能容下我们。我们便是为了怕被遣返回原籍,这才怕见官的。若是连累的公子,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萧云朔笑道:“无妨。便是真的有官府的人来查看探问,我只说你们是我家的远房表叔,也就是了。”

老者一家听了,都不由得热泪盈眶,他抬手擦了下眼泪,这才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小娘子!”

事情说定了,袁旭便上前来安排事情,先是带他们去隔壁的面摊,吃了一碗羊肉面,然后又额外雇了一辆牛车,带他们回村。

萧云朔和沈风荷逛累了,便也打道回府。

女扮男装的女子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眉头紧锁,接着吩咐道:“把马迁过来。咱们追过去。”

跟着她的两人听了,不由得有些诧异,低声道:“公子,为何要跟去?冬日严寒,村庄上条件只怕更加艰苦,咱们还是在城里找家客栈住下,过个月余,躲过了这次进京的事情,就回去吧。否则,将军只怕也会担心的。”

女子却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说跟过去就跟过去,你们不要废话!”

刚刚那个女子,众人都叫她太子妃,可见她应该就是沈风荷。

听她爹说,太子妃因为太子被诬陷谋反一事,被贬流放,后来虽然也被平反了,但和皇后一起,并未回宫。前些时候还听说她改嫁了。

现在看来,刚刚在她身旁陪着的那个病恹恹的公子,只怕就是她再嫁的夫君?

这个女人太水性杨花了些!

明明已经嫁给了太子哥哥做了太子妃,太子哥哥才死了不到一年,她就着急忙慌地改嫁他人,她根本就不配做太子妃!

她一定要……好好地让她出丑,教训她几顿,也算是替太子哥哥出气了!

两个随从见她坚持,也不好违抗,只得牵了马,几人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朝着十里村赶去。

袁旭低声对马车里说道:“殿下,娘娘,适才在茶楼里遇见的那三人,不知怎么追着咱们过来了。”

沈风荷怔了一下,想起之前那女子眼神中的恨意。

这……什么仇什么怨的?还追过来了?

“要派人将他们逼退么?”

沈风荷想了想,笑道:“不必了吧。他们若是有心想要找过来,今日不追过来,也有别的法子打听到。”

萧云朔笑道:“夫人这样说,就不必管他们了。”

袁旭答应了一声。

沈风荷想了想,笑道:“天色还早,我倒不是特别急着想回去。”

既然那姑娘愿意跟,就让他们跟个够好了。

萧云朔愣了一下,便明白了沈风荷的意思,宠溺地笑问道:“还想去哪儿?”

沈风荷抬眼看了看马车车窗外,笑道:“这个大雪天,打猎倒是好的。山里定然有不少野狍子野山鸡,甚至还会有野猪啊什么的,咱们不如去打猎。”

萧云朔:“……”

别人家娘子出来游玩,都是品茗赏雪的,偏他这位太子妃一贯喜欢男子常做的事情。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对她如此着迷。

和她在一处,她总是会给他层出不穷的惊吓和惊喜。

萧云朔抿嘴笑了笑,道:“袁旭,去把弓箭找出来,让马车送我们到山脚下。”

袁旭答应了一声去了。

沈风荷倒是不由得惊喜地看向萧云朔。

她之前倒是没注意到弓箭什么的,没想到他想得这样周到,寻常男子,只怕也不太会这样纵容自己的娘子吧,可见他是个知己。

沈风荷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将这些忧愁想法全都扫开。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顾不得日后了,只尽情享受今日的欢乐也就够了。

袁旭很快拿来了两副弓箭并两袋箭矢。

不过盏茶工夫,马车便拐了一个弯,到了山脚下。

萧云朔和沈风荷下了山,一人接过一张弓并一个箭囊背在身上。

萧云朔道:“留两匹马在这里,你们守在山脚下,其他人赶着马车先行回去吧。”

袁旭闻言,怔了一下,才有些急道:“殿下,你和娘娘难不成要单独上山?这怎么成?还是我陪着……”

萧云朔淡淡地道:“不必了。你留在山脚等着便是。这山也是来惯了的,不碍事。”

“可是……万一跟来的那三人来者不善……”

之前跟着沈风荷的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和随从,也都跟了过来,虽然行踪隐秘,不过自然是逃不过袁旭的眼睛的。

“不妨。他们若是真的来者不善,只怕在幽州城的时候,也不会开口换座位,又是替那一家逃荒的人家说话了。”

若是身上背负什么秘密任务,自然是会尽量保持低调,没道理把自己弄成所有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袁旭没法子,只好答应了留在了山下。

萧云朔和沈风荷这才背着弓箭朝着山中跋涉而去。

这里山势陡峭,马匹若是上了山,很容易就会被绊倒,搞不好就摔坏了腿直接废了,也只有有经验的车把式小心一些,才能将骡子骡车赶进山里去。

因此,他们都没有骑马。当然,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及随从,也只好弃马改为步行了。

女子不惯这种山路,没走一会儿,便摔了两脚,手上也被刺槐的刺给扎的鲜血淋漓的。

“这女人是不是有病,这么大冷的天,不好好的回家,去山上打什么猎?啊!”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滑,眼看着又要摔个嘴啃泥了。

一个随从赶忙拉住她,一边再度劝道:“郡主,咱们还是下山回幽州城去吧,这山上冷寒,又人迹罕至,万一遇到野兽,伤到了郡主,我们两人回去怎么跟将军交代?”

“是啊郡主。其实太子妃既然已经改嫁平民百姓,想来不过数年后,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她的,郡主又何必非要与她较劲呢……”

那女子猛地回头,恼怒地瞅着那随从,厉声道:“掌嘴!”

那随从赶忙噤了声,然后跪下来,扇自己的嘴巴起来:“郡主恕罪,是属下说错了话……”

那女子兀自在一旁生闷气,懊恼地掏出匕首来,朝着一旁的刺槐砍去。

她就是心中不爽。

太子哥哥那样丰神俊朗的人,她既然抢了她的位置,嫁给了太子哥哥,就该给太子哥哥守贞,便是太子哥哥死了,她也该守贞守一辈子的!若换做是她嫁给了太子哥哥,她定然可以做到的!

然而那个女人却那样轻薄,才不过一年,太子哥哥尚且尸骨未寒,她便再嫁了!

她绝对不会让她那般快活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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