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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谈话


  “我为你空闲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可以好好聊聊,或许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嗯。”

  “好的,航班顺利,  明天见。”

  王女士说完这句话,  就挂了电话。

  江喜维持着握住电话的姿势,许久才将手放下来。

  他有些不敢看纪睿辞的眼神,低头看着黑屏的手机,  小声说:“我,  我一会就去机场吧,我……机票……”

  “改好了,  先去吃个晚饭。”纪睿辞接话道。

  江喜点了点头,  “哦,  不了,  我不饿,那就……那就我回酒店收拾……我……”

  渐渐没了声音,  说不下去了。

  手足无措,  毫无头绪,  无力感,  恐惧,  迷茫,委屈,  所有的情绪一时间都涌上来,成了一颗卡在喉咙的毒药,吐不出来,  又不甘心吞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光是想想明天的会面就忍不住手抖,  江喜看看窗外,看看自己眼前蓝色的大巴椅子,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学习吗?

  他现在不是应该准备好实习的材料让爸妈检查吗?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像以前一样平淡地接受事实,然后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吗?

  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从宿舍搬出去?为什么不去实习?

  他这些天在干什么?

  时间的跨度拉长,江喜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寒假开始的那天,他刚到纪睿辞家的那天。

  这些日子就像是在乌托邦里尝到了一颗很甜的糖果,现在糖果吃完了,乌托邦也被敲碎了,恍然间忽然发现这好像是一场梦,自己其实对任何一件事都无能为力。                        

                            

  其实江喜很胆小,他其实什么都扛不住,只是一个电话,他就马上产生了逃跑的念头,明明对方一个字都还没说,他就早就溃败下来,举手投降了。

  像现实世界的童话,灰姑娘听到了十二点的钟声,心中并无不甘和遗憾,只剩下麻木和漠然,迷茫的眼神,只知道自己该离开豪华的王宫,离开深情的王子,回到她那不堪的后厨,躺在煤灰上,继续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

  不是每天都有仙女,不是每天都有舞会,与其说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里的一场偶遇,不如说是一场出现不如不出现的梦。

  人一旦尝过了甜头,就再难吃下苦头。一个原本已经接受了按部就班生活的人突然来了一场说走就走对的旅行,那么他一想到自己要回到那个生活就会产生恐惧,明明是先前接受了的生活,再次回到这里时却感到痛苦百倍,可最悲惨的是,你发现自己并无改变的能力。

  这些日子,江喜其实一直在逃避面对爸妈这件事情,就连想都不去想。

  可偏偏这个逃避的东西来得如此快,快到江喜还没拿得出手的东西给父母看,快到江喜本人都还没真正坚定住自己的内心。

  重庆的太阳总是不见踪影,今天原本是舒适的阴天,天空不蓝不白,是一道精致的高级色,可此时,在江喜眼里,空中那一道没有活色的灰,变得压抑无比,像是无孔不入,没有形状的深海,将他淹没至顶,海平面高得触不可及,他躺在海底,永远也无法痛快呼吸。

  大巴车有开空调吗?空气为什么这么污浊,要透不过气来了。

  江喜觉得自己在流汗,他死死的捏住自己的手机,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手机硬生生地捏弯。                        

                            

  纪睿辞伸手抽走了他的手机,十指相扣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打断了江喜的思绪,他猝然地抬起头,对上纪睿辞的视线,眼睛的焦虑、委屈、迷茫以及害怕一览无遗。

  纪睿辞狠狠的心疼了一下。

  只半秒的时间,江喜的手被举到头顶,手背重重地压到了窗户玻璃上,后脑勺被纪睿辞用手护住。

  大巴车窗户的窗帘拉上了,严严实实,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纪睿辞将江喜摁在窗户上,动作快速来不及估计轻重,江喜闷哼了一声,很快就被堵住了嘴。

  落下的吻很温柔,小心地有些不像话。纪睿辞的左手垫在江喜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跟他十指相扣。

  两人都侧坐在椅子上,怀里的东西早就滚落到了地上,没人理会。

  纪睿辞压住江喜,将他逼到车壁和椅子的角落,没有给江喜任何反应的时间,低头便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十分令人心动的接吻姿势,需要双方的投入和配合。

  短暂的一吻结束,纪睿辞低声命令,“另一手,搂住我。”

  “唔……”

  江喜的另一手摸索上纪睿辞的手臂,小心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往上,搂脖子。”

  江喜照做。

  纪睿辞趁机加深了这个吻,松开江喜的手,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带。

  江喜脚一动,重重的踢在了前面的椅子上,还好踢到的是布包,声音并不大。

  车厢的前半部分是一群人在热热闹闹地讨论一会去哪家火锅店,一群非重庆人要在场唯一会重庆话的池奉现场教学,学到一句就操着一口不标准的重庆话跟火锅店老板娘通话订菜,还没吃上就已经有了火锅的那股热闹劲儿。                        

                            

  没人注意到,在车厢的最后一排,有两个人在十指紧扣地接吻。

  江喜的接吻技术依旧很差,永远学不会换气,一吻完毕,没有一丝力气地靠在纪睿辞身上喘气。

  纪睿辞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

  渐渐地,车厢前面安静下来,大家似乎已经挑好了吃饭的地点,坐下来,司机启动了车子,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移动。

  江喜依旧没抬头,额头死死地抵住纪睿辞肩膀,喉咙剧痛声音哽咽,“纪睿辞……”

  伴随着大巴车引擎轰鸣,纪睿辞说,“嗯,在。”

  “我……”

  “可以解决的。”纪睿辞控制住自己把人拎起来再狠狠地亲一次的冲动,本不想现在就说这样的话,但他实在想将江喜拉起来,只能说:“江喜,你要试着多相信自己。”

  “如果你告诉我你要放弃,你光是接了一个电话就打算逃跑的话……”

  江喜抬起头来,眼睫毛湿湿的,看着纪睿辞等他的下文。

  “我就只好把你绑起来,现在就带你回俱乐部签合同,马上注册选手,马上报名比赛,马上带你回学校办休学,让你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纪睿辞故意凶狠狠地说道。

  江喜忽然愣住。

  “你在走一个迷宫,你知道出口就在前面,却被守在出口的未知阻挡了前进的脚步,明明是未知,你其实没有尝试过去说服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不能被你说服呢?”

  “江喜,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情就是为未知的事情担忧,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为未知而恐惧,我们应该是期待未知的,因为只有未知才代表无限可能。”

  江喜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纪睿辞。                        

                            

  他到了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只跟纪睿辞认识了几个月,却会在短时间内被他吸引。

  因为,在他认识纪睿辞这些时间里,纪睿辞无时无刻都不在教会他新的东西,他永远能找到江喜最舒适的学习角度输出自己的观念,无时无刻不让江喜对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他是年长者,一直在两人的关系中维持世界的建设。

  爱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在他的陪伴下,看到了更好的自己。

  爱这个字出来时,之前那昏暗的情绪一扫而空,江喜一愣,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跟这个人呆在一起,我要继续跟这个人呆在一起,为此我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爱不是一眼万年从此陪伴了一辈子,也不一定是用时间的长度去衡量的东西。

  纪睿辞清晰地看到了江喜眼神的变化,笑着给他擦了擦脸,“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好。”纪睿辞微微起身,“一会路过酒店停一下,我下车。”

  司机应了声,前面坐着的几排人回过头,“啊?老大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没,火锅账单算我的,我先回基地。”

  “啊?哦,谢谢老大!”

  在一众各怀其意的眼神中,纪睿辞和江喜在酒店处先后下了车,稍作收拾,两人连夜飞回了浅州。

  第二天,江喜很早就醒了,几乎是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春天到了,天也亮得越来越早。

  浅州纬度低,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金灿灿的颜色瞬间铺满了视线,即使看过了无数次日出,江喜还是为之保持感动,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

  他洗漱好,换上衣服,出门时纪睿辞已经做好了早餐等在餐桌旁,“过来吃早餐,一会我送你去。”                        

                            

  “好。”

  周末,清晨八点,学校附近几乎看不到人,学生和周围公司的打工人都在趁着周末睡懒觉,清洁工人在天亮之前就打扫好了街道,路上只有准备挖地的工人正在测量地面范围。

  纪睿辞车开得很慢,在7点55分时到达了约定好的咖啡店。

  江喜解安全带的动作很慢。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纪睿辞一个人会不害怕未知,那是一段又一段非人经历磨练出来的,很多时候,对于纪睿辞来说,未知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他甚至期待未知。

  可江喜还未经历练,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纪睿辞握住他解安全带的手,俯身亲了他一下,“我就在这等你,一个小时,你自己一个人,一个小时后我会进去。”

  “我……”江喜想反驳。

  “我会有分寸,并且希望可以帮到你。”

  “……好。”

  江喜深吸了一口气,开门下车。

  走进咖啡厅,一个服务员迎面走来,确认后领着江喜走向台位。

  王女士习惯在约定时间的基础上提早15分钟抵达约定地点,此时她正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姿势端正,咖啡还没上,几分钟前,她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巴博斯停在了路边,过了一小会,江喜从副驾驶上下来,似乎还对车里说了句话,副驾车窗是防窥玻璃,看不见驾驶座上的是谁,王女士没多想,她对儿子的社交一向不插手。

  她看着江喜往咖啡店的门口走,看着江喜走在眼光下,穿着浅色的薄款外套,姿态端正,腰背挺直,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期待中应该长成的样子。

  说实话,刚得知江喜休学去当电竞职业选手的时候,王女士是有过一瞬间失态的,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善于发现问题,她觉得这只是江喜的一时兴起,青春期迟来的叛逆,这只是一个小错误,很快就能纠正过来的。                        

                            

  可等江喜站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声时,王女士看着江喜,只那一瞬间就发现了江喜不一样的地方。

  眼神不一样,姿态好像也不一样了,浑身上下,给她的气场也不一样了。

  王女士不太能确认自己的感觉。

  她觉得江喜变得自信了。

  “请坐。”她说。

  “好的。”江喜回答。

  王女士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擅长抒情,她从来都只会迅速找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即使她还想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却无从说起,只能直奔主题,“老师跟我说,你跟辅导员提出了休学的申请。”

  “是的。”江喜点了一杯鲜榨果汁,他一向不喜欢苦味的东西,对王女士喜爱的各式咖啡嗤之以鼻,“但是辅导员并没有批下来。”

  “因为我,她告诉你需要我的同意。”

  “嗯。”江喜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手心止不住地冒汗,“我已经18岁了,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

  王女士语气毫无波澜,就像答辩会上问一个学生为什么要做这个论文主题一样,问:“你可以阐述你的理由。”

  “我……”江喜知道犹豫是大忌,一秒的迟疑在王女士眼里都会变成不坚定,所以他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努力,快速地说:“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一直没有提没有说,只是因为我脑海里的原始观念告诉我,一直坚持自己的专业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我知道我学习的专业可以为国家效力,可以帮助到那些患有疾病想要活下去的人,甚至可以创造历史。”

  “但人生只有一次,我也想为自己活,这个世界是允许自私的普通人存在的。”                        

                            

  “我可以帮助别人,但我也想帮助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写的每个字都像在交心,在感情变化的描写我还需要学习,会继续努力的!谈话结果是好的,大家还是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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