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锁扣
沧州城集会热闹极了, 街上熙熙攘攘,停着马车牛车,有卖糖人的、有舞狮舞龙, 还有卖耍杂技, 更有西域的舞娘们身着绸缎沿街乐舞,百姓们驻足观望,锣鼓声震天。
沿路有卖糖糕的小贩吆喝, 糖糕新出炉, 谢灼买了一块,递到危吟眉手里, 问道“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
危吟眉小时候喜欢吃甜食, 但从入了宫后口味便变淡了, 她接过那糖糕尝了尝,味道实在太甜。
谢灼见她不吃, 拉过她的手,也咬了一口糖糕。危吟眉连忙要制止,这是她尝过的。
谢灼却毫不在意,道“确实太甜了些。到前面再买点别的吃吧。”
危吟眉望着那被他咬过的糖糕, 抿了抿唇, 轻叹一口气。
二人沿街往前走,有新奇热闹的地方,谢灼便拉着危吟眉停下来看看, 一路走走停停,危吟眉腿有些发酸,谢灼却还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二人逛完了一圈, 天已经暗了下来, 危吟眉喊住谢灼, 在路边一家馄饨铺子里歇脚。
谢灼坐在对面对她道“一会儿吃完去寺庙里看看。”
危吟眉赶紧又多吃了几口馄饨,生怕等会走不动路。
用完后,二人继续赶路。
沧州城街上的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寺庙里,灯笼红色的光影倒映在地面上。
入了寺庙,庙里比集会上更热闹,庙里来香客来来往往,善男信女立在姻缘树下祈福。
危吟眉和谢灼进来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挤,而是沿着湖泊边行走。
湖畔一侧人烟罕至,灯火阑珊。
危吟眉踩着石头,谢灼走在下方,忽然问道“还记得我们在洛阳白马寺的姻缘树下许愿吗?”
危吟眉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她自然记得,在上元节的时候,他们偷偷地牵手,在街上游玩,最后躲进了白马寺。
他们在姻缘树下许愿,将花灯送进水波里,写下二人的名字,看花灯随波逐流,流光璀璨。
他牵着她的手,沿着灯火阑珊的湖泊散步。那时的危吟眉也是踩着湖畔边的溪石,俏皮地一走一蹦,谢灼就在下边护着她,伸出手搀扶着,怕她跌下来摔着。
危吟眉拉他躲进无人的树下,含羞极了和他低低耳语。黑暗里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反而显得异样的刺激。
现在回想,她还记得那心跳如鼓的感觉。
四周蝉虫嘶鸣,漆黑的树影随风晃动。危吟眉没有出声,好似沉浸在回忆之中。
“砰”的一声,危吟眉回过神来。
二人一同抬眼,天空绽放开缤纷的烟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中。
危吟眉忽然笑了声,道“我记得我及笄那日,你也给我放了一场烟火。”
谢灼轻笑道“你还记得?”
危吟眉怎么会不记得,他那日翻墙来找她,带他走上皇城的城墙,他为她特地放的一场盛大烟火,在星河里看万家灯火。
绚丽的烟火,巍峨繁盛,在天上绽放开来,如同海市蜃楼,仙人宫殿,是人间的仙境。
危吟眉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烟火,从洛阳城西边一直铺满洛阳城东,京城的百姓齐齐抬头,与他们一同眺望天际,皆被震住,议论纷纷,询问“是谁放的烟火?”
而城墙之上,风吹衣袂飘飘,谢灼在他耳畔笑着道“生辰快乐啊,我的眉眉又长大了一岁。”
洛阳城设有宵禁,除非是有盛大的节日,或者宫中天子皇后的千秋寿辰,否则不允许放烟火。
唯独他可以。他是天子最疼爱的小儿子,是皇帝宠爱的天之骄子。
他若是想要讨女孩子欢心,大概没有哪个女儿家会拒绝。
危吟眉想起过往,浓密的眼睫下,两粒眸子犹如宝珠定住,天光在她眼里光芒变幻,倒映如同粼粼水光。
红尘与喧嚣好似都在这一刻远去。
谢灼漆黑的目中流光溢彩,转头看向她,女郎眺望着焰火,金灿的光泽润她的眉眼,当她唇角勾起微笑时,好似卸下了近来的防备,从未有过的轻松,谢灼唇角也随之勾起。
谢灼在来之前,也的确想通了。
危吟眉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硬,在情感一事上大抵永远不会向他低头。
二人硬碰硬,永远不会有一个结果,早晚得有人需要让一步。
谢灼不是不能忍的人,有道是君子能忍胯下之辱,一时的耻辱能换来更多的裨益,何乐而不为?何况这于谢灼而言本就不是什么耻辱之事。在危吟眉面前,他的底线早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了。
从前的放不下身段,大概是以为自己总能叫她回来,将她圈在自己身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在她心里的或许根本没那么多的分量。
二人分开了六个月,她在宫外对他毫无挂念,他对她的欲念却越发深重。
叫她回心转意何其地难。谢灼真的需要使出浑身的解数。
一场焰火结束,四处重归寂静,天地间也安静下来。
危吟眉目光从夜幕中移开,转头就发现谢灼早就在看自己。
“走吧,”谢灼牵着她的手道,“快到宵禁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人沿着小路慢悠悠地行走,盛夏的晚风吹来,轻拂在面上,好像能吹去所有的烦恼。
危吟眉与他并肩而走,终于开口问“你何时离开?”
谢灼回头笑道“我才带你出来看烟火,你便在这个时候提这事?放心吧,不会太久的。”
谢灼捏了捏她的掌心,危吟眉也不再问。
谢灼带她进了一处客栈,还没走进去,店小二就迎了上来“二位里边请,要一间客房是吧?”
这店小二能当上迎客的小二,也是有点眼色的,这不瞧着谢灼带着危吟眉进来,连忙识相地说去准备一间客房。
富家子弟在外头养些女人,那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店小二瞧着危吟眉是个朴素的俏妇人,不由偷偷打量了一下,心想这么美的美人,难怪能引得这少爷的青睐,换作自己是这风流少爷,只怕都舍不得下床呢。
所以店小二在送二人进客房时,问了谢灼一句“今晚夜里需要给老爷备下沐浴的热水吗?”
意思是,您俩要是夜里做些男女之事,需要下面送上来水吗。
谢灼迟疑了一刻道“等会送上来一点,夜里就不需要了。”
店小二都准备吩咐下去了,听谢灼这么一说,连忙道“小的知道了,不打扰老爷休息了。”
说着,给二人把门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谢灼转头走进屋内,将今日买的零零碎碎东西放到桌上,和危吟眉相对而坐。
二人无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会,外头传来敲门声,是店小二送洗澡的水上来了。
危吟眉下床沐浴,谢灼道“你先沐浴,我出去拿个东西,晚点回来,你放心,外面有我的侍卫护着你。”
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危吟眉也没多问,趁着他离开的时候赶紧沐浴好。
夜已经深了,危吟眉等了一会,没等到谢灼回来,下床将灯烛轻轻吹灭。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危吟眉上床躺下,在床上辗转了许久,扭过头时,发现床边多出了一人。谢灼不知何时回来的。
“你去哪儿了?”危吟眉从床上坐起。
谢灼立在床边,手上握着一物,犹如银蛇一般逶迤落在地上,在暗夜里折射着寒光,叫人心惊肉跳。
危吟眉定睛一看,那是一条银色的链条。
往事翻涌上心头,危吟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面色苍白“你又要对我做什么?”
谢灼在床边坐下,拉过危吟眉的手。
危吟眉甩开他的手,谢灼已先开口道“来锁了我吗?”
危吟眉定住,谢灼轻托起她的手,将那根银链放到她掌心之中阖上,熠熠含笑“来锁了我吧。之前我是想要囚禁过,我知晓你对此耿耿于怀,既如此不如也囚了我,一日也好,两日也罢,你何时消气了何时解开也是可以的。”
危吟眉定定地看着谢灼,心里一阵发毛。
谢灼将那锁链搁到她掌心之中。
危吟眉更加确信了,谢灼就是疯子,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至少那一刻心中的恐惧是烟消云散了,随后涌上来几分荒诞可笑。
“咔哒”一声,谢灼将银链扣好,锁紧自己的手腕,另一头递到危吟眉面前,示意她收下。
危吟眉向来温温柔柔,柔言款语,唯独今夜没忍住脸色涨红,骂了谢灼一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毛病,喜欢拿锁链锁人的。”
谢灼听到这话,甚至没反驳,含着笑意看她。
危吟眉眼睫闪烁,所以她真的要和这个疯子纠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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