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该低头时候要低头
下了朝，王承恩说，六部尚书带着文官们跪了养心殿外，跪了一地，不肯走。
朱由检点头，说知道了，给送饭，别饿着。
明朝的文官卖直以取忠，硬刚皇帝是常有的事情，如嘉靖时期，因为皇考之争，嘉靖皇帝一次就庭杖打死官员几十人，依然不能阻止文官死谏。
文官死谏在历朝是有传统的，也起到过积极作用，可是明朝的文官死谏已经异化到不可理喻的地步，皇帝不听我的，就是昏君，我什么都不做也要死磕到底，以此取得天下清流的美名，一旦取得，高官厚禄就唾手可得。
文官们跪了三天，并且拒绝皇帝提供的食物，也就是说，他们集体绝食了。
朱由检来到古代，第一次见了文官的凶残，他自己也是三日寝食难安，也不单是文官，朝廷的勋贵，自己当信王时候的潜邸旧臣，甚至自己嫂子，天启皇帝的皇后张氏都来劝说。
皇帝也并不是可以任意妄为了。
更何况，王承恩带来了压垮朱由检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宗道，自杀了。”
朱由检大惊，带人赶到来宗道的家里，此时来宗道已经奄奄一息，朱由检想到这个一年多来，来宗道力挺自己登基，操劳半生的老人，不禁悲从中来，如果不是我，或许他能安享晚年的吧。不住泪如雨下。
“陛下节哀。”王承恩劝说。
来宗道已经到了生命最后时刻，握着朱由检的手，张嘴，迟迟不语。
朱由检似乎想到了什么，屏退众人。
来宗道挣扎的起身，握着朱由检的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陛下……”随即倒下，咽了气。
“老夫子……”朱由检失控呼喊，可是再也没有回应。
众人纷纷进屋，来家亲属呼天抢地，场景让人悲伤。
朱由检握住来宗道的儿子来咨诹的手，道：“你父亲一生忠心为国，兢兢业业，没想到却因朕而死，朕愧对你父。”
“君辱臣死，臣父为君而死，是臣家族的荣耀。”来咨诹泪如雨下，连连叩头。
朱由检擦了擦泪水，下旨，道：“来宗道，老成为国，忠心耿耿，加太师衔，配享太庙。夫人黄氏加封一品夫人，其子晋一级，入翰林院。”
“老奴遵旨。”
“叩谢陛下。”
回宫的路上，朱由检开始明白，跟文官打交道，不是像后世小说里说的做个暴君，会杀人就行了。因为朝廷需要运转，事情需要处理，天下需要这些文官去维系。他们信奉儒学，信奉奉献，忠诚于心中的信念，虽然的确存在投机之徒，可是大部分还是忠心可用的。
“得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半夜，寝宫中，朱由检从怀中取出来宗道临终奏折，缓缓打开，阅读。
“陛下，臣本是胆小怕事的人，蒙皇帝信任，委任首辅，托付国事，知遇之恩，衔草难报。奈何大明朝堂积弊日久，阉党虽罢，然党争未息，国家危若累卵，危亡只在朝夕。
然幸天赐陛下于大明，陛下青春年少，聪明睿智，虽有乖张，然大智明晰。故臣临终进言，以报陛下。
当今大明，积重难返，然弊端之终在于党争，党争之首在于东林。东林党徒，貌似忠良，实怀奸恶。彼以东南财阀为根基，以同乡同年座师为纽带，相互勾连，党同伐异，不以国家为重，惟以谋官谋身谋利为本，故先帝宁用忠贤而不用东林，盖因此也。
臣虽不参与党争，却因身居中枢，得两代陛下信任，被东林党徒以阉党视之，想要除掉老臣九矣。纵无此次朝争，臣也无法久立中枢，盖因无党徒也。
此次朝争，虽表面起于陛下宠幸妃嫔，耽误朝政，专宠于臣而起，实则是先帝驾崩后，东林党清除异己，入主内阁之谋划之延续。背后操纵者，便是陛下恩师韩爌。
臣如此说，非要陛下为臣报仇，而是希望告诉陛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帝王者当胸怀天下，王霸并用，不分党派，不分亲疏，唯才是举，兼收并用，相互制衡，方可无忧。
臣当远行，临表涕零，不知所言！臣来宗道绝笔。”
看完，朱由检被刷新了三观，不由感慨一句，操蛋的大明！
天启七年，这场因朱由检专宠李嫔，半个月不上朝而引发的朝争，内阁首辅来宗道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朱由检终究是屈服了，不仅认真的作了检讨，还对带头闹事的几个文官进行赏赐，表扬其忠勇可嘉。以东林党为核心的文官集团终于平息了怒火，一副居高临下，孺子可教的样子。
但来宗道的死并不能代表党争的结束，而恰恰是崇祯朝党争的开始，让朱由检头疼不已，他开始深刻感受到绝望和无力。
明朝的文官集团的具有对其他势力党同伐异，内部又党争不断的特点。朱由检每次与他们争论，又争不过他们，他们动辄引经据典，歪理邪说，说的自己理屈词穷。让朱由检头疼不已。
“主子，您已经好几日没睡个囫囵觉了，你可得保重龙体呀！”王承恩看着朱由检略显蜡黄的脸，心疼不已。
“这帮狗东西，非逼着朕撤了各地太监监军、监矿，好胡作非为。还说什么太监多有不法？那不是太监的就都合法了？”
“主子莫生气，也是当初先帝的时候，魏忠贤闹得太厉害，把文官都给得罪了，加上有些太监出京后，虽说忠诚，却也有奸佞，不法的事情也是有的。”
“可如今都撤了，朕没有了耳目，他们在地方，还不得反了天？”
“兵法说，小敌之坚，大敌之擒。该示认怂的咱们就得认怂，正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呀！”
朱由检闻言，想了想，道：“话糙理不糙。”
王承恩又小心说道：“既然太监不能出京监督，可是监督、耳目也是必须的，陛下何不借力打力，再培植一些势力，这样相互制约——”
“怎么个借力打力？怎么个培植势力。”
“这朝廷中，除了太监外，还有勋贵、宗亲、文臣、武将，让他们相互任职，互相制约，不就——”
朱由检一想，随机哈哈哈笑起来，道：“你个老东西，肚子里有点货呀！”
“陛下谬赞，这不过是太祖爷当年的法子，奴才借用罢了。洪武年间，太祖爷委任徐达大将军为左丞相，让他位列文官之首李善长之上，以震慑文官，又委任刘伯温为左都御史，监管武将，如此文武相继，朝廷也谁也不敢造次。”
“太祖爷天纵英才，朕是比不了的。”朱由检不由感慨。
午饭之后，朱由检召见了大学士，韩爌、楊景辰、周道登、錢龍錫、李標、劉鴻訓六人。
养心殿，召见东林党的主力，这是示弱。
朱由检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是朕的心腹股肱之臣，不要多礼。”
“来人呀，给各位大人都上碗梨汤。”
御膳房效率是高的，一会的功夫，就送来，朱由检接过一碗，一品，微甜不腻，一股清香，略撒枸杞，“味道不错，各位请了。”
“谢陛下。”五个大学士喝汤是斯文得紧，都听不到声音。
“咳咳。”见众人喝完，朱由检装作一副和善的语气，说道：“前些时候，跟大臣们闹了不愉快，朕有过错，可有些人也着实不讲道理，虽说直谏是文官风骨，可君君臣臣的道理也不顾了，一味逼迫，恐也不是为臣之道吧。”
五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
“杨卿，你是礼部侍郎，这朝堂礼仪要严守，都不守礼，还叫什么圣贤子弟？”
杨景辰见点自己了，赶紧赔笑，道：“陛下英明。臣一定督促。”
“也别督促了，你给我参照唐宋制度，重新编制朝堂礼仪，要严谨，特别是对于朝堂哄闹，当面刺君，都要有明确惩治举措。该降级的降级，该外放的外放。”
大学士周道登闻言，开口道：“陛下，这朝臣进谏，也是出于公心，言语冲动也是常有，如果因此处罚，恐不利于畅通言路。”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进谏一定要当面？一定要在朝堂上？一定要急赤白脸的争吵？空也未必。不能上奏折？不能好好说？”
五人闻言，皇帝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冲锋陷阵，跟皇帝干的事情本来都是言官那帮低阶古惑仔干的事情，这几个已经是高阶大佬，穿西装了，不能再干流氓打架的事情了。所以便都笑眯眯的不再多言。
“这件事就交给你，给朕拿出个章法。”
“臣遵旨。”杨景辰领旨。
“好了，这件事了了。还有一件，朕想了几日，需要你们给个主意。”
“太监监管地方，确实不妥，所以，朕听从了你们的主张，撤了各地的太监。可是各地自裁撤监管太监的之后，官员不法明显增多。”说着命王承恩将锦衣卫的统计交给了各位朝臣。
骆养性敲打之后，还是有效率的，工作积极性明显提高。
统计里有数据，有案例，还有对比，让人信服。
“那陛下意思？”杨景辰问道。
“对地方的监督还是需要的，如今督察院的工作很不得力，不少官员与地方沆瀣一气，不好。”朱由检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陛下的意思？”杨景辰继续问道。
“一是，让朝中的御史言官选能干的，代天子巡察各地，监督贪腐不法，以整顿吏治。如何？”朱由检抬眼看向韩爌。
韩爌连忙表示赞同，道：“巡察不法，抨击丑恶，正是御史言官的本分，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韩爌表态，其余几个也纷纷支持。
“这第二，每三年一次的京察大计就要开始了，朕想委任韩爌、李标为主考，韩爌负责京官的京察、李标负责外省的大计。具体辅佐人员，你们拟个章程，让司礼监用印。”
幸福来的总是那么突然。
韩爌等东林党凭借扶持朱由检登基，获得拥立之功，凭借舆论干掉了魏忠贤和阉党，凭借朝争又逼死了内阁首辅，为东林党入主内阁扫平了道路。
如今皇帝看来是真的服了，把三年一次的京察大计交给了他们，又可以为东林党选拔一批干将，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臣等遵旨。”
“最后一件。”朱由检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国不可一日无相，朕要选一位新的首辅，总揽朝政。”
选首辅，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谁拿下首辅的职位，就可以在接下的几年掌控朝局，不由得几人有些紧张。
“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你们推举推举。”
“陛下，臣以为此等大事，当众臣公议，不可私相授受。”杨景辰大义凛然。
朱由检心里一阵鄙夷，典型的又当又立，你们闹了一大圈，为的不就是这个位子吗。
“首辅，首辅，说到底是辅助朕处理朝争，不知道朕说的对不对？韩卿？”
“嗯嗯，是，陛下说的是。”
“那就是了，这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朕看也不要麻烦了，朕今天就乾纲独断一回，就是韩卿了。”
韩爌闻言，压抑着内心狂喜，但还是装出一副谦让的样子，“臣恐不能胜任。”
“不必多言，说你行你就行。另外你们几个也都入阁，辅助韩卿处理政事。朕这可不是给你们升官，这是让你们做事的，不要辜负朕哦。”
“臣等遵旨。”
五个大臣退下，朱由检望着他们渐渐远去，长舒一口气，道：“真憋屈。”
“主子，您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王承恩宽慰。
朱由检闻言，笑道：“但愿吧。要让这些老家伙不在朕耳边聒噪，就只有给他们捧的高高的，然后安排事情多多的。”
“陛下圣明。”
朱由检把韩爌几个人打发了，终于清清静静的在后宫呆了几天。
这几天，朱由检一直在高宁宫中，突然王承恩慌慌张张跑来，“陛下，懿安皇后来了。”
朱由检一惊，赶紧迎接出去。天启皇帝的懿安皇后张嫣，在支持朱由检登基过程中，起到过关键性作用，对此朱由检其实是感激的。
“不知皇嫂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得已打扰，还请陛下恕罪才是。”
两人客套，李氏也行礼问安。
两人坐定，太监上茶，张氏轻轻抿了一口，朱由检见其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朱唇轻起，一身素衣，说不出的万种风情，竟不觉一颤，心中如有百猫挠心一般。
张嫣号称中国历史五大艳后之一，名不虚传呀。
“不行不行，这是皇嫂，这是皇嫂，这是皇嫂。”朱由检禁不住紧握双拳，双目微闭，心中默念，额头的汗水顺着两腮流下。
“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张焉见朱由检举止怪异，关心道。
朱由检稳住心神，轻轻擦掉汗水，回道：“没事，可能是没休息好。没什么大碍。不知皇嫂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焉点了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德陵停工了，差人询问，回来说没钱了，所以想来询问陛下。”
说着张焉眼圈红了，取出手帕，做擦拭眼泪状，“我没什么本事，一个寡妇，死了丈夫，如今丈夫尸骨未寒，无法入土为安，哪能不问一下。”
“皇嫂切莫伤心。”朱由检见状，赶紧起身，很自然，一手用自己的手帕给张焉擦拭眼泪，一手请抚其背。
张氏本来端坐，却不想皇帝突然过来，如此举动，也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惊叫一声，赶紧起身退避，“陛下，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是做什么。”
这一惊叫不要紧，门外的王承恩和寝宫的李氏以为除了什么事，也慌慌张张跑进来，结果，就尴尬了。
懿安皇后在哭，皇帝一手拿着手帕，用一手还放在皇后的背上。
“滚。”朱由检大怒，斥退众人。
转身向懿安皇后道歉，道：“看皇嫂伤心，情不自禁，请皇嫂不要往心里去。”
“陛下，希望尽快督办一下德陵的事情，臣妾先行告退了。”张嫣说完，慌慌张张离去。
朱由检则呆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刚在摸张嫣后背的手，心中竟有窃喜。
“陛下，陛下！”王承恩进来，见朱由检还看着张嫣远去的方向，赶紧轻轻提醒，道：“陛下初登大位，虽说懿安皇后美艳动人，可毕竟是先帝原配，如果有逾矩，恐累及圣明。”
“可她是真漂亮呀！”朱由检赞叹一声，“可惜了，这么年轻，白瞎了。”
“陛下要美女，这后宫有的是，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朱由检点点头，道：“国丧结束，朕要去江南看看，听说江南出美女，朕不能白来这一遭。”昏君作为，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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