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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又是一年叶落时


那晚,宁想说,妈妈病了,要陪妈妈吃饭。对于流筝来说,是没有办法拒绝宁想那双眼睛的,所以,四人一起在外面吃的饭颏。

        因为流筝生病的缘故,宁至谦不准她开车,而且语气还十分霸道。她原本想反驳一两句的,被他眼神一瞪,又被宁想嘻嘻哈哈一拉,她的反驳就不了了之,上了他的车了。

        此画面非常有喜感,就连温宜看了,也是躲着在笑。

        到餐厅的时候,温宜让司机先开了辆车回去,只留了一辆车,足够四人乘坐。

        四人吃饭的时候原本气氛还算是温馨的,服务员都认为他们是真正的一家四口,虽然阮流筝仍然觉得有些别扭,但在宁想和温宜的照顾下,也不能说什么。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气氛却骤然变了,因为遇上了宁守正,她的前公公夥。

        “爷爷。”宁想第一个看见的,脆生生地叫。

        自她嫁进宁家,她在宁守正面前就没自在过,并非宁守正这个人苛刻难相处,事实上,见着宁守正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大节日,基本一周能见个两三次就算很不错了,而且这两三次里,她跟宁守正的对话也不会超过三句,可即便是这三句,她都全身绷得紧紧的。

        所以现在一见宁守正,她条件反射地绷紧,看看宁至谦,再看看温宜,两人表情都很冷漠,她顿时绷得更紧了。

        宁守正在宁家的存在,对宁至谦来说,从来都是空无,她知道,而婆婆对他,也总是淡淡的。有时候她想,在宁家,只怕宁守正自己比她更尴尬吧,所以,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下去,常常躲出去也是一种方法。

        宁想却是最特别的存在,人人都喜欢他,看样子宁守正也不例外,听见孙儿叫他,脸上浮出慈祥,走了过来,摸摸宁想的头,“吃饭呢?”

        “嗯!爷爷!我们跟妈妈吃饭!”宁想用力点头。

        阮流筝这时候得站起来了,虽然笑得很勉强,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宁伯伯。”

        宁守正点点头,“流筝回来了。”

        “是。”她站着说。

        “坐坐,你坐着。”宁守正示意。

        她坐下来,温宜淡淡的一句,“吃了吗?没吃就坐下吧。”

        宁守正是从里面和一群朋友走出来的,肯定是吃过了,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坐在宁想和温宜中间。

        “爷爷,您喝酒了?”

        宁守正坐下来的时候,一股酒味,被宁想闻到了。

        宁守正看了眼温宜,脸色有点僵,“嗯,和朋友喝了一点,推不掉。”

        “爷爷……爸爸……”宁想悄悄看了眼宁至谦,然后改口,“医生说,您不能喝酒的。”

        宁守正脸上露出苦笑,“我知道,爷爷错了,下次改。”

        宁想嘟了嘟嘴,“那爷爷下次一定改哦!”

        “好。”宁守正道。

        阮流筝感觉宁想这豆丁大的孩子也是极敏感的,肯定清楚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的尴尬,所以,宁守正做下来后,宁想也一改之前的活泼,跟爷爷说了两句便老老实实吃饭了。

        连宁想都不说话了,还有谁说话?气氛顿时沉闷急了,何止沉闷,简直憋得人难受。

        这就是以前她在宁家宁守正在家吃饭的情形,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宁至谦都能坦然自若地吃他的,完全当宁守正不存在。

        这是他擅长的。冷漠。

        在阮流筝眼里,觉得每一次家庭聚餐对宁守正来说都是一件难受的事,但无论温宜和宁至谦的表面如何冷淡,作用是相互的,彼难受,此亦然。

        而这个家庭还在维系,并且会一直维系下去,她不懂为什么温宜要这么勉强,曾经有一次,她大着胆子问过温宜,温宜只说,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如此。

        她不知道这个大部分包含的到底是多大一部分,至少她见过的家庭只有这一家如此。

        胡思乱想的时候,宁守正突然问她话了,“流筝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年六月,回来好几个月了。”她忙道。

        宁守正点头,“现在在哪工作呢?”

        “在西城医院,不过,目前在北雅进修。”

        之后用餐的过程,全是宁守正和阮流筝在说话,宁守正问,阮流筝答。问她在外好不好,回来习不习惯,爸爸妈妈好不好,弟弟在干嘛……

        直到问到没有话问。

        阮流筝一边对答如流,一边心里叹息,宁守正除了跟她和宁想说话还能跟谁?

        通常酒尽欢,人尽意,才是一次愉快的聚餐,可是今天这顿饭,真是吃到话说尽。

        最后,大概宁至谦看她答话实在答得难受,问宁想,“吃饱了吗?”

        “吃饱了,爸爸。”宁想点头。

        “那买单吧。”他看向温宜,等她的回答。

        “买单。”温宜也放下了筷子。

        “我来。”宁守正很自觉。

        宁至谦也不客气,站起来道,“宁想,你和奶奶回家。”

        宁想小大人似的看着他。“爸爸,您送妈妈回家吗?”

        “是的。”他说,而后对她道,“走吧。”

        阮流筝还没来得及算这儿几个人,车怎么坐,他已经迈步走了,她只好匆忙说了声,“宁伯伯,伯母,再见。”然后,紧跟着他离开。

        他并没有开车,而是对她说,“我们搭车回去行吗?”

        “要不,我自己回去吧?”她自己都觉得,她提这个提议的时候有点弱弱的感觉。

        果然,提议通过率为零,他根本就没搭理她这个意见,直接叫了辆车,自己先坐进去,然后叫她。

        车上,他一直在看着外面,经过某酒店的时候,对司机说,“麻烦您在前面停一下。”

        “你干嘛?”她不懂,他要先下车吗?

        “刚才你几乎没吃,光顾着说话了。”他道,“去前面再吃点,你以前不是喜欢吃那家的菜吗?现在还开着呢。”

        “不,不用了!”她忙道,“我不饿,下班前才喝了鸡汤呢,我等下回家再吃点。”

        他看着她。

        “真的真的!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回家吃点儿清淡的,然后好好睡觉。”她努力强调。

        他终于妥协,“好吧,那回去一定记得吃。”

        “嗯。”她用力点头。

        “药带着吗?”

        “带着呢,在包里。”她拍了拍她的大包。

        他点头。

        夜色中,车继续前行,在快要到流筝家的时候,出租停了下来,遭遇堵车。

        “这儿很少堵车啊?”流筝觉得奇怪,开窗去看。

        “这边昨天开始就堵了,维修什么来着。”司机说。

        阮流筝想起自己昨天没回家,“那得堵多久啊?”

        “不知道呢。”司机无奈地跟她商量,“姑娘,眼看这也快到了,要不你们走几步吧,可能还快些。”

        阮流筝想,也好,这样他可以走过这一段去那边路口再搭车,于是同意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一旦刮风,就冷得发抖。

        阮流筝还在病中的身体更不抗寒,走了几步,就有些受不了。

        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他肯定就把他的衣服给她了,而不说,依照从前他的习惯,他是不会发现的。

        这条路,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

        从夏天到冬天,从冬天再到夏天,路边的银杏几度叶黄叶落,而他们,也终于从说好的相守走到了放手。

        记得那时喜欢,喜欢银杏叶黄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从这里步行回家,金黄的树叶落在他头上,他肩膀,落在地上,落成一地时光的剪影,晨曦,或余晖,将这满地时光染得华丽逶迤,好像这一辈子还有很长。

        她却忘了,落叶之后,就是寒霜。

        身上一暖,终究还是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你……”她一双黑眸,在路灯下如秋露一般亮,“我不要,我……”

        他按住了她肩膀,“你感冒着,受

        不了寒。”

        “不要,你自己也……”

        “我不想明天有人感冒加重又叫我庸医。”

        她愣住,抿唇而笑,眼眶渐渐湿润,前方的灯光已模糊不清。

        又是一年叶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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