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三天后，小陆言出院了。
他们回到秦园。
那一个月平静而美好，他们一起生活，一起照顾小陆言，偶尔陆怀序有社交活动时，他会带盛渺参加，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夫妻。
那些伤害，那些过往，
他没有去提起，盛渺也没有，他们刻意地去遗忘，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是他们最后的相处……
陆怀序曾经说，他要加班，
但每晚，他都会在小陆言临睡前赶回来，他会给小陆言洗澡，洗干净了穿上浴衣裹上小毯子，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他会在昏黄的灯下，温柔地给小陆言讲童话故事，一直到小孩子睡着为止。
小陆言睡着后，
陆怀序才会去书房处理公事，等他忙完已是凌晨一两点，盛渺跟小陆言早就睡着……
他躺在她们身边，已足够幸福。
可是幸福，也终有尽头……
手术前一天，陆怀序没去公司，他陪了小陆言整整一天。
夜深人静时，小陆言睡着了，她乖乖地躺在陆怀序的怀里，呼吸恬静美好……陆怀序手指轻轻顺理她的黑发，那张小脸怎么也看不够。
明天，
过了明天，他或许再不能这样抱着她，这样地看着她了。
他心里悲凉，却不曾后悔。
盛渺亦没有睡着。
她躺在另一侧，同样静静地看着小陆言，她低声问陆怀序：“手术会有风险吗？”
陆怀序伸过手，轻轻握住她的。
片刻，他低声说：“我请了贺季棠主刀，手术模拟了很多遍，不会有一点风险……”
但凡有一点风险，他签下的手术同意书是——
放弃自己，全力救治小陆言。
贺季棠同意了。
陆怀序说完，他转过头静静看着盛渺，看着她在晕黄灯下，小脸雪白的美丽样子……
这个月，因为准备手术，他们没有再发生过关系，一次也没有！
他没有提过，
她自然也不可能主动。
但是此时，陆怀序很想再拥有她一回，因为再过不到10小时，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抱她了，看不见她，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是陆怀序主动的。
他翻身覆在她身上，温柔地吻她。
同时，他将唯一的灯熄掉了。
光线幽暗，盛渺睁着眼睛，凝视他深沉的眼……
她没有拒绝他，但是一直很沉默，哪怕是再舒服，弄到最激烈的时候，她也只是将脸蛋埋到柔软的枕里，抵抗着陆怀序带给她的感觉……
陆怀序来了两回。
事后，他伏在她颈边喘息，两人全身上下都是汗津津的，交融在一起……陆怀序在她耳边低喃，说想跟她说说话。
盛渺恍惚过后，才发现他们即将离别。
小陆言的病好了，他们也不需要再在一起了，更不需要怀个孩子了，但刚刚他们没有避孕……
陆怀序吻她，从耳际一直吻到下巴，他温柔喃语：“随便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
此时，他们各有各的悲凉。
盛渺以为，他们是生离，她未曾想过他们可能是死别……这一夜，是他们最后一个温存的夜晚。
这晚过后，陆怀序上了手术台，也许再也回不来。
他们的爱与恨，将彻底消失！
重逢过后，她第一次主动。
她主动靠在他的怀中，像是寻常夫妻那样说着家常，她低声告诉陆怀序：“林萧和范先生的婚礼，定在年底，那时候小陆言的身体也养好了……我可以带着她一起回香市参加婚礼，我在想该送林萧什么礼物。”
陆怀序没有出声。
他轻轻抚摸她汗湿的长发，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盛渺也不想破坏，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绷紧，她问陆怀序：“你去不去参加？前些日子我听林萧说你跟范先生最近有业务上的来往。”
陆怀序低头，目光深深：“你很想我去？”
盛渺没有正面回答，
她轻抚他英挺五官，却提起了李太太一家：“李太太也去的，她跟范先生向来有交情，还听说李先生最近有复婚的意思，但李太太没有同意……”
她胡乱地说着，最后自己都沉默了。
陆怀序哑声问：“怎么不说了？我挺爱听的。”
盛渺轻伏在他的怀里……
她有太多的不堪，她有太多无法说出口的话……只消说一个字出来，她都觉得自己会万劫不复。
她压抑着心动，
她时时刻刻地告诉自己，她不要陆怀序，她不敢再爱了……
这些，陆怀序知道，
他跟她当了几年夫妻他又是成熟的男人，怎会不知道女人的心思，何况他们发生关系时，是你情我愿的……
女人真不喜欢，不可能愿意的。
陆怀序同样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给不了盛渺未来……
夜深人静。
盛渺也熟睡时，他躺在妻女身边，轻轻抚摸小陆言的那枚平安符，他的眸深似海……有的，是对此刻的眷恋！
他多么希望，时光就此定格。
他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那么他会有勇气对她说一句：“盛渺，我们重新开始！”
他是多么地，想要重新拥有她！
但他不能……
陆怀序睡不着，辗转难眠。
他轻手轻脚走出去想吹下风，但经过起居室时，他看见了那只草莓小熊……陆文礼送小陆言的。
陆怀序拿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
最后他换了身衣服，在深夜里独自开车外出，黑色宾利车子疾驰在无人的街道，约莫半小时后停在一间老旧的公寓楼下。
陆文礼就住在这儿。
人到中年，陆文礼生活得十分落魄。
他在一家公司的收发室工作，只能拿微薄的薪水，但这份薪水相对于他的身体来说，很是捉襟见肘，有时治病的钱也没有。
陆怀序在深夜，敲了门。
秋夜寒凉，陆文礼披着衣服过来开门，他以为是房东，因为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房东不会有旁人找他。
但门口站着的，竟是他的儿子。
陆文礼斯文的面孔，一片苍白，他说话都不利落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陆怀序一直看他，目光深邃。
半晌，他才走进这间简陋的小公寓，目测大约40平米的样子，没有什么体面的东西，书倒是有不少。
陆文礼很是拘谨，他在沙发上清出一块地方，请陆怀序坐下。
“我去烧水！”
陆怀序没拒绝，他看着陆文礼走进狭小的厨房，不是太利落地侍弄着茶水壶，大约是夜里风大，陆文礼不时会咳嗽一声。
陆怀序忽然问：“有病怎么不去治？”
陆文礼身体一僵，而后他轻声说：“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吃点儿感冒药就好了。”
陆怀序知道他撒谎，陆文礼的样子，分明就是久病缠身。
他没再问了，安静地翻看书本。
后来，陆文礼烧好了开水，泡了便宜的茶叶，他请陆怀序喝时神情是不安的，他甚至苦笑：“事先没有准备，没什么好招待的。”
陆怀序只喝了一口。
陆文礼知道他喝不惯这个，他便坐下来，轻声问陆怀序家里的情况，问的最多的是小陆言的病……
陆怀序恍了下神，淡声开口：“明天就手术了！很快就能康复。”
陆文礼很是高兴。
他给陆怀序斟茶水，他的声音里满是欢喜：“能手术就好、能手术就好！那么可爱的孩子，渺渺教的也很好。”
他总归遗憾，不能含儿弄孙。
但这一切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怪旁人，更不怪陆怀序不认他……像现在这样过来看看他已经很好了。
陆怀序说得不多，他也没有待很久。
坐了大概10分钟，他便起身对陆文礼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陆文礼有些失望。
他喃喃道：“才来……这就走了！”
陆怀序在灯下看他，
他凝视着这个生而不养的男人，心里生出些许的悲凉。
他将一张银行卡放在小茶几上：“这里面是2000万，密码是我的生日，拿这笔钱买间小公寓，剩下的钱应该足够养老！”
他顿了下，继续说：“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他想，算是了结吧！
他恨陆文礼，恨了足足20多年，但是在他生死未卜时，他还是安排好了这个男人的下半生，让他不至于太过落魄。
陆怀序心中有隔絯，他始终叫不出那个字……
陆文礼颤着手，拿起那张卡，他失声开口：“陆怀序我不是想要你的钱，我不是想叫你给我养老……”
落叶归根，
他也是想念儿子，想念亲人的……
陆怀序微微仰头，他英挺面孔挤出一抹苦笑，他对陆文礼说：“就这样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他在深夜里离开。
陆文礼穿着单薄的衣裳追出去，但他追到楼下，陆怀序已然将车开走。
陆文礼没有放弃，他追在黑色车子后面，不断叫着他的名字：“陆怀序！陆怀序！”
夜风吹起他洗得发旧的衬衣，无端添了悲凉……
陆怀序握紧方向盘，
他想，他已经报了那人生育之恩，这样断了也好，免得以后伤感。
可是他的眼角，仍是一片湿润……
……
车子回到秦园，他下车，走到二楼。
盛渺醒了！
她坐在黑夜里，茫然地看着四周，她做了个梦，她梦见陆怀序死了……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一丝亮光透进来，陆怀序走进来。
她仰头看他，喃喃地问：“你去哪了？”
陆怀序走到床边坐下，温柔一笑：“出去办了点事情！做梦了？”
盛渺紧紧盯着他。
她没有说出那个梦境，她总觉得不吉利，后来陆怀序在身边躺下时，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叫她慢慢安下心来。
她想，梦都是反的，不真实的。
那只是一个梦！
后来她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她仿佛听见陆怀序在耳边喃语，他说，如果今晚他们有了孩子，就叫陆群吧……
天亮时，盛渺反反复复地想，确定那是个梦。
陆怀序说她太紧张了。
盛渺却不觉得，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禁担心小陆言的手术。
手术前检查，
盛渺心中的不安，到了极点。
她甚至问陆怀序，要不要再推迟几天，看看情况……
陆怀序蹲下身体，抱了抱小陆言，他又亲亲小家伙的小脸蛋，他低声问小陆言怕不怕，小陆言含着泪花，软乎乎地抱着他，说宝宝害怕。
陆怀序抱着她，心里酸楚。
他轻声说：“有爸爸在！爸爸保证我们言言睡一觉……病就好了。”
小陆言撇了撇小嘴，舍不得松开他的脖子。
但陆怀序却要先进手术室了。
他轻轻摘开那双小手臂，又深深地看了很久，亲了又亲！
最后起身时他把盛渺抱到怀里，他在旁人面前亲了她的嘴角，像是丈夫般温柔地说：“我会进手术室里陪着言言，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盛渺心跳得厉害。
她喃喃道:“陆怀序……”
陆怀序最后拥抱了她一下，就快速走进手术准备室里，他怕自己舍不得，他怕自己说出后悔的话来……
他换上手术服，静静躺在手术床上接受麻醉。
他想起三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他说盛渺如果你想走，我给你自由。
他欠她那么多，他伤害她那么多。
他怎么补偿都是不够的。
他已经安排好陆氏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如果他走不出这间手术室，那么盛渺会有缓冲的时间……
他想未来，她会管理好公司。
他不是不惜命的，他不是不留恋这个世界的，他有了牵挂他根本舍不得死，可是或许是报应吧，上天报应他不能跟她在一起……
大师说，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他想，他将生命献出来，是不是换得上天的怜悯，给他的小陆言一条活路，他想他彻底放手，盛渺会不会快乐一点？
手术室的门，轻轻合上。
全身麻醉开始起了作用，贺季棠附在他耳边，声音沙哑：“陆怀序我们开始了……”
陆怀序已经麻醉中。
他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
他慢慢失去知觉，但是他的意识很痛苦。
他在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了小陆言的声音，小陆言叫着爸爸，小陆言用天真的语气问爸爸怎么在这儿，爸爸怎么穿着一样的衣服……
后来，小陆言哭了，
她问，她问……爸爸为什么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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