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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连在他面前都装不出冷静


苏容妘的攥着梳篦的手不断收紧,思绪猛然被拉回了多年前的杨州。

那时邻家姐姐成亲,村子里的喜事都是所有人凑在一起热闹的,她同一群小姑娘们守在窗户旁,看着婶子为姐姐梳头,口中还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那姐姐羞红着一张脸朝她们这些小姑娘看过来,然后给了她们一人一块喜糖。

她想着阿垣,便厚着脸皮朝姐姐多要了一颗。

阿垣被新郎邀过去一起接新娘子,他文采好,被央着说了许多文邹邹的喜庆话,在邻里邻居都凑在新娘子门前热闹时,她能看见阿垣的眸光透过人群之中落在她身上。

阿垣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那时觉得,那双眸子比天上的星月都要好看,还带着一份都属于她的柔光,即便是她身侧的人再多,阿垣也能第一眼就寻到她。

那时她身旁的小姐妹挽上她的胳膊,十分羡慕道:“妘娘,沈大哥怎么就看你呀,都不瞧新娘子一眼。”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小姐妹便又道:“你听说了没,前两天镇里那个开书画铺子店家的大姑娘要同沈大哥结亲呢,说不准过两日沈大哥要成亲,你就有嫂嫂了。”

她听了这话心里免不得一咯噔,情窦初开的年岁已经知晓成亲意味着什么,便是阿垣将永远属于旁人,她再不能沾染半分。

穷人家是没有为妻为妾这一说的,两口人加上一堆孩子,能安生活着便不错了,一男两女纠缠不清,坏了旁人也是坏了自己。

她那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难受的很,看着新娘子被新郎接走,而阿垣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她只能将心中那些杂乱的猜想都压下去,小跑着凑他身边,将手中的喜糖递给他。

阿垣怔了一瞬,而后笑意更浓,也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心竟攥着好几块喜糖。

他将糖都给了她:“心有灵犀,你可还记得这话的意思?”

她点头,她知道。

她想着阿垣,阿垣也想着她。

可她又在想着那书画铺子的姑娘,心里不高兴,面上的笑也牵强,阿垣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能含糊说:“就是觉得新娘子那个梳篦挺好看的,婶子给她梳头,还说什么白发齐眉、子孙满堂。”

阿垣听那话时一直在盯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有些泛红,后来过了几日,便亲自做了个梳篦给她。

春日载阳,福履齐长。

这是在说春日盎然,万物生长,福气与步伐亦然。

阿垣说:“我一想到那日你在一堆红绸子里向我跑过来,脑子里便只有这一句话,妘娘有福气,即便是跑的再快,福气也能追的上你。”

她当时听了这话,也觉得面上烧得发烫,抚着这字旁的团云,想来想央着阿垣教她,如何再上面刻上山峦。

阿垣那时眸光灼热,问她为什么,她心跳的很快,全然不知什么是害羞,只想将心中所想都告诉他。

“我是云,阿垣哥是山,我要永远绕在阿垣哥身边,永远不与阿垣哥分开。”

阿垣当时耳根红了个彻底,猛咳了好几声,竟是难得磕巴了一下:“好,都、都依你。”

只是后来杨州出了事,这梳篦早不知流落去了何处,如今竟又出现在了她面前,梳齿的在掌心留压出红痕来。

“轻些拿,手疼不疼?”

裴涿邂见状,伸出手便要将其抽出,但苏容妘攥握的更紧了些,甚至将其往怀中收了收,拒绝了他的动作。

裴涿邂的手僵硬在半空,周遭一切似骤然凝结。

苏容妘睫羽振颤,耳中嗡鸣,旧时的记忆席卷过来,最后却汇集成一句反问。

梳篦为何会在这?

她想到了离开的薛夷渊,心开始猛跳了起来,更似隐隐有了些预感,逼着她在此刻赶紧冷静下来,不要叫裴涿邂看出异常来。

她哑着声音道:“我喜欢这个,你方才说给我买首饰,可还作数?”

裴涿邂紧盯着她,察觉出了她的情绪略有不对,却不知这变化究竟因何而起。

“作数。”他应承了一声,唤来掌柜的,而后将手摊开到她面前,“别攥着了,叫掌柜的给你包起来。”

他墨色的眸子晦暗不明:“这么喜欢?竟连放手片刻都不肯。”

“没、没有。”

苏容妘将梳篦递过去,放到了他手心之中。

裴涿邂垂眸看了一眼,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河东裴氏一门,即便是家中婢女所用的梳篦,都不会这般普通。

但他还是将其交给了身后掌柜:“包起来罢。”

掌柜的面带疑惑,双手将梳篦接过来,只瞧一眼便笑着递了回来:“这梳篦并非是店中之物,许是谁落下的罢。”

裴涿邂将梳篦接回,随口圆了一句:“难怪我看着眼熟,觉得同我夫人素日里用的那只相似,想来是丫鬟随手带出来的罢。”

掌柜的夸了两句夫妻恩爱,竟是连夫人用何种梳篦都能记着。

裴涿邂没反驳,只握住苏容妘的手:“除了这个,可还喜欢什么旁的?”

苏容妘视线盯着被他攥在手中的梳篦,抬手要拿回,裴涿邂却是将手往后撤,垂眸看着因心急而轻撞在自己胸膛上的人:“我在问你,要不要买些其他。”

“不必了。”

裴涿邂眸子微动,沉默一瞬,好脾气地将梳篦重新放回了她手中。

“拿着罢,咱们回府。”

苏容妘被裴涿邂拉着出了首饰铺子,梳篦握在手中,此刻却好似烫的厉害。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一个她期盼了很久的猜想再脑海之中再次翻涌,却又在这个时候叫她不敢深想下去。

这个念头在五年间反复提起,最后一次次的失望尽数变做泥沙,将其深深掩埋,再不见天日。

她说服了自己,亦叫自己认了命,可这梳篦竟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可她这时有些怕了,怕又是一场虚妄的欢喜,怕承受不住再次冲击而来的失望。

她惶惶然跟着裴涿邂上了马车,帷幔落下时,便听他陡然开口:“妘娘,这东西竟叫你这般失态。”

“竟是惹得你连在我面前,都装不出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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