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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第一次发现这个妻子的不好之处


裴涿邂立在正堂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身形挺阔如萧肃的青竹,身上的绯红官服衬得他肤色更白,厅堂外的光亮照进来似给他渡了层金光。

他修长的指尖捏住那篇文章,向前递了递:“吴学子,你既说宣穆并非真才实学,想来你心里怀疑背后使手段的人是我,既如此,你便更该看一看。”

吴怀珉垂眸,只顿了一瞬便抬手接过。

裴涿邂慢慢转过身来,日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与轮廓,他先是看了一眼苏容婵,这才终于可以把视线落在苏容妘身上。

面前人身子紧绷着,似将所有锋芒尽数显露出来。

裴涿邂手攥的紧了紧,用尚且还算平和的语气,想让她安心,可话只能假作面对宣穆说:“不必担心。”

苏容妘睫羽轻颤,没说话,倒是宣穆似抓到了浮木般,一下子便有了底气与胆量。

他们都知道,在京都之中,前朝旧臣在意名声,当朝新贵惧怕权势,而裴家裴涿邂则是名权兼具之人。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孟夫人,彼时气焰也消解下去不少,说话也客气起来:“裴大人,苏学子伤我儿是众人亲眼所见,还请大人莫要偏私。”

裴涿邂视线一转过去,眸光虽冷,但语气仍旧平和:“不知孟学子身上可有什么伤,不论对错伤了人都是不该。”

孟夫人忙拉着儿子:“乖儿,你可有哪不舒服?”

孟小郎君眼神慌了一瞬,当即哎呦一声躲进娘亲怀里:“娘,我浑身哪都疼。”

孟夫人被吓坏了,慌里慌张搂着儿子探摸:“心肝儿啊,这是伤哪了?”

裴涿邂抬手:“无妨,我此番前来还一并带了太医。”

“我下职之时,刚从陛下的养心殿出来,得了消息便顺便去请旨求了太医过来,怕孩子手上没个轻重,免得耽误了伤情。”

孟夫人自是乐意,可孟小郎君却在娘亲怀里不出来,死活都不愿意给瞧,开始是小声拒绝,后来直接恼羞成怒要去打太医的手。

“不要不要!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娘亲救我!”

孟小郎君是孟夫人头一个孩子,自然心疼不已,伸手拍在孩子后背顺气,泪水也在眼眶打转:“不怕不怕,娘不让他们碰你。”

可裴涿邂却没有那般的好耐性,没功夫看着他们推聚聚拉扯,给了身侧人一个眼神,便有人不顾孟夫人的惊呼与阻止,上前要将孟小郎君拉出来。

动手的人手上有准头,用了巧劲儿便将人拉了出来,直接把腕袖口掀上去,露出的是白白净净的小臂,别说有什么伤了,就是连擦破皮都没有。

可宣穆的头上却是破了口子,还能看到有丝丝血痕。

就是孟夫人看到后都愣了,拉过孟小郎君的胳膊反复翻看,瞧见是真没什么伤。

可他之前不是还说,被苏学子打的很是严重吗?

裴涿邂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淡漠道:“许是还有什么别的暗伤,有劳张太医带孟小郎君去内室探查。”

他转而面对已经看完了那文章的吴怀珉:“吴学子可看完了?”

吴怀珉木讷的脸上慢慢回过神来,点点头。

“那就有劳吴学子去为张太医做个见证,想来以吴学子端正之名,所出结果定会让人信服。”

既然一同进了屋子去,结果已经可以预见。

裴涿邂走到苏容妘身边,指尖不自觉攥握得紧了些,虽是垂眸去看宣穆,但话却是对苏容妘说的:“没事了。”

他声音很淡,却是给了人莫大的安心,甚至说从他愿意出现的那一刻起,这些事便都会迎刃而解。

苏容妘揽着宣穆的肩,紧绷的身子在这一刻才稍稍缓和了些,敛眸将方才的不安与恼怒压下。

彼时苏容婵靠近过来挽上了她的手臂:“姐姐别担心,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了些矛盾罢了,倒是平白惊动了夫君,都是要脸面的人家,此事咱们各退一步,和和美美的解决便是最好的。”

她这话里透着淡淡的威胁。

若是错在宣穆,便是要赔罪且退出学堂,可若是错在孟小郎君,却是要和和美美得大事化小。

苏容妘感受着手臂上越发收紧的力气,强压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才没当众甩开她。

裴涿邂亦听出了苏容婵话里的意思,他凝视着她,倒是第一次发现妻子的不好。

“既出了事,便要分个对错来,否则如何立住孩童的秉性?”

裴涿邂眉心微动,没再说下去,到底是不愿当着众人面来给妻子难堪。

可即便是这简单的这一句话,便已经表露出裴涿邂对她所言语的否定,这叫苏容婵面色有些难看。

彼时吴怀珉已经率先一步走了出来,他板着一张脸:“孟学子身上确实无伤。”

宣穆彼时开口,说的话掷地有声:“我只是为了自保,不想他再欺辱我罢了,自然控制了力道不会伤他,他会摔出去,也只是因为我推他离开时他自己没站稳。”

彼时孟小郎君面上挂不住,穿好衣裳哭着从内室跑了出来,直接扑入娘亲怀中。

孟夫人彼时也冷静下来了,起初知晓儿子被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所伤时,她一时冲动上头,现如今即便是还因儿子哭闹心疼,但对上裴涿邂冷沉的眉眼,她是半点也偏袒不得。

她扯了扯唇:“原是有误会在的,是我的不是,没好好问清楚。”

她一举揽下了过错,将儿子护在怀里,也是料定了即便是孟家不如裴家势大,裴涿邂也不会太过得理不饶人。

只是裴涿邂未曾理会她这句话,转而去问吴学子:“文章既看完了,你是如何想的?”

吴怀珉点点头,面露惭愧:“此前是我误会了苏学子,做赋文最忌讳辞藻华而不实,但苏学子不同,其中一些观点确实与寻常文章不同,我似苏学子这般年岁时,断然没有这般领悟。”

他对着宣穆拱了拱手:“方才是我所言不周,还请苏学子原谅。”

宣穆当即上前几步虚扶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无妨无妨,吴兄能喜欢这赋文,我很高兴。”

裴涿邂视线扫到孟小郎君身上:“入学堂的学子都是经由卢先生亲自考校,当初宣穆第一日来此,被书童讨要拜师礼,又因家世被隔在门外,故而这才破例第二日来考校,即便是这考校的结果应当为同窗之中的头筹,但也因为晚了这一日,只能以最后一名入学堂。”

他轻笑一声:“只是我很好奇,宣穆入学堂并非是真才实学的这种言论,究竟是从谁的口中的传出来的,孟小郎君,你可知晓?”

孟小郎君被点了名字,身子一抖,头都不敢抬。

裴涿邂没逼他应下,只是道:“卢先生教出来的学子,陛下都十分看重,当时名册定下之时,我也曾要来了一份呈至宫中,当时分明只有三十人,可如今却多了一人,我记得,最初的那份名单,应当是没有孟小郎君才对。”

他此言一出,吴怀珉古板的脸上竟露出怔然的模样,不止是他,一直在堂外凑热闹的学子也都听到了,议论声顿时起了来。

学子即便年岁都不大,但长在高门之中,对这种事都格外敏感,即便是不敏感的,议论的声音也为其解了惑。

“原来孟学子针对苏学子,是心虚啊,他才是走后门进来的,却偏要给苏学子泼脏水!”

孟小郎君彼时已经彻底哭了出来,埋在娘亲怀里一抽一抽的。

孟夫人一时心虚面上也挂不住,当即哎呦了一声站起来:“我、我带着我儿先回去了,他今日受了惊吓,改日我再领他登门赔罪。”

她半揽着孟小郎君出了门,与落荒而逃也没什么关系。

裴涿邂挑挑眉,转而看向苏容妘:“你不拦着?”

他以为,照着苏容妘的性子,应当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伤害宣穆之人。

毕竟她当初都胆子大到,敢在他的府邸,来威胁他的二妹。

苏容妘视线落在孟夫人离去的背影上,毫不顾及道:“不可赶狗入穷巷。”

她这话将苏容婵也震了一瞬,恨不得直接来捂她的口:“慎言!”

裴涿邂则是看向了妻子,眸色慢慢暗了下来,而后凑近她,俯身低声道:“我记得,之前你曾同我说过,苏尽淮定了婚约的女子,正是姓孟。”

他顿了顿,沉肃的声音透着危险:“在我自己将事查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主动与我坦白。”

苏容婵身子一颤,面上的笑也僵硬了起来。

彼时外面突然传进入了人声:“宣穆何在?”

紧接着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宣穆率先一步反应过来:“薛爹——”

裴涿邂眸光扫了过来,苏容妘则是被吓了一跳,伸手便将宣穆捞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他后面那个爹字也收了回去。

薛夷渊怎得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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