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神殿
天鸢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娃娃。
她亲眼目睹了代徐两国攻入花山迷雾的惨况。
漫山的鲜花被血色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倒在了她面前。天鸢蹲下身,全身都在颤栗。惶然间,大姐天凤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
她拉住了她的手,耳边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声,天凤流着泪带她逃到了人迹罕至的叶心湖。
那里,供奉着花神的神像。
半大的两个孩子,对神总是存着敬畏和希冀的。
于是她们匍匐在花神脚下,发自内心的祈祷着神迹降临,将那些攻占花山迷雾的恶人赶出这里。
然而等了许久许久,神没有一点回应。
心一点一点的冷却。
天鸢头一次对头顶上的神产生了质疑。
就这样维持着跪拜的姿势,直到他们的父亲天戈找了过来。
他说一切都结束了......
自此,花山迷雾一分为二,隶属代徐两国。
天鸢并不明白那些士兵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余下的人。她也并不明白父亲母亲为什么不战而降。
但偶然她曾听母亲问过相同的问题。
父亲是这样回答的:徐国北下,代国南上,以百山族和落日大草原为起点,齐攻向花山迷雾。这的确为他们开辟了一条连通外域的道路。但外域中又何止我们这三个部族?东北方的千鸟郡,东南方的黑河,西方的雪域神山和月见浅滩,还有我们的老邻居荆棘岭。只要代徐两国一日拿他们没办法,一日就不敢赶尽杀绝。
说到底,外域即便没有神了,也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
我们如今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天鸢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画面一变。
她成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左边是尧羽哥哥耐心的教着她武技,右边是大姐天凤温和的帮她擦掉汗水。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二姐天麟也在看着这里,但她并没有上前,只是偷偷的盯着尧羽哥哥瞧。
天鸢想着,这也难怪。
毕竟尧羽哥哥是他们花山迷雾中最英俊的少年人。
之后岁月如梭,尧羽哥哥与大姐天凤订了亲,二姐天麟自那一日起对大姐再也没有过好脸色。而被大姐从小带到大的自己,自然也同样得到二姐的不喜。
画面再转,天鸢又来到了仙缘大会。
虽美其名曰仙缘大会,但却只来了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他们端坐两旁。一方代表代国,一方代表徐国,静静的看着百山族、花山迷雾和落日大草原的年轻人争斗,厮杀。
只为了那十个名额。
十个能出外域的名额。
天鸢知道,即便出了外域学习到他们的术法,她也不见得能做到什么。外域也罢,花山迷雾也罢,她对这些地方来说,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但她打从心里,不想被这两国人当成猪羊般圈养。
原本要夺回花山迷雾的父亲,在这圈养下,渐渐地安于现状。
原本不肯屈服于敌国的孩子,在这圈养下,渐渐地对未来迷失。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她要出去!她要拥有自己的力量!
即便弱小,也要振翅高飞!
天鸢抬起头,恍惚间,前方似有光亮。
那是一道紫光。
紫光中,一只高贵优雅的凤鸟正在向她展翅。
它是要带她走吗?
天鸢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只凤鸟,紫光将她淹没,她唰的一下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入目处,是空茫无边的黑暗。
抬手间,似能触到的点点星光。
这是哪里?
是地底还是冥府?
天鸢艰难的抬起右手,身上传来的痛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还活着。
或许是对痛感已经麻木,或许是脑袋不清楚。
天鸢竟然笑了,不顾身上的伤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样都没死吗?”
天鸢捏紧了右手,重新打量起了头顶上的星海。她这才发现那亮光其实根本不是星星,而是一颗颗发光的白色石头。
这些石头的存在让原本暗沉无光的地底泛起了柔和的光泽,也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斑驳的梁柱,圆弧形的殿宇。它很陈旧,有九个拱门,每个拱门都高大异常。
天鸢皱了皱眉,朝拱门内凝目细看,却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和九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是从拱门内延伸而出的,它们缠绕交织,逐渐汇聚在了中心的神像处。
神像?
天鸢曾经听族老介绍过外域中那些有名头的神。比如他们花山迷雾供奉的花神,百山族供奉的山神,千鸟郡供奉的金乌神以及月见浅滩供奉的月上仙等等等等。他们的神像或高大威武或端庄肃穆,均是只望一眼,便能让人心生敬畏的存在。
但这座神像,面目阴森,色调浑浊,与其说是神像,不如说是魔像。还有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册子。玄色封底,上面的纹路凌乱诡异。乍一看像是在勾勒一只强壮的雄狮,但眨眼功夫似乎又变成了一种禽类。
天鸢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那册子上的兽类竟又变了。鹰头蛇身,背生双翅,是她见都没见过的生物。
天鸢不敢再看,慌忙低下了头。
这座地下神殿里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额间似有汗水滴下,天鸢突然觉得面前的神像在不断的拔高挺立,像是一座大山,朝她狠狠的压了过来。
“呼!呼!呼......”
这就是神吗?
天鸢喘着粗气,在这种压力下,狼狈的伏下了身。
要卑微的服从于它吗?
天鸢一个激灵,猛地摇了摇头。
即便是花山迷雾的花神,自那件事后,她亦没有卑躬屈膝过,更何况这来历不明的神!
天鸢那双迷雾缭绕的双眼,突然像拨开云雾一般,散发出惊人的亮度。
“你虽为神,却并没有给过我恩德。既如此,我怎会屈从于你!!!”
天鸢话音刚落,沉闷的地底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叹。
随后那无尽黑暗的拱门内,竟有了湿湿黏黏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滑过潮湿的地底,又像是某种生物与内壁粘合分开的响动。
天鸢只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随着这声响,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钻出那道拱门......
“啊!!!!”
当天鸢看到拱门内钻出的硕大蛇头后,喉咙里不可抑制的响起了尖叫。
与拱门齐高的蛇头,绿松石般的双眼,额头上长着银色的犄角,脖子上则绑缚着锈迹斑斑的铁链。
天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着第一个拱门内的蛇头出现,第二个拱门中也钻出了一只巨大的蛇头,但它的眼睛却是冰蓝色的。
天鸢想到这座地下神殿有九个拱门。
难道里面竟藏着九头巨蛇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天鸢的猜想,余下的七个拱门,一个接一个的钻出了巨蛇的头颅。
所不同的是,它们眼睛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金色,绿色,蓝色,红色,黄色,青色,紫色,银色,白色分别代表着一种天地元素。
九种天地元素,九只山峦般巨大的蛇头。它们缓缓移向了天鸢的方向,眼中有着懒散,有着不屑,有着孤傲,也有着寂寥。
只见其中一只头颅叹息着道:“人类啊,从古至今都是这么贪婪。”
另外一只头颅便道:“没有得到就不想付出。”
“为了成就一件事,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抛却了道德和良知,又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巨蛇们一个接一个的口吐人言,直到最后一只头颅发声道:“如此愚昧、心口不一的种族,不如吃了吧......”
不如吃了吧......
一句话仿佛惊雷一般打在了天鸢的头顶。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天鸢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语速极快的道:“蛇君大人们,求你们饶过我这条小命!”
“哦?为什么要饶你?”那只扬言要吃了天鸢的蛇头漫不经心的提问道。
“我一人不过这几两肉,根本不够各位蛇君饱腹。与其为我一人生出嫌隙,不如索性不吃。只要蛇君大人们能饶过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报答蛇君大人们!”
“哈哈!哈哈哈!”火红色双眼的那只头颅笑着道:“蛇君大人......们?哈哈哈!”铁链一阵急响,火红色的双眼逼近天鸢道:“愚昧的人类,我乃九头蛇君!这九颗头颅皆是吾身,所以哪个吃你都是一样的......”
天鸢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若只是那虚无缥缈的神,她或许能靠自己的信念去反抗。
但眼前这只能力强大的九头蛇,她拿什么去反抗?
身上的疼痛在这一刻,仿若离天鸢远去。
她缓缓坐起身,仿佛回光返照般的盯着那九颗头颅道:“残破之躯,本就命不久矣。但吞噬躯体之仇,至死不敢忘!!!”
天鸢的眸子在这一瞬间亮的惊人,仿佛要将九头蛇君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嗤!”
头顶,传来了一声讥笑。接着狂风压下,吹散了天鸢乌黑的长发,也让原本躺在地上不动的雏鸟和火红鼠醒了过来。当它们看清头顶上的巨大蛇头时,吓得俱都颤抖不已。
那种不寒而栗的气息,那张如山峦般巨大的蛇嘴。火红鼠见了,已经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雏鸟则在这疾风中尖利的鸣叫着,企图驱散内心的恐惧。九头蛇君懒得理会它们,它张大嘴就要将天鸢吞吃入腹,却不料余光扫过她腰间的血红色荷包时,停了下来。
比起天鸢凌乱的裙衫和残破不堪的躯体,这只荷包无疑是鲜亮的。在经历了坠崖和火红鼠的攻击后,它不仅没有损毁,反而越加的鲜红如血。而这上面的金色纹路则在血色的映衬下,散发着点点金光。
这金色纹路,它曾经见过的。
那是已经很久远的记忆了。
那时候,它还是条八头蛇,正苦苦寻找着修炼出第九颗头的方法。
那一天,它正在外域的外围游离,却不料遇到了一男一女。
男的貌若谪仙,女的妖异惑人,而那女子的额头上便有着与荷包上一模一样的金色纹路。
他们带着一个小娃娃,似乎想要进入外域。
原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偶遇,它正想着甩开他们,离开此地。却不料那女子捉住它要煮了吃,那男子却救下它,并将千年冰蕊送给了它。
千年冰蕊,冰属性的灵物,可助它修成第九颗头。
它有些害怕那名女子,却真心感谢那名男子。
它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知道了那男子叫延陵子华,似乎曾是代国的国师;而那名女子则被唤作闵幼株,能够用鲜血将虫转换成蛊,从而支配它们。
跟着他们的小娃娃,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娃娃,而是在外域也非常罕见的人蛊,常伴于能力强大的蛊师身边。
两人一蛊,不断的深入外域,竟到了曾经的外域圣地——花山迷雾。
到了花山迷雾后,他们便不走了,定居于此,并生了一个女儿。
名唤延陵雅。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的散去,九头蛇君定定注视着天鸢道:“你叫什么名字?”
乌发下,天鸢清媚的脸庞缓缓抬起,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迟疑地道:“我叫......天......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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