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最后一次
翌日。
望春楼。
二楼雅间。
容时箐一袭淡青色绸袍,玉冠束发,坐于窗前桌案前,手持酒盏,轻垂的眼睑安静宁和,像极了多年前在邺城的茶楼中等姜映晚时的模样。
窗外车水马龙,不时有摊贩和行人的喧嚣声,热闹非凡,和雅间中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但坐在案前的男子,始终一动未动。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雅间外终于响起一串低缓的脚步声,不多时,雅间门被推开。
容时箐闻声抬头,当看到门口那道深刻于脑海中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唇侧不自觉地松开一抹温笑,就像即将远行的徒者,从清晨等到黄昏,终于等到了想要见的人。
“我还以为。”他放下酒盏,由于长时间的握盏姿势,指节有些僵硬,转而去为她斟茶,“姜妹妹不会来。”
他喊了从前在邺城,日日相伴时最喜欢也最常喊她的称呼。
姜映晚对上他重新温润谦和的目光,却再难像从前那般,欢欢喜喜地喊出‘时箐哥哥’四个字。
发现了她的沉默,容时箐掩住眼底苦涩,唇侧笑容更甚几分,神色如常地将斟的茶放在对面的位置。
“我们之前喜欢的茶,特意让人备的,味道和从前一模一样,可要试试?”
姜映晚喉中说不出的酸涨。
这股酸涨,一路向下,蔓延至胸腔,随后像是找到了适宜的地方,落地生根,在瞬间的功夫,放大数倍,直至将整个胸腔都泡透。
她脚步僵硬,但终是走过去,一步一步,就像从现在,迈过时间洪流,走向遥远的曾经。
“味道如何?”他轻声问她。
姜映晚唇瓣微抿,茶水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随着划入喉咙,那涩然的涨,突兀找到往上的出口,上涌窜至整个口腔。
就连呼吸,都涨得难受。
她放下茶盏,一口未再动,强压下这股异色,声线如常地点头,“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但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容时箐注意到她放下茶盏的动作,什么都没说,只很快提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欠她的解释。
“自上次牢狱一别后,一个又一个午夜梦回,我都在想,姜妹妹可否会怨恨我。”
“但后来,我才想明白,任何人都有资格问,‘是否还在怨我’这一句,只有我,没有资格问。”
姜映晚无声抬眸,目光从冒着热气的茶盏上离开,落在他身上。
“伯父伯母在南江途中的不测,我确实早已知晓,两年前在裴府初遇那日、以及你在槐临时和我说起伯父伯母的每一次,我心中都在挣扎。”
“我知晓你始终痛于伯父伯母的离去,但我却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伯父伯母的故去,与我义父有着一定的关系。”
容时箐唇侧的那丝弧度逐渐维持不住。
他眼皮垂下些许,从和她对视,到覆下视线看桌案。
“我既怕你怨恨于我,怨恨于义父,又怕我们往昔一起长大的所有过往全部化为灰烬。”
“我想留下你,更想与你长相厮守,而义父……”
他声音忽然顿了顿。
就像被哽住,缓了又缓,才接着开口,
只不过这次,他缓慢抬眼,与她对视。
“义父从始至终都从未想过谋害伯父伯母,更从未想过对姜家不利,他将我看成亲子,亦将你看成大半个亲生孩子。”
“在大皇子封地的那些年,他受了太多折磨,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活着离开后,我不忍看着他再次步入牢狱,遭受那些无止境的磋磨与痛楚。”
“也不想让你怨恨于他。”
“所以……”他呼吸带着几分颤,“我从不敢在你面前提他,更不敢,对你说出那些尘封的过往。”
姜映晚没办法形容心中是什么感觉。
邓漳的面容和父母双亲在邺城十多年的画面一幕幕交替在脑海出现,那种纠缠,就像有一股麻绳,在拼命地收紧神经,把那些画面揉碎又再次复原。
脑海深处的剧痛,让她本能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不谈邓漳,不提邺城,只问了一句:
“裴砚忱说,你要去边疆了?”
她仍旧没有喊‘时箐哥哥’这四个字。
或许她自己并未注意到这个无意识中的小细节,但心细如发的容时箐,却不自觉地捕捉这个微末中的细节。
他端着酒盏喝下,唇角重新扬起笑,尽量语调轻松地说:
“是,京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好,我也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边疆倒也不错,只是……”
容时箐语气微停,看向她,“以后怕是没有相见之日了。”
“我们的那些约定,怕是也要注定食言了。”
姜映晚想起了他说的约定是什么。
是在槐临时,他们相约的未来。
那个时候,他们说好了执手白头,相依到老,说好了大婚后离开槐临的种种,更规划了很多婚后简单而平凡的静谧生活。
在那些规划与畅想中,姜映晚还记得,有一次他跟她说,他有一个重要的人想带她去见,只是他们成亲时,那人无法亲自到场,还说,待年后他们离开了槐临,若是有机会,他带她去见一见那位重要的人。
当时她追问他,那个重要的人是谁,他没告诉她,说见了便就知道了。
只是他们没等来大婚,自然也等不到去见那人。
现在想来,他口中的那位重要之人,应该便是邓漳。
临窗桌案的不远处,有一樽香炉。
映和着袅袅茶烟,升腾着丝丝缕缕的香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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