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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羊毛人》上部《你是羊毛人》


“牛啊牛,前世没有修。大棍子打,小鞭子抽,鼻孔穿牛键,肩膀套轭头。背犁往前走,拖泥带水不停留。走一步,回回头,两眼泪水滚滚流,可怜又可怜,痛苦没尽头。”小椒晃着小辫子又在唱着顺口溜。

“扁头”不大爱听,“我看你不饿,一唱起顺口溜劲大着呢。”

俩人往前走,上了田畈,就是小石山的坡地,上洲村在坡上堆了一垛又一垛草堆,走近处发着呛人的土味。刚到草垛边上,“扁头”听到了“大卵子”他们在耀武扬威。

“扁头”起了步,回头对小椒说,“快点。”小椒甩了辫子也撒开腿。

“扁头”的眼光越过前边的一片野竹子,看到了“大卵子”的红影子。

“强子哥,”小椒眼也很尖,“你们不要打架噢!”

“这帮小子在欺负‘小老’呢。”“扁头”已经看清地上趴着的伢子长有一头白发。“你们住手!”

“大卵子”看见是“扁头”,一挥手,那仨人从你身上“呼”地爬起来,待“扁头”跑到他跟前,他抢口说,“你来得正好。‘小老’折了我们下洲村的刺薹,你看怎么赔?”

“赔你两个大卵子,你要不要?”“扁头”有一种无理先占三分的气势。

“哎,你怎么不像你大大呢?讲话都是‘毛主席盖章’。”“大卵子”往前跨了一步,“两个村的地界不是你划的呀?!”

“扁头”将下巴抬起来,“我怎么划的?”

“以小石山土坡为界,无论是树上结的,还是地里长的,所有的果子,东南边的归上洲村,西北边归下洲村。”“大卵子”满嘴喷唾星。

“下雨呢。”“扁头”朝脸上抹了一把,“是我讲的呀。亏你记得一字不差。”

“大卵子”扭头对你,“那——‘小老’就得赔!”

三个男伢子将你和“扁头”、小椒围了起来。

“扁头”从你手里抽出糅得细碎的刺薹,伸到“大卵子”面前,不停地抖着,“睁开你大卵子眼看看,这是果子啊?这是刺薹,是树苗。还赔你?好不好笑。”他突然话风一转,厉害起来,“讲讲,打了人怎么办?”

“大卵子”哪想到“扁头”有这一招,立即哑了嘴,仿佛吹起来的猪尿气泡被针刺扎了一样。“大卵子”经常带着一班下洲村的小伙伴把吹起的猪尿气泡当皮球踢,踢破了不大紧,他大十天半个月会再带回一个。“大卵子”指着你说:“他骂我!”

你说没有骂。

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倒话,倒着倒着,“扁头”听明白了。他拨开“子耳朵”,围起“大卵子”转着圈说,“你天天跟人一样地背着书包,把书都念进了腿肚子里了呀?  ‘大卵子’和‘小老’都是小号,叫什么骂人?这洲上哪天没有人喊我‘扁头’?我去打人了吗?再者讲,你也喊了人家‘小老’,两抵了。我现在是讲,你们打了人,怎么办?”

小椒拍拍你身上的灰,又从你头上捡下两片草屑,心疼地说:“你们真好意思,一堆人欺负人家一个。”

“‘大卵子’,不是我讲你,在老鸦洲不要以为你大大给你拿几个猪尿气泡哄这几个孬伢子跟屁,就以为是‘座山雕’了。”“扁头”得理不饶人,“别扯那么多,你们都打了人……要不,小椒你去把跛子伯叫过来……”

“我踢了他两脚。”“大卵子”走到你身边,“你也踢我两脚吧。”

你不敢。

“你们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他!”小椒说。

“子耳朵”和另两个男伢都点下头。

“点头不行!”“扁头”说,“吐口水发誓。”

“子耳朵”和另两个男伢朝地上各吐了一口痰,用小脚踩了上去,大声说“哪个再欺负‘小老’,家里死光光。毛主席盖章!”

“‘大卵子’,你呢?”“扁头”上去抓住“大卵子”胳膊,“你想干什么?欺负人欺负惯了是吧!?”

“大卵子”知道“扁头”打仗不要命,上一次两个洲的伢子打土战,“扁头”顶着雨点般的土疙瘩,硬是冲了过来抢走了中间的鹅卵石,胜了那一战。

“让他朝我脸上搧两巴掌,总行了吧?”“大卵子”咬着牙,翻眼看着天,灰蒙蒙的,今天不下明天非下雨不可。

“这也行!”“扁头”没有想到“大卵子”还挺硬气。“‘小老’,你过来,搧他。”

你还是胆怯,却惹火了“扁头”,他说,“你要是不搧他,老子搧你!”你只得过去朝“大卵子”左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走吧,”“扁头”一挥手,“你们以后不要老屄老屌的样子,还敢打人?”

“大卵子”他们走了。

“跛子伯不是不许你出门吗?”“扁头”问。

“他到集市上去了,”你说,“我肚子饿,看着天也阴,就出来折刺薹吃,后来‘大卵子’他们就……”

“你一个人怎么行呢?”“扁头”说,“我们哪次都一伙一伙的,上洲村跟上洲村一伙,下洲村跟下洲村一伙,你得跟我们一伙,要不他们欺负你是迟早的事。”

“强子哥,你真能!明明是‘小老’折了下洲村地界的刺薹,你三讲两不讲的就把‘大卵子’他们讲得一点理都没了。”小椒朝“扁头”翘起大姆指,“‘小老’,你就跟着我们一伙吧!?”

你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会带你玩,你文不能拿笔、武不能拿刀,粘不得土、落不得草,青天白日的又出不了门。此时,你想到“扁头”逗你吃楝树果子的事,于是学着小椒的口气,说,“存情强子哥了……”你不是不想和他们一起玩,你是怕,怕他们跟很多人一样是为了欺负你才理会你。还有,你要跟他们一伙玩,还得跛子伯点头才是。

“你就喊我‘扁头’,我不像‘大卵子’,把个小名当宝贝。‘强子哥’你不能喊,我只让小椒一个人喊,她长大了要当我老婆。”“扁头”不容分说,“你是上洲村人,跟上跟不上都得带着你。毛主席盖章!”“扁头”认真地做了个盖章的动作,很用力那种,生怕印不显。

你朝脖子上挠了挠,手指上的泥土一道道地写在粉红的肉皮上,你越挠越痒。你不好意思地说,“我这种人,还能干什么?”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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