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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心有灵犀


宛平鸣玉坊鲁铁匠家

在屋里装模作样照看伤者的苏旭突然听到门户大响,他扭头一看,就见狗熊似的鲁铁匠带了个大夫模样的男子快步进来。

苏旭心头惊骇:怎么恁快就回来了?不知道王话痨跑了没有?

鲁铁匠看屋里情形不对,立刻朝苏旭冲了过来:“那个多嘴多舌的小哥儿呢?”

苏旭一时语塞,他没想好是就此翻脸跟鲁铁匠拼了,还是对付对付给王话痨再争取片刻逃跑的功夫?

鲁铁匠显然察觉了苏旭的刹那迟疑,他满脸凶横地逼上一步:“说啊!人呢?”

苏旭嗔怒心起:现在的贼子都如此无法无天么?要是柳溶月站这儿没准怕你,少爷我可不怕!这屋里就你一个囫囵人!那四个躺在炕上,跌打大夫还未必跟你一伙儿的!我一身高腿长的大小伙子,真抡起凳子来咱俩谁倒地上还指不定呢!

就在苏大少爷一个不含糊、二个不在乎,站起身来预备挽袖子的时候,他们身后陡然传来热火朝天的吆喝之声:“大夫来了吗?是大夫来了吗?”

苏旭和鲁铁匠齐齐扭头,就见嘴也不停、手也不停的王话痨端着热水快步走来:“热水热水!愣着干嘛?赶紧给兄弟们看伤啊!”

王话痨不亏在茶馆儿干了多年,烧火弄水的本事手到擒来!况且这又不是烧水洗澡,有一盆底儿热气腾腾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就完了。

眼看跌打大夫开始围着炕上的臭贼包扎救治,鲁铁匠不曾留心他俩,站在屋角儿的苏旭就觉王话痨捅了捅自己。

然后,苏旭就听话痨伏在自己耳边嘀咕:“大人,我在铁匠炉子里找着个脑袋。”

苏旭更小声儿地回答:“巧了,我在炕底下看见个尸首。”

王话痨骇然:“这么说咱俩竟是将人凑全乎了?”

苏旭极慎重地点了点头:“大概如此。”

那就别含糊了,凶宅不可久留,遇险还不快跑?

看看鲁铁匠和跌打大夫不曾注意他俩,床上那四位就顾着“哼哼”,苏旭偷偷往门口挪了一步,王话痨也跟着挪了一步;苏旭挪了两步,王话痨跟着挪了两步;就在苏旭和王话痨亦步亦趋,即将双双蹭到门口儿的时候,鲁铁匠猛然觉醒,他“咣当”将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满脸凶神恶煞:“你俩要跑不成?”

苏旭就见炕上缓上来点儿的臭贼这会儿纷纷要拽匕首,就连那跌打大夫都阴恻恻地看了自己和话痨一眼。

王话痨有点儿腿软,他擦把冷汗嘀咕:“大人,咱好汉子别吃眼前亏吧……”

里屋,小房儿。

鲁铁匠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反复磨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他冷眉冷眼地看着站在对面儿的苏旭和王话痨,时不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凉气儿。

对家儿还没说话,王话痨的牙关已经微微打颤了。

奈何苏旭从小儿就不是吃亏的人!凭什么你坐着我站着啊?你杀过人,我还监过斩呢!咱谁含糊谁?

他左右看看身边儿倒是有个马扎儿。苏旭将马扎儿勾过来,一屁股稳稳当当坐在了上面。他倒要看看鲁铁匠会把他们如何?你这座宅子纵然严实,好歹也在宛平境内,苏旭断然不信鲁铁匠能悄无声息地把他和王话痨分尸在此,就算他打不过鲁铁匠,王话痨的嗓门儿也必能把方圆三里都惊动了。

想到这里,苏旭越发有底,他满脸不悦:“鲁铁匠,我和我家随从好心好意帮忙把你兄弟抬回来救治,你不感激我俩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我们关在屋里了?你说吧,你要干嘛?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鲁铁匠想不到这个白面书生竟然如此胆大,他不由呆了一呆。

他虎着脸问:“方才听我兄弟说,他们本意是要掏个公子的钱袋,是你将他的买卖撞破。如此说来咱们就是对头!”

苏旭脑子极快,他冷笑一声:“明明是你那兄弟有眼无珠!什么样儿扎手的买卖他都敢做。也不瞧瞧,那公子的手下蜂腰猿背摆明了是个会家子。他非得莽撞上冲。要不是我拦一把,你兄弟现在让人家活活打死了也说不定啊。”

王话痨连忙接上话茬儿:“就是!就是!鲁铁匠!你家兄弟让人家打得跟茄子似的你没看见啊?今天好险!要不是我们公子说好话儿,你兄弟就让人打死了!”

王话痨没想到平日闺中好女似的大人现在竟如此胆大,他站在他的身边儿都不由得挺胸抬头。反正天塌下来砸大个儿,大人比他高半个头呢!

鲁铁匠见苏旭和王话痨如此理直气壮,一时也有些犹豫:“敢问公子姓字名谁?哪里人啊?”

苏旭脱口而出用过的化名:“在下姓柳名澄辉,家住京城。”

王话痨心下好笑:不错,我们大人这是出嫁从妻了。只不过他嘴角还没来得及翘一翘,先知先觉的苏旭已经偷偷踹了他一脚。王话痨顷刻立正,而且面目庄严。

鲁铁匠道:“不知公子平日做何营生?”

苏旭满脸不耐烦:“原是宛平县令的师爷!无奈朝廷太抠,所以请辞不干了。”

苏旭这么说,一则是宛平县内许多人都知道苏大人身边儿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师爷,既然用了柳澄辉的名字,只好将这个假扮的身份也搬出来;二则么,他总不相信鲁铁匠敢对县太爷的熟人下了毒手。

鲁铁匠眼睛一亮:“此话当真?您不但识文断字,而且还跟宛平衙门有些交情?”

苏旭真心叹息:“男子汉大丈夫找了个养不活自己的营生,很有面子么?自然是真的!”

他没想到鲁铁匠竟然喜笑颜开:“原来是柳师爷!失敬失敬!”

苏旭就差翻白眼了:“别!如今我已不是宛平师爷了。您叫柳公子就行!”

鲁铁匠品着这话,眼前公子似乎对宛平知县颇有怨气,再察言观色见他神情不似做伪。鲁铁匠顿时欣喜,那么有桩买卖也许能够着落在这家伙身上。

想到这里,他笑吟吟地放下了手中的板斧,腆着脸凑了过来:“柳公子,既然您已不在衙门做事,兄弟倒有个想头儿,不如咱们哥们儿一起合伙儿发财?”

苏旭本想把这伙人抓回衙门就算了事,没想到对方还有如此一说。

他眼珠转转:“哦?如何发财?愿闻其详!”

鲁铁匠凑过来小声嘀咕:“柳公子,不瞒你说。我们兄弟这几年纵横北直隶,颇做得些无本的买卖。”他屏住呼吸,待要仔细查看苏旭脸上是否出现了惊恐厌恶的神色?谁知对方青年满脸坦然,果然是个人物。

苏旭微微一笑,铁心要套他的口供:“我却不信!想我随苏县令来此地做官也快一年了,并不曾听说哪家富户报了失盗。只怕是你吹牛。”

鲁铁匠其实头脑简单:“切!我们偷的人家统统非富即贵。哪个官员宅里不是满满金银?公子你年轻不知道,这帮人得财不正,即便是丢了东西也不敢大肆声张!所以我们这聪明买卖才平安做到如今。”

苏旭还没待如何,王话痨一张大嘴已经惊得合不上了:“还……还能这样儿的……”

看苏旭还是满脸狐疑,鲁铁匠“嘿嘿”一笑:“我空口白牙说这些公子定然不相信。我说一票大的,你准听过!失盗的人家就是你们苏县令的亲爹苏尚书!苏县令成亲的聘礼就是我们偷的!里面那柄金锭如意,做工精巧,不愧御赐之物,可让兄弟们开了眼界。唉,谁能想到苏尚书竟是个问心无愧的清官?他丢了东西还敢去报案的!当时此事当时闹得满天风雨,我们是被挤兑得没法儿才吐出一半儿扔到狐狸洞里!我们当时想着这笔财我们纵发不了,也要恶心恶心苏尚书跟他儿子!怎么样?我说得如此详细,柳公子您总信了吧?”

苏旭听了这话,邪火上撞脑门儿!

狗奸贼!原来是你们搞得鬼!你害我家差点儿户灭满门啊!要不是太后开恩,去年我和我爹差点儿跪死在宫外御街!

苏旭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压下去杀心:“哦?竟有此事?我姑且信你一回。不过咱们的营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如何能一起发财呢?”

然后,苏旭就见鲁铁匠的脸色十分古怪:“说来歹运啊!无论兄弟们如何妙手能干,做买卖总需有个识文断字、能辨贪官、能销赃物的内行人做些调度。不瞒你说,如今我们手上砸了许多好货,大佬说风声太紧不给咱们销赃。可兄弟们也要吃要喝啊。倘若你能帮我们顺顺当当将这些烫手的东西变卖,我们全伙乐意奉您做个军师。”

苏旭当时是真心奇怪了:“你们干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个头目么?”

鲁铁匠长长叹了口气:“原是有位蒋大哥的管事的,谁知前日他让雷活活给劈死了!”

那日,在鲁铁匠、跌打大夫,以及四个互相扶持伤患的共同逼迫之下,苏旭和王话痨双双被黑布蒙眼、推上驴车。

鲁铁匠只说要带他们前去做买卖!

王话痨都吓坏了,他挨着苏旭小声儿嘀咕:“大人……他们这不是要抓咱去卖身吧?”

苏旭就是让他们黑布蒙脸,也忍不住翻好大白眼:“话痨,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韦娘为妓都没啥生意,您这模样儿能做上买卖?”

王话痨心下稍安:“也对!抓我干活儿去就顶天儿了。”

话说到这儿,王话痨忍不住想起殷山之上那些被骗去做工的农人,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都平安回家了。

唉,歹人作孽啊。

苏旭坐在车里,就觉得这一道儿上七扭八拐似乎走出去很远很远,可路面儿繁华依旧、吆喝热闹。

就在苏大人狐疑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时候,他觉得王话痨再次凑到自己的耳边悄悄说道:“大人,他们在拽着咱们乱转,其实并没走出去多远。哎?我怎么觉得这里的吆喝声音这么耳熟呢?这不是杨大嫂铺子旁边儿的洗澡堂儿么?”

王话痨话音未落,驴车陡然停驻。

鲁铁匠一掀车帘儿,将苏旭和王话痨飞快拽了下来,他不由分说地将他俩推入了一个小小院落。

即便眼前发黑,即便晕头转向,但只闻这里熟悉的味道,王话痨就知自己到了何处!这就是杨周氏开的那间茶汤铺!

有了这个认知,王话痨胸中万般情绪齐齐上涌!他简直不敢置信:刚强谨慎的杨周氏难道和歹人是一伙的?!不能够吧?!周姐姐是多好的一个人儿啊!

王话痨晴天霹雳,王话痨万念俱灰,王话痨当时只觉天旋地转!

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偷偷喜欢了小半年的女子……她竟然是个剽悍女贼!

王话痨少年情怀遭受重创,委屈热泪、当即涌出:“你,你骗得我好苦!”

被推搡的苏旭完全不能理解王话痨的伤心怀抱,他胡乱宽慰着他:“话痨,你哭什么啊?我没骗你!他们真不是让你卖身的!你想太多了……”

苏旭万没想到话痨听了这句,哭得更痛了:“她……她要变心了,我还留着清白干嘛……”

给强逼着坐在屋里的杨周氏这会儿也是心神忐忑,听见院子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又哭又嚎,她立刻从窗户纸窟窿觑着眼睛往细看。当杨周氏看明白了给蒙着头推进来的竟是话痨大兄弟和堂尊大人之后,这女子的心都凉了:完了!这帮包下我铺子的男子定是歹人啊!我说不让我们娘儿俩出去呢!这就是一帮坏蛋!

杨周氏素来刚毅果断,她强行稳住心神,飞快拿了个主意。

她扭过头微笑着推了推自己闺女,刻意好声好气儿只怕吓到孩子,她说:“妞儿啊,你听不听娘的话?”

看女儿怯生生朝自己点了点头,杨周氏附在闺女耳边儿嘀咕:“那你给娘办个事儿呗。你悄悄儿地从后屋儿洞子钻出去,然后往前走、上衙门,从上回娘带你去的那个后门进去,逢人就说找苗太太有事。你见到苗太太,你便跟她说……”说到这里,杨周氏看看外头清净,这才低声嘱咐:“你就跟她说,快派衙役来!我娘的铺子里,有坏人捉住了县太爷!”

让女儿再三学说无误之后,杨周氏悄悄拉着闺女从后窗翻出,她看看四外无人,飞快地挪开了墙角的一捆柴草,露出一个小小的狗洞。

杨周氏推着闺女的身子:“快,快去。去找苗太太报信儿去!找到了苗太太,她定然给你糖吃。”

杨周氏的女儿虽只几岁,倒也聪明伶俐。小姑娘从狗洞利索爬出,然后飞快地跑了。

看女儿的身影跑上大路,杨周氏这才深深地吐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右眼直跳,只怕要大事发生。可是事到如今,怕也无用,杨周氏一咬牙一跺脚,她仗着自己院子地头儿熟,索性摸到关着王话痨的柴房后窗,她轻轻地敲了敲窗棂:“话痨兄弟在里面么?”

听屋里似有人答应,杨周氏掀起窗户飞快地钻了进去。

杨周氏万没想到,扶她打窗户上下来的竟然是梅娘和齐肃!反倒是与她最最相熟的王话痨独个儿蹲在墙角儿,哭得眼都肿了!

苏旭也想不到,当自己被鲁铁匠摘下头套、推进间小屋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女扮男装的柳溶月!

男装的月儿眉目如画还带着三分英挺,她很镇定地坐在桌边,仿佛真在等人谈个生意。

苏旭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就是让他们抓来买货的珠宝商?”

柳溶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苏旭了!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满脸骇然:“难道你竟是让他们抓来跟我谈买卖的?!”

四目相对,二脸发懵。

良久,柳溶月深深叹息:“看来贼子这边儿也是没人可用了……”

苏旭感慨赞同:“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不是!他们有人咱就糟了!”

其时天已全黑,苏旭将柳溶月拉到灯下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子无碍,他才长出了口气:“月儿!你怎么到了这里了?可没吓着吧?”

柳溶月有些发愁:“我倒是没有吓到,只是被贼子们逼迫来这里帮忙销赃。羲和,你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他们竟然如此胆大,从衙门里把县太爷都抓来了?”

苏旭摇头浅笑:“才不是呢!我是存了将贼子一网打尽的心思才混到这里的。我对他们说,我叫柳澄辉,以前是宛平县官的师爷,如今嫌钱少不干了。这帮贼人觉得我奇货可居,所以才……哎?月儿,你的脸色如何这么难看?”

柳溶月满脸悲苦:“我……我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

闻听此言,苏旭脸色大变,他满脸兴奋地紧紧地抓住了柳溶月的双手:“月儿!你我当真心有灵犀!”

柳溶月一把将苏旭手指甩开,她都快气疯了:“你美什么啊?咱是不是先想怎么‘身无彩凤双飞翼,也能从这儿跑出去’比较实在点儿!”

便在此刻,大门洞开。

鲁铁匠不由分说冲了进来,这红脸汉子指着对方的鼻子气得手都哆嗦了:“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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