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丹药之惑

祥妃在皇帝身边服侍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位大越国最尊贵的圣上性子最是多疑善变，明明前一刻还疑心太子要害他，不肯吃他送来的丹药，可转眼间便被太子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所震动，倾刻间便下了决心。看来，这大越国里最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果真是这位新任太子，不，或者说，这大越国皇帝除了他自己最爱的便是这一位太子陛下！他刚刚不也说了么，他永远是他最爱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所以，不管是燕王也好，还是她那才出生的儿子也罢，在他眼中都是可以为太子而抛弃的棋子……

只是，皇上，你当真有这么信任这位太子么？

如果您看到这丹药真的能至人于死地了……

没有人注意到，祥妃嘴角飞快掠过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以及她眸底滑过的那丝阴冷……

“陛下，那这丹药……”张世常走到皇帝跟前，垂首小心翼翼的开了个口。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朝张世常看了过去，刚刚那一番父子相拥的激情还在胸口回荡，他还些没回味过来，可偏偏就有人这么不识趣，在这当口提起了这个……

张世常惯来会看皇帝脸上，当下哪能不明白皇帝心里是何想的，当下慌忙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陛下恕罪，奴才说错话了。”

“陛下，张公公也是无心的，您便饶了他这一回吧。”祥妃走到皇帝身边，柔声劝道。

皇帝拧了拧眉，抬眸扫了祥妃一眼，随即有些不耐的朝张世常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下去吧。”

“是，是，是。”张世常忙一边应声，一边弓着腰迅速退了出去。

张世常一走，皇帝刚刚那点激荡的心思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一缕疑惑重新又涌上心头，“祥妃，你说刚刚张世常那话是什么意思？”

“张公公？”祥妃皱了皱眉，略想了想，随即朝皇帝福了福身，一脸困惑的道，“陛下，恕臣妾愚钝，臣妾没听出张公公刚刚那些话有什么不妥？”

“没有么？”皇帝掀了掀唇角，略显苍老的脸上阴暗不明。

张世常能在他身边侍候这么久，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而刚刚那一句话他明显知道会触怒他，像他那样谨慎的人本不该说出口，可他偏偏就说了，这是为什么了？

后宫的阴暗与争斗总能让人变得聪明，因为，愚蠢便代表着死亡，所以，能存活下来的都是些聪明人。所以，今日的祥妃已能从皇帝那细微的表情猜到他心中所思所想。

“陛下，臣妾不知道张公公说错了什么话惹您不开心，可臣妾知道，张公公自小跟在您身边侍候，他所说所做都是为了陛下您好。”祥妃福了福身，声音轻柔中又带了一丝紧张，似是鼓起了勇气才敢说这话。

皇帝抬起眼睛，盯着祥妃那张白嫩的脸看了半天，比起从前她还是宫女的时候她肌肤光滑了不少，只是，眼睛里那一丝怯懦盯得久了，总还流露出那么一两分，这是常年累月侍候人留下的习性，即便有朝一日身居高位也是改不了的。

看着祥妃如今的模样，皇帝不免想起同样是宫女出生的宝珠，那样怯懦的人却能冒着被责打鞭笞的风险来安慰照顾她，思及此，皇帝对祥妃的印象不由又好了那么几分。

“你倒是肯为他说话？”皇帝略牵了牵嘴角，他朝祥妃招了招手，面上的阴暗也散去了不少。

祥妃走到皇帝跟前，柔顺的坐到皇帝的腿上，抬眸凝视着皇帝，嘴角绽出一朵清亮的笑意，“陛下，您忘了，臣妾从前也在崇德殿侍候了许多年。臣妾刚来的时候手笨眼拙的，终日被张公公训斥，说陛下您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可见张公公有多将陛下您放在心上。”

祥妃说这话的时候，皇帝正握着她略显粗糙的手指，听完，幽沉的眸子不知望向何处，半晌都没有接祥妃这话，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在想些什么。

“陛下……陛下……”见皇帝久久不应，祥妃有些忐忑的唤了两声。

皇帝这似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祥妃，随即道，“怎么了？”

“没，臣妾刚刚瞧皇上想什么想得出神，有些担心，所以唤了两声。”祥妃温顺的靠在皇帝的怀里，声音轻柔的仿佛一阵风吹过。

皇帝抬手拂了拂祥妃光滑的脸颊，幽沉的眸子重新凝视到祥妃身上，片刻后，他开口了，“你说，那丹药朕是吃了？还是不吃了？”

张世常打小便跟在他身边侍候，他，他是信得过的，至于太子……一想到他曾经的所做所为，皇帝心里未免有些没底。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在传出惜之还活着的消息后？依他的性子，他当真能什么也不做么？也正因此，在这个时杨，他一番剖心置腹也就显得有那么些迷惑人心的味道……

“陛下，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那丹药能强身健体，又能益寿延年……”祥妃起身，却并没抬头去看皇帝的眼睛，只是，她的声音却底下传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刚刚那样的柔美和顺，却莫名的带了一丝低沉。

“是呀，这丹药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皇帝咪了咪眼睛，看着祥妃良久，半晌，他的沉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不然，朕将这丹药赏赐给你？”

听到这话，祥妃一下抬起头来，面上难掩惊慌，“陛下……”

“怎么？你不肯？莫不是，你怀疑这丹药有问题？”皇帝幽沉的眸子牢牢的锁在祥妃身上，声音也越发的显得阴沉。

他怎么就差点忘了，祥妃的那个孩子是死在太子手里的，就在刚刚她还和太子争锋相对，就这么一会，怎么可能会为太子说话……

“陛下，臣妾……臣妾……陛下你前几日不是将这丹药赐给底下的那些个小太监了么？”祥妃面上几经慌乱，最终从口里说出这么一句。

皇帝看着祥妃，半晌，他忽地笑了笑，“祥妃，你可知疑心储君投毒是多么重大的罪过！”

祥妃一惊，一下从皇帝身上滑了下去，‘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声音又惊又恐，“陛下，臣妾没有，臣妾没有……”

“既然如此，那丹药，你便吃了吧。”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祥妃道。

不论这丹药有没有问题，今日，他都必须让这祥妃服下这枚丹药。倘若这丹药没有问题的话那便更好，说明太子今日说的那番话确有几分出自他的真心，即便他日太子知晓拿这事问起，他也可以说是为他在敲打祥妃，可倘若这丹药有问题……

那他就不得不做别的打算……

“陛下……”祥妃瞪着眼睛满是惊恐的盯着皇帝，两行眼睛‘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怎么？不敢，你不是怀疑这丹药有问题么？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机会……”皇帝盯着祥妃，面无表情的道。

祥妃看着皇帝，良久，她忽地起身，抬手淡然的抹掉脸上的泪水，嘴角甚至还绽出一抹浅然的笑意，“陛下圣明，竟早已知晓臣妾的心思。臣妾确想趁此良机挑拨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可是，倘若陛下当真全心全意相信太子，臣妾一介女流，又如何能挑拨得了了？”

说到底，不过是他们父子之间没有全然的信任罢了。

皇帝倒没想到祥妃竟会这么痛快的便承认了，眸中不觉闪过一丝讶然，不会，很快，那丝讶然便全然淡去了，“你这么痛快，倒真是叫朕意外了。”

祥妃一笑，“陛下既已明了，臣妾即便狡辩又能如何？”说到这里，祥妃顿了顿，垂眸间声音已然有些哽咽起来，“对陛下来说，太子才是您最爱的孩子，臣妾那才刚出生便被人谋害的孩儿又算什么了？臣妾一生卑微，惟一的指望便是这个孩子，你说，臣妾能不恨么？”说罢，祥妃抬起头来，目光凄厉的盯着皇帝，再度厉声诘问道，“陛下，你说臣妾能不恨么！能不恨么！”

被祥妃这样凄厉的诘问着，皇帝却仍旧面不改色，甚至面色更阴沉了几分，“你这是在指责朕么！”

“臣妾不敢。”祥妃垂下头，盈盈朝皇帝福了福身，末了，她起身，重新看向皇帝，道，“臣妾愿意替皇上试药。”

“哦？你又改变主意了？”皇帝略皱了皱眉，心下不由有些狐疑起来。

祥妃看着皇帝，凄然一笑，“臣妾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看着祥妃凄然的样子，想着那刚出生便夭折的小皇子，皇帝冷硬的心微微软了几分，只是，他仍旧盯着祥妃没有说话。

“陛下。”祥妃缓缓跪到地伏身朝皇帝行了个大礼，“臣妾知道陛下最是心疼太子，只是，太子待您之心未必如您待他这般。今日，臣妾愿亲身试这丹药，倘若丹药无毒，臣妾只愿陛下他日可以下旨让臣妾可以与小皇子葬在一起以尽做母亲的职责，但，倘若有毒……”说到这里，祥妃重新抬起头满是坚定的凝视着皇帝，冰冷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蹦了出来，“还请皇上为早夭的小皇子做主！”

听了祥妃的话，皇帝的唇角动了动，片刻后，他沉重的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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