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心事
云书清其实想问问兄长,心里面是否有着赵姑娘,但是最终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家与云家不是一路人,赵姑娘那样好的人,注定是成为不了她的嫂嫂了。
此事暂且略过不谈,云书清与谢从琅又询问他在前线有没有遇到什么险情,云谨谦不想让妹妹担忧,自然是轻描淡写的描述一番,然而却瞒不过谢从琅。
江州疆域旷远,四处都是淤泥险滩,若想剿灭扎根江州十余年的荀漠极其乱党,谈何容易。
云书清见兄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露在外面的手上伤痕累累,也知道兄长此行必定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兄长总算平安归来了,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云书清替兄长看了一下身体,开了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给他。
正好下人过来传话,称卫家遣人过来送礼,云书清便过去收礼,回来的时候,见兄长坐在原地,花木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他双眸漆黑,似是在凝思,脸上没有一点儿情绪。
云谨谦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云书清。
不知为何,云书清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哀伤。
她怔了怔,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云书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僵局。
“阿清,”云谨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没有开口,过了半晌才问道:“你和阿琅要好好的,倘若他欺负你,你告诉哥哥,哥哥一定替你教训那小子。”
云书清点头答应了下来,云谨谦已经起身离去了,他的背影依旧如松柏般傲岸挺拔,只是,依稀透着一些寂寥。
兄长这是怎么了?
云谨谦回到舒啸园,他将紧紧握成拳的左手展开,里面赫然是云书清刚刚开的药方。
其实妹妹的变化他一直都看在眼中,只是,疼爱妹妹的他从未往深处想,为什么妹妹变化如此之大。为什么一向最厌恶读书的妹妹忽然能够静下心来读书习字,为什么大字不识几个的妹妹突然就精通医术,为什么从小就张狂粗鲁的妹妹突然变得安静淡泊。
他知道眼前的“妹妹”也是真心待他敬他,可是他的妹妹又去哪儿了?
云谨谦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他怕自己的怀疑最终是错误的,或者,在战场了磨练了大半年,他看惯了生死别离,却也更害怕生死别离。
云谨谦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云书清。
云书清与谢从琅在云家用过午膳,便收拾出了王府。
“我总觉得,兄长情绪不大对。”云书清又看了一下云家的牌匾,撂下轿帘,面上隐隐有着担忧。
谢从琅与云谨谦是一起长大的好友,自然也发现了云谨谦有心事,只不过谢从琅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谨谦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心境强大了不少,你不必过于担心他,回头我让藏之约他谈一谈。”
也只能这样了,可是云书清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过了八月,天气一点点转凉,转眼两人成亲已有一个月了,云书清也渐渐习惯了与谢从琅在一起生活。
两人都是安静不喜喧闹的性子,成婚后基本都是同进同出,倒也是十足的默契。
王府原先没有多少丫鬟,只先王妃留下的嬷嬷掌管内宅的事务,嬷嬷如今年事已高,见小王妃带来的一众陪嫁的下人都是可堪重用的,便将王府的事务都交代给他们,自己便安心养老了。
如今云书清王府的管事嬷嬷是许嬷嬷,四个陪嫁的大丫鬟中,朝露和镜花最为稳重,一个沉默规矩,看似不声不响,但是办事最让云书清放心,镜花温和内敛,善于管理下人。云书清便让朝露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和日常出行,让镜花管理王府的下人们。冰华活泼机敏,做事灵活,跟着云书清最久,一向是近前伺候云书清的,云书清的箱奁和库房的钥匙都交由冰华收着。寒月虽然不怎么会伺候人,不过她身手不错,心思敏捷,云书清出门必会带着她。
谢从琅这段时日身体也恢复得不错,不用人搀扶自己就能平稳行走了,云书清知道,这其中离不开他的毅力和坚持。
等再过时日,待他腿疾痊愈了,便能够给他治眼睛了。
自打上回回门,她就再也没见过兄长,听谢从琅提起过,兄长被上峰派去京郊的军营中训练军队。
和平时代,武将们鲜有升迁的机会,只能慢慢的熬资历,也不知兄长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对此云书清也没有多说什么,路是兄长自己选的,他对仕途经济不感兴趣,想要走行伍的路子,云书清便支持他。
月亮越来越圆,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这是云书清与谢从琅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云书清这几日一直置办节礼,穆王府十几年没有女主人,往年不会考虑送礼的事情,今年可不一样了,所有皇室宗亲都在等着看这位新王妃的行事作风是怎样的。
众人都觉得穆王妃没有生母,应当不会有人教她应酬之事,都等着看她笑话。偏偏云书清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做事却十分漂亮。
无论是谢从琅那边的亲属,还是自己娘家的亲眷,云书清送的礼物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既不会太过贵重,让人觉得巴结讨好,也不会过于寒酸,失了体面。众人这才意识到,穆王妃早已不是之前传闻中的那个草包了。
中秋前夕,云书清与谢从琅亲自去了趟云家。
她听说老夫人不大好了,碍于孝道,还是去寿熹堂看了眼老夫人。
这个曾经精神矍铄、刻薄寡恩的老祖宗,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行将就木,奄奄一息,再难看出往日的威风。
云书清看着老夫人,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她从前的音容样貌。
她对老夫人一丝感情也没有,自然谈不上恨老夫人,只是到底为了原来的云书清而有些怨老夫人。
若非她一味偏心,小姑娘怎么会被养成那样的性情,怎么会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了。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老夫人似乎仍然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她用一双浑浊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云书清,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云书清站在拔步床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以为她会害怕吗?不,她不是刚穿越过来的那个孤立无援,任由别人拿捏的小姑娘,她有本领,有后盾,何须畏惧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云书清蹲下身,看着老夫人,轻声说道:“祖母,我得好好感谢您,若是没有您,就不会有我的今天,您呢,好好养身体,至于您从我这里夺走的金银玉石、古董宝贝,我也就不跟您老人家计较了。”
老夫人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她早就发现自己屋里的摆件都被搬空了,不过下人们都瞒着她,她也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
现在听云书清这么说,才知道,那些奇珍异宝全部回到了云书清手里。
老夫人气得胸脯剧烈的起伏,她张张嘴,想要说话,不过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云书清大概能够猜得到,老夫人定然是想骂她忤逆不孝之类,不过云书清并不在乎。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不必说从前的小姑娘被这个老巫婆害得有多么凄惨。
云书清起身,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孙女儿就不打搅祖母休息了,祖母,您可得好好活着,我知道,您还等着看我的下场呢。”
说完,云书清便转身出去了。
外面阳光明媚,与腐朽阴暗的屋内仿佛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云书清微微抬头,任和煦的阳光撒在脸上。
原本的好心情,也因为见到了老夫人而悉数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这应当是最后一次来见老夫人了。
云书清是医者,她从老夫人的面色就能看得出,老夫人时日不多了,接下来得看向氏的了。毕竟,向氏还有两个待嫁的女儿,云书瑶年纪小还能再等几年,云书妍再不嫁出去,守孝三年后可就很难嫁出去了。
向氏汲汲营营这么久,一直拿她当做踏板,用来衬托自己的两个女儿,如今也是自尝苦果了,云书清一点儿也不同情她们母女几个。
从寿熹堂出来,云书清埋头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居然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小道。
这也不怪云书清在自己迷了路,毕竟之前的她就鲜少来寿熹堂。
云书清心里面倒也不慌,等会儿谢从琅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派人来寻她的。
越往前走,周围的景象越是寥落冷清。
云家怎么还会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云书清看着眼前的小院子,这座院子很是荒芜,院墙斑驳,爬满了藤蔓,脚下杂草丛生,大门亦是破败不堪。云书清在大门口停下步伐,她抬手想要推门,却停下了动作。
算了,好奇心害死猫,还是原路折回吧。
云书清刚转身准备回去,一阵风吹来,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响动,仿佛漫长的岁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声音通过耳膜,传进了云书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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