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年少时的交集

陆寒声不喜欢音乐，更不喜欢钢琴曲舞曲之类的乐音。

因为那是母亲曾经热爱却为之放弃的梦想。

也是陪伴母亲生命消逝的最后残念。

他不喜欢，甚至听到，心头就会涌起尖锐的戾气，想要不顾一起，把这些流动的音符给撕碎。

琴音是从一栋布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洋楼里飘出来的，圆拱形的玻璃窗，白色的窗纱浮动，一位黑发如缎的少女，端坐在靠近窗边的黑色钢琴前，手指灵动，在黑白琴键上，起伏跳跃。

她时而抿唇轻笑，时而皱眉感伤，悲欢喜乐，都随着琴音转动。

原本，陆寒声根本看不见少女弹琴的手势，可却好像能透过那堵阻隔两人的半墙，清晰看到那葱白指尖，在琴键上跃动的灵巧。

就像是小时候，母亲穿着白色纱裙，坐在钢琴凳上，笑容恬淡的对小陆寒声说，“阿声，妈妈今天给你弹小星星好不好？”

直到，攥在手中的石块，刺破了掌心，发出尖锐的疼痛，他才从旧忆中回拢视线，母亲的笑颜消散，辗变为真实世界的少女。

连带着，那颗沾着他鲜红血迹的石块，也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

“原来你曾经也在花海镇住过。”

季意的语调不由染上轻快，连带着两人骤然拉远的距离，也因为此刻的巧合，近了不少。

陆寒声没有告诉季意，他少年时代的经历，只是简单提到，自己曾在这里居住。

“我之前寒暑假，也曾跟着国际钢琴大师文岚学过一段时间钢琴。”

那时季意还在温家，林玉梅让她学钢琴的目地，不是为了在钢琴上有所建树，只是单纯为了培养她的气质，加深在文艺上的熏陶。

所以一连三年的寒暑假，在升初中之前，别的小孩子享受快乐的童年，跟父母外出旅游看世界的时候，她就只能待在那栋小洋房的二楼，跟着严苛的名师，苦练钢琴。

本以为这只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可当季意带着追忆说出那些经历后。

陆寒声却顺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这下轮到季意诧异了。

陆寒声转头，对上她盈满惊讶的眸眼，寒凉的冰眸带着几分软意的温和。

“不仅知道，而且一直记得，你最常弹的那首钢琴曲，叫《Komorebi》。”

季意更惊讶了，陆寒声竟然连她最常弹最喜欢的钢琴曲，都准确无误说了出来。

这么久远的事，为什么他记的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季意惊怔时，陆寒声的手机，已经开始播放Komorebi的钢琴曲了。

只是，那钢琴曲不像是音乐平台的无损音乐，倒更像是一段录音，琴音不算老练，甚至带着几分青涩，说不上什么技巧，但却自带一种全心沉浸后展现出的灵气。

这是，她小时候弹的钢琴曲？

季意后知后觉的认出来，看向陆寒声的眼神，越发不可思议。

“陆寒声，你到底是谁？”

她眸光震颤的看着他，脑海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可又觉得不可思议。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陆寒声真的会是他吗？

直到陆寒声薄唇轻启，说出那个久违的名字，“冷冷——”

记忆的闸门，才轰地一声打开，朝着季意汹涌而来。

*

寒暑假的练琴生活，对季意来说是枯燥乏味的。

比起练琴，她更想跟着楼下的小朋友们跳皮筋，玩捉迷藏，跳房子，那种原始的玩乐，才能触动一个孩子的心弦。

可母亲给她安排了繁重的训练课程，她说在她小升初时，会给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到时候所有宁市有头有脸的客人都会来，而她需要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以温家最骄傲的掌上明珠的身份，为大家献上钢琴曲。

除了练琴，她的学业也不能落，几门科目的补习老师，每天会轮流上门，给她辅导功课，也因此，她的时间越发紧张起来。

每个阶段喘息休息的时间，至多也就五分钟。

这五分钟，她就会扒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笑闹欢快的同龄孩子们，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偶尔也会感到孤单，想要找个人陪自己聊聊天。

可母亲不准她交朋友，还告诫她，身份有别，  那些生长在镇里的孩子，一身穷酸味，只会带坏她。

要是被她知道，她偷偷接触了这些小孩，那后果会非常糟糕。

季意不敢忤逆母亲，也许更怕连累那些无辜的小朋友。

所以收起了打算交友的糖果。

可是某一天，她突然发现，楼下聚集了一群孩子，冲着楼上的她叫喊。

她既开心又紧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喊自己，是不是要跟自己交朋友。

可谁知道，当她探出脑袋，朝下看时，就只看到几个男孩，对她龇牙咧嘴做着鬼脸，骂她是住在洋房里的怪物。

哪怕她长得并不难看，即便没有发育完全的成长期，在同龄孩子中，季意也是属于好看的那一个。

可似乎因为她总是站在楼上，不下去也不出门，渐渐的，孩子们中不知是谁，就开始流传出季意是洋楼怪物的传闻，还说她不能见到阳光，一见到阳光就会灰飞烟灭。

被恶意伤害的季意很难过，她想解释，可母亲告诉她，“一群无知无畏的小杂碎，你管他们做什么，不要让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事上，你是我林玉梅的女儿，你要谨记你的任务。”

那天，季意是哭着练琴的，到后来好久，她都没有再打开窗户，去看过那些孩子，直到某一天，叫嚷声突然都消失不见了。

她才再度有勇气打开窗户。

然后，就看到了黑色碎发，黑衣黑裤，除了冷白的肤色，将自己包裹的跟黑夜一样的少年。

他的头发很长，挡住了大半张脸，季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捏着一只白色的纸飞机，精准朝着她的窗户飞了进来。

纸飞机落在木地板上，季意将它拾起，再次跑到窗边。

本以为是少年误飞的纸飞机，却发现，扔完纸飞机的少年，转身就离开了。

从始至终，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季意这时才知道，那纸飞机是给她的。

并且，白色的纸飞机上面，似乎还有一行黑色的字迹。

“他们不会再来了，你弹琴很好听。”

署名，就是两个如他人一样，简单冷刻的“冷冷”两字。

也是在那一天，季意记住了那个叫“冷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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