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颠覆性的质疑
穆雪琳自然知道这些人要饿疯了，但不知道何为饥饿的她无法产生对等的同情，还感到莫名的荒谬。
事出有因，身为城主千金她也不能指责民众不识大体，毕竟她那位被称为“公正者”的城主父亲，那时仍然毫不妥协地按原则收税，税率比往年一点都不多，也一点都不少。
人间的苦难并不相通，她当时只觉得人们太过于吵闹。
后来，经历过流亡的她，深深为自己的冷酷感到羞愧。
女神历3016年的夏天格外酷热，帝国中部和南部的局势几近失控，教会本部不但失信不安抚民众，还要求本地军队驱逐聚集在教会和修院周围的饥民。
诸侯们对此不以为然，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才不愿意去自讨苦吃。军队再多，也不比成千上万的饥民更多，而且花钱费力去弄死他们，以后谁去给老爷们交税服苦役？
女神都没辙的事，贵族又能做什么呢？不少脑子好用的贵族甚至开始打上教会地盘的主意，准备在冲突爆发后勒索好处。
于是，他们私下秘密给包围教会的民众送给养，让他们继续僵持下去。
局势一天紧过一天，教徒的虔诚之心一点一点被饥饿和失望耗尽。各地的教会周围都像被堆了大堆的干柴，只要有一颗火星落上去，烈火就能冲天而起。
各地民众都纷纷选出了民意代表和直接教会交涉，因为他们本来就对城主的支持不抱希望。人民要求教会兑现承诺的呼声越来越高，还提出了更多要求教会改弦更张的要求。
现在已经不光是吃饭的事了，教会的种种恶行已经惹得天怒人怨，有人公然喊出了在饿死之前洗劫教会吃饭的口号，都没有几个人反对。
不少地方的青壮都开始自行结社，既然圣堂里面的女神听不见，他们就要进去说正直的话。
民间对教会沉积许久的不满，都将在一个特定的时刻爆发。得不到伸张的声音，注定会形成新的力量。
终于，绷紧至极限的弦断了。
那天，穆雪琳看到父亲面色铁青，在和手下的总管和将领们讨论要事。父亲并不介意自己这位文武双全的女儿参加会议，于是她也坐到了父亲身边旁听。
“有个坏消息。刚接到了密报，在吕恩湖畔的乌斯拉赫伯爵领，教会扣留了领民的谈判代表，并拔了他们的舌头。”福德伯爵对手下缓缓说。
“各位先生，这是个起火的信号，我们要早做准备了。”
穆雪琳知道乌斯拉赫领地在韦恩斯坦因的西方，隔着一个行省，还远得很。
“乌斯拉赫的暴民向各地发出了他们的主张。”福德的表情不悦到了极点，他举起一张手抄纸让人们看。
“真可怕，他们要挑战女神的秩序！”
最上面那行又长又粗的字，映入了穆雪琳的眼帘。
“乌斯拉赫义民劝导堕落中的教会归正向善之宣言书。”
这正是日后在历史上被称为“归正宣言”的文稿。
作为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降临在偏远之地的林川，是不怎么了解这件动摇了帝国国本的大事件的。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身体的主人对这类大事不感兴趣。
这在将历史奉为文化之源的国学老师来看，是极其可叹的。所有能激荡时代的事件本身，最让男人心驰神往，不能不产生好奇感。
自己追根问底的好奇心，难免会触动眼前女子的伤心事，可是他难以抑制的急切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态度，还是让沉浸在伤感回忆中的穆雪琳有所察觉了。
“城主大人，您是否对那宣言有兴趣呢？我……可以告诉您。”
穆雪琳挤出来的笑容，看得出十分勉强。
“这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对于卷入其中的人更是如此。我不想让您过于伤心，可是我得坦率承认，我确实想知道……”
林川犹豫再三，还是坦率承认了自己的己想法。
“如果在那一年，您这种好奇，对那时的我来说确实是冒失无礼的，那骄傲的小姑娘恐怕会气得跟您拔剑决斗。”穆雪琳宽慰他道。
“可是当我经历了真正的苦难，才知道高高在上时的自己是多么脆弱和自以为是。其实，有些话一直放在我心里也不好受，还有这事情本身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您真是一位坚强的女性。”林川对她的坦荡表示出了敬佩。
“请您告诉我宣言和后来的事吧。”
不过，就算对帝国的历史并不熟悉，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这种事件激化后必然会将历史导向一个既定的结果。
任何事物无论起初如何纯洁，到了不得不进行改革的时候，过程往往都不会温情脉脉。
穆雪琳还记得那文稿的大部分内容。
那些质问教会的大胆人们，在开头就对教会提出了颠覆性的质疑：
“人世间的不平等比比皆是，而信仰的平等是女神最慷慨仁慈的馈赠。生而不平等是自然之法则，信而不平等是人间最大的悲剧。
信仰源自女神赐予人闪光的灵魂，灵魂之光是与生俱来的。人们因信而平等，因信而得救。
信无人不能，无处不在，无处不行，无力能阻。虔诚的教徒自发行义事，本身就是真信仰……”
这些尖锐的观点，针锋相对地直指教会的主张。在那个只有通过教会指引，成为受教会掌控的教徒才能算是真信徒的时代。
无疑是震撼人心，让很多饱受教会压榨摆布的人醍醐灌顶，心生向往。
他们发现，自己在为教会而信，而不是为自己而信。
积蓄在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随着乌斯拉赫拔舌事件的传播，越来越多的底层民众对此感到不满。
那些被教会斥责为“妖言惑众”而被惩罚的代表们成了勇敢的化身。他们的观点被传诵，他们的威望越来越高，无数人开始涌向乌斯拉赫城，还有更多的外地民众在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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