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花样年华（中）
在全场观众对电影即将发生什么做了充分的预估后，荧幕里的苏丽珍却偏头躲开了，“我老公不会这样讲的。”
原来，他们是在模拟爱人出轨的过程。
苏丽珍和周慕云又一次走过昏暗的街道，影子交叠后，换了苏丽珍伸手勾了勾周慕云的皮带，抛给他一个眼神。
眼波流动间，抚媚又娇羞，邀请着些邀请，可在邀请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那些伪装出来的神采飞扬瞬间落寞下来，苏丽珍再一次偏头，“我真的讲不出口。”
周慕云苦笑，“事到如今，谁先开口又有什么所谓呢？”
镜头一转，苏丽珍和周慕云一起吃饭，他们互相给对方点自己的配偶爱吃的菜，学对方配偶说话，去体味那两个人是如何相处的。
短短几个镜头，苏丽珍的衣服变了一次又一次，暗示着时间的推移和他们逐渐深入的相处。
三拍华尔兹响起。
苏丽珍一袭红色旗袍，侧靠在窗沿上，明黄的灯光衬托着她精致的侧脸。身后的周慕云撑着窗台，面目模糊，只依稀察觉到他锐利的眼神长久停留在苏丽珍的脸上。
随着音乐渐近，苏丽珍转头，从周慕云半包围的臂膀里离开，镜头聚焦在周慕云的脸上，他黑眸沉静。
《花样年华》的镜头可以用短平快三个字形容，观众只能通过苏丽珍的旗袍来判断时间。
换下一套套旗袍，经历一件件事，苏丽珍和周慕云已经分不清他们仍然在扮演，还是已经动了真情。
周慕云在报社工作，爱好写武侠小说，自妻子出轨以后，他重新捡起了这个爱好。
而苏丽珍喜欢读武侠小说，时不时会对周慕云的小说提出点建议。
不巧的是，这天苏丽珍在周慕云家里陪他看稿，却撞上了房东约人在前厅打牌，还一打就是一个通宵。
苏丽珍怕被发现，只好躲在周慕云家里，等着房东结束再回自己的房间。
苏丽珍抱怨，“都是自己吓自己啊，平时我也常过来，有什么好紧张的。”
周慕云安慰，“这很难讲，他们突然间回来，不知道他们会怎样乱想。”
苏丽珍叹气，“所以真的不能走错一步。”
简短的对话，落入观众耳朵里却有不同的看法。
克莱尔喜上眉梢，忍不住道，“恰恰就是因为苏和周已经喜欢上了对方，心虚所致才会紧张。”
“无论他们内心作何想法，很明显的是他们都惧怕外界的压力和道德的谴责。”马丁摇摇头，“但我不理解，爱是可以突破一切的，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
西方文化里一向更为欣赏直接而热烈的表达，而东方文化里的爱情恰恰低调而含蓄，这也是为什么地球上《再造淑女》一片的热度地区差异巨大。
“这就是东方文化，克制的美。”克莱尔拍拍马丁的肩膀，“或许你应该再看一遍《大红灯笼高高挂》。”
聊了几句后，两人重新安静下来，专注于电影。
为了防止上次的事再发生，周慕云在酒店租了个房间，方便苏丽珍过来看稿。
然后便是一段经典的镜头。
酒店的房间里，周慕云背对着摄像机看稿子，他面前的梳妆镜中苏丽珍的脸隐隐绰绰。镜头缓缓向左平移，这次又换了苏丽珍的身体出现在梳妆镜前，而镜中周慕云的眉眼低垂沉思着。
靠这一面镜子，可以窥见周慕云深情的眼，也同样可以窥见苏丽珍明艳的笑。
镜头平移，光影变换，两个人的脸交替出现在镜子里，却始终没有同框。
马丁这次不仅是坐直了身子，他甚至身体前倾，脸凑近荧屏，贪婪地盯着转换的画面，如痴如醉。
克莱尔也惊了，他过去总是称赞《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镜头如手术刀般锋利，便以为嬴佳的艺术风格就是如此。
此时一看，这哪像手术刀啊，这简直就是莱茵河畔的水，丝绸般缠绵，一浪又一浪的，勾得人心痒痒。
苏丽珍和周慕云又在模拟出轨的爱人。
不过这次是在模拟摊牌。
苏丽珍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个女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抑制不住地流泪，靠在周慕云的肩膀上痛哭。
酒店的单间承载了文学的浪漫和精神的交流，正如这两样东西都虚无缥缈一样，出租屋里的一切才是冰冷的现实。
房东委婉地提醒苏丽珍最近应酬太多，要注意自己的行为。
苏丽珍便和周慕云少了联系，终日呆在小楼中，参加房东无聊的牌局，心里却忍不住想起酒店房间里虚幻的一切。
这天下起了大雨，许久没有见面的苏丽珍和周慕云借着躲雨在小楼廊下一叙。
周慕云想让苏丽珍帮他买一张船票。
他决定离开港城，去新加坡发展。
苏丽珍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新加坡。
周慕云垂眼，“免得听太多闲言蜚语。”
苏丽珍不明白，“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没什么不就行了。”
“原来我也这样想，所以不怕别人说闲话。”周慕云扯出个苦笑，认命般道，“我相信我自己不会像他们一样，原来会的。”
雨淅淅沥沥。
周慕云的情愫在疯涨。
雨停了，周慕云请苏丽珍帮他个忙，帮他最后扮演一遍他们出轨的爱人。
这一次扮演，是爱人的离别。
周慕云扮演的陈先生等在小楼下，苏丽珍扮演的周太太慢慢走来，“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陈先生问，“你老公回来了？”
周太太答，“嗯，我真没用。”
“不是啊，”陈先生声音温柔，“我不会再找你了，好好守着你的丈夫。”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周太太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又松开，转身离去。
周太太——不，这次是苏丽珍了，她的手心仍残留着周慕云的温度，被放开之后僵了一瞬，又克制自己不要留恋，只好改为抓自己的手臂。
那被周慕云握过的手沿着手臂向上攀爬，落在臂弯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电影屏幕黑下去，周慕云温柔的声音响起。
“别这样，说了试一下嘛，别哭。”
屏幕亮起来，周慕云拉着苏丽珍的手，紧紧交握，把痛哭的她揽进自己的怀中。
雨后的小巷子里，两个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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