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火执仗


第九十二章  明火执仗

我也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楼底下果然已有几十个士兵列队而站,另有几匹高头大马停在街对角的瓦片店前。

奇怪,老早就听到有马蹄声往这来,怎么现在才到?

几名士兵手里还抱着大小形状各异的箱子,马背上则挂着褡裢。

这情形,似乎有些眼熟。

而一阵嚎哭自瓦片店传出,打断了我的思绪。

“官爷,这不是从大人府邸偷的,这是我们自家祖上传下来的!你们不能拿走啊!”一个妇人追出来,抱着衙役的腿不肯撒手。

那凶神恶煞的衙役抱着个青玉瓶子,把她踹到一边:“放肆!这分明是大人府里的东西,不是今天偷的,也是之前盗的!你再歪缠,枷锁拿了你去坐牢!”

妇人苦求无用,又跪在楚知府面前:“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这真是民妇自己的东西!”

楚知府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将青玉瓶放入箱子内:“本官只为良民做主。你好自为之,不得再做盗贼!”

不顾妇人的哀求,他已领着衙役走进下一户。

我目瞪口呆。

楚知府这一趟,名为搜查府中失窃之物,实则找寻被盗走的贿赂证据,又借机搜刮了一次民脂民膏。

我冷不丁想起了玄尘庙里那泥胎的塑像。

贼不走空,这简直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可纵然满心愤慨,我也不能冲下来去将这伙土匪一般的官兵教训一番。

我侧过脸,祁修谨一瞬不瞬看着街上,拳头已捏得咯咯作响。

想来他的失望与怒意更甚于我。

月光皎洁,罪行黑暗,我心中冰凉一片,无声地回到了床边。

没过多久,楼下大堂也传来了嘈杂声响,大约是楚知府已到。

有人在下面大声说着什么,紧接着楼梯被踩得嘎嘎作响,对面房间的客人被吵醒,骂骂咧咧开门。

我靠在床边,看见外面人影走动,敲门声响起时,霍然站起身。

祁修谨却拍了下我的肩膀,使了个眼色,打着哈欠去开门:“谁啊?”

我披衣点燃烛火,房门打开时,楚知府的一张大脸出现在视线里。

祁修谨慌乱般整了整衣裳,连忙抬臂一礼:“大人深夜来访,不知为何事?”

我缩着头掩住衣襟,躲在祁修谨身后,也福了福身。

楚知府走进房间,眯着眼睛四下打量:“本官家中不慎失窃,又走脱了贼人,所以四下探查他的踪迹。金公子是外地来的客商,身上带着银钱,也得小心啊!”

这托词倒是找得好。

祁修谨躬身笑道:“大人请随意检查。”

楚知府一挥手,几个衙役就进了门,挥着刀四下乱戳,连床榻上也没放过。

搜查过后,自然是一无所获,正要和知府禀报时,一个衙役踢到了床底的东西。

我看清后不由一惊。

祁修谨刚刚是藏了证据不假,可他的夜行衣怕是还在这箱子里!

“这里头藏不了人。”我挪了两步过去,佯作羞于启齿模样:“那是我的一些衣服,不好见人的。”

楚知府了然地眯眼笑笑,挥了下手,那衙役便回到了他身后。

他重新向祁修谨确认:“既然没人,也罢了。你们可曾丢了什么东西?可以报上来,本官替你们做主。”

祁修谨赔笑道:“草民晚饭后就待在屋中不曾出去,要有贼进来,一准抓住了。”

楚知府盯着他的眼睛:“年纪轻轻,就不出去喝个酒听听曲儿?亏你还是做生意的,真耐得住寂寞。”

祁修谨只看着我笑笑,垂眼不说话了。

我就势瞪了他一眼,向楚知府道:“幸亏他刚来,不认识几个朋友,不然早泡在酒馆里了。大人帮着劝劝才好!”

“金老弟,这么怕老婆,可不像个男子汉!”楚知府觑了一眼祁修谨,又看了看我,语重心长:“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娘子贤惠点,夫君更好发财!”

我们连声答应。

楚知府又环顾全屋,道了声打扰,出去继续看其他人的房间。

我关上门迅速反锁起来,摸了把额头已是冷汗涔涔,正要悄声问祁修谨夜行衣的事,他却大声抱怨起来:

“叫你给我泡茶,一晚上了也没给我泡!非要逼我讲英雄豪杰故事,讲得人口干冒烟!刚才大人教导你要贤惠,听进去了么?”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侧目一看,走廊上真有个黑影未曾离开。

原来刚才我和祁修谨在做戏,那知府生性多疑并未全信,竟借着开玩笑演戏,叫我们安心,又让人留下找破绽。

“给我讲故事不是你该做的?”我接过话茬,吹熄了蜡烛:“大半夜喝什么茶?茶叶倒有,现收在那箱子里,百金一两的好东西,你要拿去奉承大人,我可舍不得!这会子给你弄来热水了,你真舍得喝?”

走廊上的人影晃了一下,离开了。

楼梯又嘎吱嘎吱叫了一会儿,外面与大堂都恢复了平静。

我守在窗边,看着楚知府带着那些士兵与衙役撤离,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放下心来。

环境已安全,祁修谨飞身上了房梁,一件轻飘飘的物事落了下来。

正是我一直为之提心吊胆的夜行衣。

原来他刚刚藏行贿证据的时候,就已将夜行衣一同带上去了。

我无奈摇摇头:“亏得你心思缜密,还记得这么桩事,害我担心半天。”

“明儿给你赔罪。”祁修谨一手拿着那叠信封,一手取来一盏油灯,指了指床榻:“顾不得礼节了,去那里看。”

尴尬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我剔亮盏中烛火,同他到床上放下了厚重的帐幔。

小小一盏灯照亮帐内,帐幔则阻碍了所有向外的光线。

祁修谨分了一半的信件与收据给我,我放在膝上摊开细瞧。

昏黄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小字竟像刀枪剑戟一般扎着我的眼睛。

对面的祁修谨不发一言。

良久,我将自己的这部分看完,抬起发酸的脖颈,祁修谨的脸上已是冷如寒霜:

“从前我只知道在战场上保卫疆土,后来又在皇上身边辅政,却不知这地方官员的腐败竟到了如斯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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