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畏威而不怀德
第八十章 畏威而不怀德
宫道上,我和慕林一前一后走着,他已没有了进宫时的聒噪。
大概小皇帝的少年老成实在给了他一番震撼。
本来无事,路过某个宫殿门口,太子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打量慕林一番,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你就是那个东安皇子?几次寻你不得,如今竟敢到皇上面前。”
慕林也是第一次见他,眼神有些迷茫。
太子转而向我笑了笑:“还是薛小姐好本事。借一步说话?”
我也报之一笑:“不借。”
太子的脸垮了下来:“满朝野谁不给我一个面子?没你这样不客气的。”
三两句间,慕林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恢复了先前的伶牙俐齿:“原来是太子殿下啊,先前您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不是打算在这宫里再下一次手吧?”
太子连遭抢白,气得涨红了脸,竟还不走:“皇子误会了。之前不过是将阁下误认作敌国奸细,如今连皇上也接见阁下,我当然更要奉为上宾了。”
我知他不怀好意,却没想到厚颜到这地步,一句话也不想再啰嗦,直接拽着慕林走了。
……
回到国公府,我却看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祁修谨竟来了。
我疾步走进厅内,祁修谨一身华贵氅衣未脱,显然是刚从鸿胪寺回来。
慕林向他点头致意,自来熟地端起一杯茶灌下:“你那个小皇帝,还真两下子,怪不得你对他那么恭敬……”
祁修谨无奈笑笑,抬起一只手来:“本王还有些事要与薛小姐说,可否暂避片刻?”
话音刚落,厅前许承光也正往门槛内踏进一只脚,手里还捧着个盒子,睁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慕林搁下茶盏,就势夹着他离开:“走了,大人的事,我们年轻人不要听了。”
许承光回头看了我一眼,神情有点失落,还是跟着慕林走了。
我叹了口气,先问祁修谨正事。
“青鱼的伤势已好转不少,让我替她谢谢你。”祁修谨抿紧了唇,难得严肃:“不过,私底下还是少和她联系。”
我怔了怔:“你是觉得我太冒失了?”
“真相重要,但还比不过你的安全。”祁修谨眼眸幽深:“万一,她不是去做卧底,而是真的投靠别人,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回想那日情形,只因为看见一个疑似杀手的人,我就毫不犹豫去了秋水居,倘若真如祁修谨所言,我等于自投罗网。
那么,青鱼的证词完全可信吗?
我不禁有些后怕。
而祁修谨一向对我不设防,有求必应,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的另一面。
淡漠,疏远,始终保持一分怀疑。
这感觉还怪复杂的。
“我的话说得重了?”祁修谨忽然开口,声音柔和了几分,又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递与我:“给元宝和承光的。”
我低眉一瞧,原来是两个纯金的小玩偶,衣服的颜色十分鲜亮不似中原染料涂成,帽子也是罕见的彩宝镶嵌而成。
“番邦的?”我把玩着这两个小人儿,有些爱不释手。
祁修谨点了点头:“他国使者给皇上进贡的,知道有元宝这个小郡主,也送了我一份。你最近,和承光那孩子怎么样了?”
提起许承光,我的心中好像有一口气一直淤塞着:“这孩子心细,什么事都只搁在心里。他时常送我些礼物,和元宝玩时也活泼,可只我二人时,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
几日后,宫里来人,带来了太后懿旨。
原来她要为小皇帝的生辰准备一场表演,邀请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孩子。
元宝被邀理所应当,令我奇怪的是,许承光竟也在名单之中。
他从未进过宫,太后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直到我带两个孩子进了御花园,才明白答案。
祁修谨正在俯身同某个三朝老臣说话,我未去打扰。
将元宝和许承光送到教习女官那里后,就去找几个熟识的朋友叙话。
不多时,孩子们那边却传来了喧闹之声,宫女的声音很是焦急:
“小公子别跑丢了!几位夫人请帮忙拦一下!”
我顿感不妙,循着声音跑过去一看,真是许承光。
顾不得仪态,我几步上前拦住了他。
许承光一头扎到我怀里,双肩都在颤抖。
我蹲下来,轻轻拿帕子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怎么了?”
“他们骂我没有爹,娘也不疼,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许承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不是那样的,娘很疼我,他们却说,你嫁人以后就不会再管我了……”
我心底无名火起。
这哪是孩子会说的话,分明是大人在背后议论,叫孩子有样学样了。
带许承光进宫,本来是想让他和小朋友们玩玩,也好放开心扉,谁料却遇见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事!
“是谁欺负的你?”我问许承光。
“是我,怎么了?”一个高高壮壮的孩子突然举手,眉眼间都是骄横之态:“原来你就是那个女人!被休了还抛头露面,不羞不羞!”
很好,今天长辈们都在,也省得我再去府上了。
我扬眉道:“小小年纪原来是个卫道士,不知令尊哪位?”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长须男子,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犬子说得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女人家就该好好待在后宅,染指男人该做的事业,就是不守妇道。”
又是一个愚昧之人。
我看了看周围人或看热闹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挽了挽袖子。
一只修长的手却拦住了我。
我转过头,祁修谨的肩膀刚好擦过我的脸颊,衣上的浅淡药香莫名令人安心。
“李侍中是么?”他看向那男人的笑中透着冷意:“和离与休妻的区别,作为礼部的人你不清楚?”
“下官……”那个李大人的凌人气焰忽的矮了一截。
祁修谨笑意已敛去:“前两天你们司部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处理。今日既撞上了,又连孩子也管教不好,不如索性暂停公务,先教教令郎何为礼仪!”
“若是传出去,礼部侍中的儿子半点礼数也无,只怕贻笑大方。”
李大人的脸已是雪白胜过傅粉,竟不敢为自己求情,而是乖觉地转向我行了一礼:
“薛小姐,犬子无礼,今日得罪,实在抱歉,改日我当登门致意,望薛小姐海涵!”
所谓畏威而不怀德,竟在一个礼部官员身上看到,令人齿寒。
我摇了摇头,并未接受他的道歉,却把许承光推到面前:“既然是令郎的错,那让令郎向小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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