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细节

几日没见，乔氏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不像上次见到时那样病歪歪的，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还吹不得风，头上戴着采萃给她缝制的抹额，坐在炉火边和采萃聊些家常。

云书清站在走廊下，看着原本光秃秃的几株花树抽出了新芽，只是不知这是什么花木，还等过段时日才能看出。

她回去后就找了两条幼犬来，刚一放进小四合院，两条幼犬就撒开脚丫子四处乱窜，这才刚下过雨，四处都有积水，更不必说刚被翻整过的园子泥泞肮脏，两条幼犬很快就变成了小泥狗。

云书清忍住想要将它们做成狗肉羹的冲动，对冰华使了个颜色，冰华身体很明显的颤了一下，“姑娘，奴婢还是去给您泡茶吧。”

最终，她还是没能拗得过云书清，在院子里追了两条顽皮的幼犬半天，最后自己浑身上下也被糊满了几层泥浆，才总算将两条幼犬捉住，采萃配合着冰华将幼犬拴在柴房外的青石路上。

云书清满意的点点头，负着手走进了屋里，去找乔氏说话。冰华看了水缸里自己的倒影，瘪瘪嘴，想哭。

“我去烧壶热水给你清洗身子，”采萃笑着看了冰华一眼，又道：“不嫌弃的话，穿我的衣服吧，你的衣服我给你洗了。”

冰华别扭的哼唧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其实她与采萃的关系很差，一定是受了采萃的恩惠，才会对她这么客气的，她心想。

乔氏看着云书清带来的一堆东西，心疼的说道：“姑娘，您一个人在云家，日子也不大好过，这些东西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一个老婆子，有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不错了。”

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向氏，乔氏还以为向氏拿捏云书清，处处短了云书清呢。却不知，向氏为了树立慈母的名声，明面上从不会苛待云书清，有什么好东西还会先紧着云书清用，剩下来的再留给自己的女儿。

从前的云书清尚且不会缺了银两，更不必说，几番际遇下来，小金库已经攒下不少好东西了。

云书清刚从外面进来，手脚有些冷，耳朵也冻得通红。她靠着暖炉取暖，渐渐的手心也有了温度。

“我孝敬嬷嬷的，您收着就是了，”她说道：“嬷嬷伺候了我母亲一场，又因为我们吃了那么多苦，我待嬷嬷好是应当的。”

乔氏叹了口气，不再推辞了。

云书清捧着热茶，慢慢的说道：“过几天，我舅舅一家就能进京了。我出生的时候，外祖一家就已经离开了京城，我从未见过他们，嬷嬷可以给我讲一下，外祖家有几口人吗？”

提起旧人旧事，乔氏神思恍惚，露出了几分怅惘。

卫家老太爷卫长朴曾任内阁首辅、帝师，其学生遍布朝堂内外，他与已经去世的卫老夫人育有两子，长子卫衍，娶妻温氏，育有两子一女，次子卫衡，娶妻兰氏，育有两子。

不过这都是十六年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再添人口，乔氏就不得而知了。

乔氏激动的握住云书清的手，“姑娘，此番大人进京，一定会去看您的，到时候您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大人提，他定然会为您出头的。”

云书清点点头，心里面却觉得，还是别拿她那些事情去让舅舅一家操心了，本来嘛，舅舅一家离开这么多年，回来后还得忙着打点人际关系，自己再上赶着添乱可就太不懂事了。

她走神了一会儿，收回思绪，问乔氏：“对了嬷嬷，前不久，我四妹妹及笄，我算了一下月份，她只比我小十四个月，难不成我母亲刚去世不久，我父亲就娶了新妇吗？”

这件事在她心里面盘桓许久了，云书清一直想打听清楚，不过现今云家全是向氏的人，母亲身边的老人不是被发卖出去，就是被打发到庄子上，云书清这才没有动作。

乔氏闻言，冷笑一声，嘴角扬起讥嘲的幅度。

“可不是，夫人走了才六个月，尸骨未寒，你祖母便做主，让你父亲娶了那向氏。”她话语里也带着几分凉薄，“按大梁的礼制，发妻过世后，丈夫要为发妻守节九个月，方可续弦。也不知你父亲当年为什么就迫不及待的就娶了向氏，竟然连多等三个月就等不得了。”

“六个月……”云书清呢喃，“这么说，云书妍是早产了？”

乔氏一时没想起云书妍是谁，然后才反应过来，云书妍是向氏的长女，她点头，说道：“向氏提前发作了，四小姐虽是不足八月就出生的，不过我曾经看过几次，四小姐和足月生产的婴儿没有两样，足足有六斤重。”又看着云书清，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当年夫人诞下您时，您瘦得跟猫儿似的，才不到四斤呢。”

云书清听完乔氏的话，怔了一会儿，才说道：“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向氏是带着肚子嫁进云家的？”

乔氏震惊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那向氏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正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勾当？”

“照您所说，云书妍早产两个月，不可能健康得跟足月出生的孩子一样，我父亲又迫不及待的娶向氏进门，必然是因为受了钳制。”顿了顿，“要知道，官员们的作风私德出现了问题，会被御史们弹劾，我父亲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乔氏张了张嘴，陷入了回忆当中，要说云承兆当年要娶向氏，乔氏也是突然知道的消息。

那时候大少爷都还小呢，只知道自己要有继母了，二房的杨氏成天的在他耳边说什么，等新妇进了门，生了男孩，就没有大少爷的立足之地了。

乔氏那会儿也气杨氏嘴巴真恶毒，不过杨氏刚进门，怀有身孕，她又不敢对杨氏做什么，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杨氏莫不是早就知道云承兆与向氏珠胎暗结的事情了？

乔氏将这件事与云书清说了，云书清凝思一会儿，才说道：“二婶虽然嘴巴恶毒，但是心肠不坏，想来她的确知道些内情，这么多年她和向氏一直不对付，估计也是因为看不惯向氏的为人。”

乔氏眼睛亮了亮，“如果二夫人不喜向氏，她会不会站出来帮忙控诉向氏？”

云书清摇摇头，“嬷嬷，这件事不只是向氏的丑事，也是云家的丑事。这件事若是被捅出来，受到牵连的，还有我大哥，明明大哥才是无辜的，我不想看到他因为上一辈的丑事，受到影响。”

父亲持身不正，倘若他受到了弹劾，云谨谦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她不想看到一颗赤子之心的兄长，会因为上一辈子的恩怨，被整个京城的人指指点点。

“是啊。”乔氏叹道，虽然心中有很多不甘，却也知道，他们都是姓云，云家出了事，他们又怎么能不受到牵连呢？可惜小姐那样好的一个人，走得那么凄凉，连一双儿女的日子都过得那样惨。

云书清握住她的手，说道：“嬷嬷放心，咱们只管手上留着把柄，让向氏忌惮，她只要不作妖，便不会碍着我们什么。”

乔氏只能认命的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其实，让你父亲娶向氏，是老夫人的意思。向氏有个当皇妃的姐姐，向家那时候刚刚跻身权贵，向氏父亲刚升了官，所以老夫人很喜欢向氏。”

当时正是卫家最难过的一段时日，连带着云家在京里面的日子也难熬，与云承兆有着政见上不合的官员们，纷纷落井下石，这时候，是向家伸出援手，在皇上面前替云承兆说话，云承兆这才捱过那段难度的光阴。

也是那个时候，向夫人带着向氏频繁出入云家的大门。

“那时候夫人还没去世呢，老夫人尤其喜欢向氏，成天的拉着向氏的手，夫人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面门儿清，也因为受到了老夫人的刺激，心情一直不好，直到不久后便抑郁而终了。”

“我母亲还在的时候，向氏就和我父亲认识了？”云书清愕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以为，云承兆是在卫氏过世之后，因为云家不能少了主母，两个孩子不能没人照顾，这才急忙迎娶新妇，现在想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哑然失笑，“嬷嬷也别怪我祖母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父亲并非胸无城府的草包，他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想来，娶向氏他是愿意的。只是他少不得要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既感动了别人，也感动自己。”

乔嬷嬷满脸疑惑的看着云书清，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书清又说道：“他们应该是在我母亲没过世前，就有了私情了。”

她话音虽轻，落在乔嬷嬷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她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很多被遗忘的细节如走马观花一般呈现在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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