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唯一的领袖
“起初，罪人的军队也不到我们的一半。”子爵冷冷地说。
“脑子是用来想办法，不是用来吓唬自己的。
我带骑兵这里拖延，您让驯兽师和义民们准备，他们归女神管，不归我管……”
“只能如此了，可是您不会……”，副将话说了一半就停止了，他的眼神里又浮现了猜疑。
“骑士们……您不会抛下我们吧？”
“我以贵族的荣誉保证，我不会就这样走。”子爵轻描淡写地说。
“我的家人可能落在他们手里，我不会放过他们。”
副将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打量着子爵，却发现这位高大硬挺的老人貌似镇静，但眼里带着颓然的神采，嘴唇发白了。
他见过这位高傲的老人蔑视敌人，却没有见过他畏惧敌人。
子爵同意了莫德勒的建议。
残军在敌人的注视下，顺从地向城堡内挪动脚步。
战斗力最强骑兵走后方两侧，步兵在中间慢慢前进，大致形成了一个有掩护的方队。
“哼！他们走得太慢了。”埃尼对莫德勒说。
“这里面有鬼！”
“我知道，他们没那么老实，教会的人，有时比经商的人更不可信。”莫德勒露出奸商般的表情。
“我倒希望他们铤而走险，能合情合理地清除这些人，对大家都好。”
“喂，城主大人，您跟我想的一样。”埃尼开怀笑道。
“林川城主瞻前顾后，总想取悦别人，这真让人担心。”
莫德勒转了一下眼珠，又瞅了下打瞌睡的斯坦凯。
“看来老团长清醒得很。
做好准备，他们随时会动手。”
莫德勒摘下了背后的战斧。
“求之不得，我还没有打够。”
埃尼亚瑟眉飞色舞，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赴宴看歌舞。
战场上最不缺乏的就是猜忌。
军队的首领用名誉保证彼此信任，然后用最警惕的姿态，拉开距离，互相戒备。
包围者举起如林的长杆，缓缓前进；后退者步履蹒跚，重甲骑兵和步兵在后方提防，内部不断调整士兵的位置。
双方没有信任，但仍能亦步亦趋，一方前进一步，另一方紧紧跟随。
两边的领袖在互相致意，打招呼表示没有恶意，部下和士兵们却紧张得几乎要窒息，很多护教军刚经历了大战，都认为刚才没有此时更令人折磨，更可怕。
微笑的敌人，更可怕。
伪装成无害，更难熬。
护教军在退却中，慢慢调整了队形，仅存的几名驯兽师、为数不多的殉教者、携带着赤晶的骑兵越过其他士兵，无声无息地向队尾集结，去准备为了女神贡献生命和最后的忠诚。
短短的道路，让人从生存再次走向死亡，亡上面步行者何其绝望！每走一步，尊严和荣誉的绞索就在人们脖子上收紧一分，所有人都备受折磨。
残存的护教军没有在赤晶的烈焰和暴风中倒下，顽强地挣扎回来，此时此刻却精神濒临崩溃，有的人握着武器喃喃自语。
有的人不愿前进被队长们殴打，有的人双目无神成了行尸走肉，有的人边走边哭，队伍里的祈祷和诅咒声一样多。
他们无处可逃，他们的脚下是死地，杀死他们的不仅是敌人，还有自己选择的至高存在。
“兄弟，我……想投降。”有士兵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
“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想我的家人。”
“教会老爷说了，投降罪人死了会进罪狱，你的家人也有罪。”同伴说。
“活着去哪里都是折磨，先听城主老爷的吧。”
“那我到底在为了谁活？”士兵摸着白袍困惑地问。
“我为什么非要为了别人去死？”
“我哪里知道，活就是了。”同伴提醒。
“别废话了，老爷来了，小心挨鞭子。”
无数细碎的声音，渐渐聚集起来，如同溪水汇成了河流，人们忍受不住心里的苦痛，窃窃私语成了质问。
不少的头领和队长也开始变得沉默下来，即将到来的死亡是所有人能理解的共同语言。
形势变得微妙起来，步兵队伍的速度开始变慢，有人已经停止了脚步，与其死里逃生后再去赴死，那还不如原地等死。
本来主要就都是各自为战的佣兵团体，被金钱的诱惑和女神的威权拧在一起，人多势众的时候还能齐心协力。
但等到倚强凌弱的自信心被林川城主击得粉碎时，希尔波斯的护教军也就名存实亡了。
子爵置若罔闻，眼睛像是望着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他的精神不在战术上，因为他要全神贯注，在一块渐渐融化瓦解的浮冰上掌舵，借此冲出下面都是熔岩的海洋。
这位掌舵人，一头白发都散乱了，干瘪的脸上满是风尘，高阔光秃的额头上几道皱纹不时跳动，锐利的眼睛从下垂的眼角里凸显出来。
嘴角下垂，紧闭的嘴唇不自觉向前努出，让偷眼看他人觉得在看一只虽然疲惫，但随时可能振翅猛扑的鹰。
全神贯注和高深莫测是必须的，他要成为绝地中唯一的领袖。
他知道危险不只来自敌人，更是来自于内部，可是他别无选择。
战争不可理喻，一个统帅要负担所有人的希望。
空气中虽然有微凉的风在吹拂，但是人们却越来越难以平静，他们接到了孤注一掷向前冲的命令，再次被告知林川城主杀人不眨眼。
对待俘虏轻则虐待当作奴隶驱使，重则折磨后分尸焚烧，他不听男人的惨叫就郁郁寡欢，他不喝女人的鲜血就无法入眠。
人们脑子里早就被刻下了记忆，所有不信神的异端蛊惑人心，异族坏事做绝，林川城主两者兼备，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他被控诉的罪行，都能在类似的贵族身上找到痕迹，人们更是认为真实可信。
人们更愿意相信教会的一句论断——如果他没有罪行要掩饰，为什么非要行善？
以己度人，护教军从来如此，败坏的纪律，贪婪的欲望，残暴的争端，血腥的报复，所有司空见惯的东西都被放大后放在林川城主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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